幾個痞氣十足的人拖着鐵棍扛着砍刀把我們攔在了後巷裡,看着我們拖着重傷的海星,臉上全是不屑的嘲笑。兄弟們很不爽,卻也不敢輕舉妄動,僵持沒多久,對方就開口了,一口屌氣的問到,啊邦應該跟你們說過吧,他,今晚必須得死。他指了指垮在我肩上的海星。
我看了看越來越虛弱的海星,知道對方要的是他,那一劫註定躲不過,只好把海星交給一個兄弟照顧,我帶着其他弟兄站出來對峙。那一架我們輸得很慘,沐日帶着兄弟趕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我這邊很所有人都掛了彩,對方看到有增援撒腿跑了。
海星和保護他的兄弟,死在砍刀下。
我和其他人全部受傷。
他們是黑社會,我們不是。
所以他們可以兇狠沒人性,可是我們做不到。
沐日把海星當成兄弟,豁出命也要保護他。
是我,是我沒有能力,沒有保護好我們的兄弟。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看到死人。而我居然沒有害怕。
在我13歲的時候。
他就那樣面無血色,躺在沐日的懷裡。而我,無言以對。
對不起,沐日。最後我還是拍了拍他的肩,開口說到。而他就像剛纔那樣打掉我的手,很憤怒的衝我吼到,爲什麼沒有保護好他?!你跟我來的時候,答應得好好的,說會保護他!你還帶了那麼多弟兄!
在那種情況下我的心情也不好,打輸的挫敗感和沐日的不問青紅皁白讓我忍不住也吼道,剛剛你也看到了,實力這麼懸殊我們根本不可能打得過,兄弟們爲了保護海星都受了傷,你有沒有想過他們?!
他只是沉默着不說話,兄弟們都看我們吵得那麼兇,誰也沒敢出一句聲。
我蹲下去,想把海星從他懷裡拉出來,他卻推開不讓我碰,還說,凌淅,枉我那麼信任你,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以爲你值得我信任。我爬起來說,我也不願意,現在這裡鬧這麼大,肯定有人報警了。我們先離開,海星也要想辦法安置,已經這樣了,不能讓事情便得更糟糕。
說完我又上前去拉海星,沐日依然對我說“走開”,我只好安排受傷不是太重的兄弟過去,把海星和那個爲了保護他死掉的兄弟擡到旁邊放好,然後打了電話讓家裡的司機捷哥過來。
捷哥到的時候用了一種很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我,我只得跟他點頭,默認他看到的一切都跟我有關係。
他看了看現場,想了一下,走過來附身問我,小淅少爺,需要我怎麼做?
我指了指海星和那兄弟,告訴他,好好安置那兩個兄弟。剩下的,把重傷的這幾個帶到醫院,其他的我來處理。想了一下我又交代,都安排好了告訴我一聲。
好的。捷哥答應到,猶豫了一下,他問到,那阿沐少爺……
我甩了甩手跟他說,不用管他,我來解決。
是,小淅少爺。回完話,捷哥就按我說的去做了。
沐日站在牆邊看着我們忙碌,完全參與不進來。我知道大家都累了,受了傷也很辛苦,除了傷勢比較重的我讓他們上了捷哥的車,自己還扛得住的我全都讓他們先回去養傷去了。事已至此,他們再留下來也沒用。他們都看了看沐日沒有動,也許是因爲,那天的事是沐日叫他們來的,雖然他們當中不少人年紀比我們都大,但是,江湖規矩,離開還是要聽召集人的意思。我看沐日完全沒有心思了,就跟他們說,讓他們回去了沒有關係,沐日這裡我來說。儘管他們不完全知道我和沐日之間是什麼關係,但從我們可以肆無忌憚的吵架大概也都猜出一星半點,吃這一口飯的,多少都有點眼力見,懂得察言觀色才能平安無事,我想這一點,他們都很清楚。
所以,他們和我打聲招呼後,就都各自散了。只有暮日還是靠牆站着,不爲所動的樣子。
我走過去,叫他,阿沐。他沒理我,兀自走開。我追上去,繼續勸他,我說,幹嘛,幹嘛這樣。事情會變成現在這樣也不是我們想的啊,我們已經盡我們的努力去做了,事情會有突變也不是我們能預料得到的。海星他是混這一行的,不會不知道這個結局,你既然已經踏入這個局了,就得要知道,這所有的一切我們都無能爲力,很多時候我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它發生,就算再怎麼拼命掙扎也沒有用。
沐日沉默,一直走着,直走到快要到“老地方”的樓下。
那裡的現場已經被警察封鎖,我們看到啊邦被擡上救護車。沐日還繼續往“到地方”走,快到門口的時候被警察攔下,警察還當我們是小孩子,告訴我們不要靠近,因爲這裡剛發生了命案,沐日頭也不回的直走進去,只說了一句“我有東西忘在這裡了”。這家店的老闆看到是我們,很主動上前來解了圍,然後把沐日帶到員工休息室。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用手絹包着的東西交給沐日。沐日接過來打開,是一把匕首,上面還帶着血跡的匕首,沐日的匕首。
原來,老闆本就跟我們熟識,出事的時候他也上去了,我們的人用沐日給的匕首傷了人是老闆親眼看見的,暮日他們趕來幫我以後,老闆偷偷把匕首藏了起來,然後才報的警。
其實,我不知道要怎樣感謝老闆,因爲他確實幫了我們大忙,如果事情查出來是暮日牽頭做的,那麼,幾年的少管所肯定是躲不掉了。
老闆說,也認識我的父母,知道這樣的事情如果傳揚出去對我們家總歸是不利的,能幫就先幫着點,他說,對這種事情,我父母總歸會有辦法解決的,只要不是有太明顯的證據。
我跟老闆點頭說謝謝,說如果事情可以圓滿解決,一定會好好謝謝他,也會常來照顧他家生意。
聽凌淅講到這裡,我心裡不禁暗想,他到底是在怎樣的一個家庭環境下長大的,這麼小的年紀,就能說出那麼官腔的場面話來,這有錢人家的小孩,還真是不簡單啊。儘管我還沒完全接受過來他家是一個有錢人家的事實。
我爸媽來找我們的時候,警察已經走了,是捷哥通知的。和老闆說了些感謝、麻煩之類的話,就準備把我們接回家,哪知沐日卻不肯上車。他對我媽說,他不回去,以後也都不回去了,他要自己搬出來住。
我爸媽當時很錯愕,我也很錯愕。我以爲他說的不再信任只是一時氣話,過兩天氣消了就會好,誰知他竟動起真格來,不只不信任我,連我們家他都不肯再回去了。我媽用詢問的眼光看着我,而一時間我也不知道怎麼去迴應她的詢問,所以只好沉默。我媽看我們都不說話,讓我們都先回家再說,起初沐日並沒有動,卻被我媽推上了車,也許,他也覺得應該回去對我爸媽好好有個交代吧。他不是那種做事沒有交代的人。
回到家,全家坐在客廳裡,沉默着沒有說話。我爸點了支菸,沒有生氣也沒有責備,只是很疲憊的問了一句,今天晚上的事情,到底怎麼回事?
我正想着怎麼解釋才能更好地讓爸媽接受,沐日就已經和盤托出了。把所有的過失都攬到自己身上。我看着他,不明白他到底想幹什。
他突然站起來,給我爸媽鞠了個躬,然後對我爸媽說,爸,媽,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小淅,害他跟我一起受傷,爲了我惹上這麼大的事,我不配保護小淅,不配再呆在這個家裡。你們對我已經夠好,給我一個家,供我吃住,供我讀書,是我自己不爭氣,給你們丟臉了。過幾天我就會搬出去跟朋友住,你們放心,我已經可以自力更生,我還有很多朋友,我會很好的。
原來,原來他還是想搬走。我騰的站起來,上前就去推他,質問他,你到底怎麼回事,一定要搬走嗎?你就那麼不想見到我?
這一次,他沒有還手,只是說,沒有,我只是覺得辜負了爸媽對我的信任,辜負了他們的期待。你也不要再跟我混在一起了,免得被我給帶壞了。
你…………我被他氣得真是說不出話來。
我媽出面勸止了我們的又一次爭吵,她拉着沐日的手對他說,阿沐,你當初來到我們家,我們就是看中你有正義感,肯鋤強扶弱,而且大家也都服你,所以才希望你能來陪小淅,保護小淅。
是啊。我爸接過話說,再說,今天你會惹上那些人,也是因爲你重情義。其實你在外面做的我們都知道,你讀不進書,喜歡自由喜歡呼朋引伴,甚至喜歡挑釁打架,這些我們都知道,可是我們從來也沒有責怪過你,因爲我們明白,這幾年要是沒有你,小淅不知道會不會怎樣。陪小淅的這幾年,你跟小淅也一起經歷過大大小小的危險,你很清楚小淅的處境。所以,只要你不是加入了黑社會,你在外面拉幫結派,聚衆鬥毆,這些我們都能擺平,只要是能保護小淅的,我們都可以想辦法。
今天的事也是一樣,我聽老闆說,那把匕首,在你這裡。只要沒有直接證據,我們就有勝算,今天的事我們來想辦法,你安心留下來。
沐日已經有些不耐煩,大着聲音道,爸、媽,你們怎麼就不明白,他們是黑社會,今天這件事情他們肯定會尋仇,我不想牽連你們。說完他轉過身去。
我媽一時沒了主意,看着我爸擔心。我爸嘆了口氣,滅了煙,走過去搭着沐日的肩說到,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就更不能讓你獨自一個人在外面面對危險。雖然我們一直說,你是來陪小淅,保護小淅的。可是,這麼多年來,我們一直把你當自己的小孩一樣,我們怎麼可以讓你獨自一個人抵擋危險。
沐日擡頭看了看我爸,轉身回房間去了。
我爸始終覺得沐日不是那種會要離家出走的人,於是轉過身來問我。
是因爲我沒有救得了海星。我說,他讓我帶海星走,我以爲我可以救他。我讓他失去了一個兄弟,爸,媽,你們知道,那是阿沐最在乎的,可是,我沒有做到。
我有些懊惱,沐日教會我防身,教會我打架,教會我人心險惡,可是說到底,我真的不如他。我爸走過來,拍拍我的肩,他說,我知道了。我明白,他放棄了堅持,男人畢竟還是比較理性,他知道,沐日是留不住了。
過了幾天,沐日帶着不多的行李和我們告別,說他到朋友那裡住。我媽還是捨不得,拉着他說沒找到房子住的話就先留下來,等找到房子了再搬走。可是沐日的堅持,誰也沒有辦法,我媽塞了張銀行卡給他,說是讓他先拿着用,不夠了再說。他本來想拒絕,可是我爸對他說,哪怕是住朋友家,也不好白吃喝,更何況以他要維持和那些兄弟們的關係,偶爾總還是要打點一下。他這才收了那張卡。
我媽依依不捨,我爸安慰她,說這孩子本來就不屬於我們家,我們雖然帶他回來,可是長大後,他遲早還是會飛走的。我媽默默點頭,淚眼婆娑。
沐日走了,我沒有他的消息。
我不像他,有很多的兄弟很多眼線。
所以,如果他執意不讓我找到他,那我和他的緣分也註定到此爲止。
最後,凌淅說,好在,我遇到了你。我沒想到,阿沐居然和你同一個學校,如果不是爲了找你轉來這個學校,我想也不會重新見到他了。只是,想不到他竟然還在躲着不肯見我,其實從第一次在走廊上看見你們三個一起聊天,我就認出他了。
難怪,難怪我要介紹他們倆認識,沐日總是推託,沒想到,這裡面還有那麼長的一段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