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往往是這樣的,對於施捨他們或許會感激,大呼好人,但是碰到了給他明天希望的人,則更加的崇拜和敬佩些。
圍着總督衙門的足有一兩千的江西老表,他們希望於總督給他們一個說法,究竟是落湖北,還是怎麼樣,總歸要有個棲身之所,要有一條活路吧!
總督府的衛兵們緊張得如臨大敵。欽差皇八子胤襈就在府內,萬一出了差錯,可就是大禍臨頭。八阿哥和于成龍站在影壁前,他們的身前是排成人牆的親兵護衛,老八有些生氣,纔到湖北宣旨,就碰上了這些事,禁不住冷哼一聲“刁民”。
于成龍無可奈何地吩咐親兵隊長,開始驅逐他們起來。效果不明現之下,難免會動用些暴力武器,過程之中難免會有些肢體的摩擦和痛苦,這讓江西老表們憤憤不平起來,場面越來越激化。
凌嘯的出現,彷彿是一顆救星的降臨。啞然大驚的凌嘯立刻義正詞嚴地呵斥,很快就被江西老表認出來了,侯爺侯爺地叫個不停。凌嘯哪裡聽得清幾千人的話,一指其中幾位老者,“你們說,不是把你們放了,還逗留湖北?怎麼回事?”
待幾位代表講清了他們上天入地皆無門的苦楚,凌嘯的眼晴當即就紅了,哽咽着嗓子道,“原來是這樣啊。鄉親們受苦啦!”他的這番模樣,讓遠處的于成龍反胃不已,就是老八,也認爲他太過矯情做作了。可是老百姓不這麼想,他們早已經認定了他是好人了,哪裡還會懷疑?
“胡駿,立刻到金軍門處調三百石糧食,先讓各位鄉親們抵擋一陣。至於你們身後的營生嘛,辦法倒不是沒有,只是本侯還要和於大人他們商議一番。你們先回去吧。堵在這裡太不像話,回去等我的好消息吧!”
凌嘯的這句話出來,真的是讓即將溺水而亡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百姓們本待還要囉嗦訴苦一番的,凌嘯微微咳嗽幾聲,那幾個江西代表馬上就大聲說道,“侯爺大病初癒,我們切不可再折騰他老人家。侯爺。一萬江西兒郎在提標等您佳音。”
說罷,幾人莊重跪下,身後百姓也無聲拜禮。禮畢,秩序井然地退走了。
于成龍氣得是心灰意冷,顧影自憐。這些狗養的江西佬,筷子打你你就記恨了,筷子給你夾肉的事情,就全忘了?想不到自己幾乎耗盡了積蓄。換來地是這般遭遇,于成龍心寒無比,幾乎站不住身形,恍恍惚惚地撫着影壁搖頭。
老八見於成龍黯然,也在心裡嘆惜,你于成龍何等強橫的一個人,可惜碰上了凌嘯啊!他凌嘯簡簡單單的幾句話裡。又給你下了一個套,他只要回去對那些百姓微微透露一下,爲他們找營生的事情被你擋了,怕是百姓就更加不理會你。說不得還要恨你呢!胤襈本想提醒于成龍幾句,終究無言,一來得罪凌嘯划不來,二來無知是福。說出來真怕把已經白髮叢生的于成龍給氣死了。
“凌嘯拜見八爺,給八爺請安!”凌嘯看着溫和如玉的胤襈,首先就是一個請安千禮,不待老八來撫,自己起身復又規矩跪下,“奴才凌嘯,恭請聖安!”
就是這一個不合禮制的禮節。讓老人心中莫名心動不已,以至於連“聖躬安”的回答都忘記了說。“這凌嘯如此對我示以尊崇,莫非向我暗示要投誠於我?可是皇阿瑪交代地兩件差事?”當下心中的猶豫,簡直是如背上癢癢卻沒有不求人一樣。
“貝勒爺,凌嘯大人……”何柱兒見他的主子發愣,忍不住用鴨公嗓提醒道。
“哦!聖躬安!凌大人請起。”
見面禮儀一了,凌嘯隨他們進到總督府大堂之中,發現施世倫打首的湖北大員全部在座,就連陳婥、金虎等人也到了,心裡忍不住禁張起來,莫非老八帶來的不是什麼好消息?
“宣聖旨。奉天承諭,皇帝詔曰:湖北提督陳悼以老病乞致仕,準,着並不、戶部敘議。施世倫以巡撫兼提督事,金虎協整軍有功,着即封綠營副將。二等忠毅侯凌嘯精忠職事,恪誠報國,整軍成果斐然,曰,能;獻紡紗車,曰,精;獻紡紗策,曰,善。着暫銷整軍務,領兵部侍郎銜,簡命荊州八旗都統兼湖北綠營總兵,駐武昌,軍務外兼偵辦逆黨事。欽此!”
衆人謝恩之後,一片默然。短短一年間,湖北官場己經是翻天覆地,總督、巡撫、提督三巨頭全部換光,如今的施世倫身兼巡撫和提督,地位比于成龍不知道要風光多少。
如果說陳悼是黯然離去的話,那于成龍將在湖北是更加的難熬。他知道,自己整死了靳輔,現在康熙越來越不待見他,纔會把兼領提督的美事給了施世倫。如今,施世倫軍政一把抓,和自己完全是分庭抗禮,要不是自己還管着湖南地話,恐怕他要羞憤而死,他暗暗拿定主意,明日就到長沙巡視,再也不會來了!
而最讓人關注的是,凌嘯似乎有被明升暗降之嫌,不錯,他以前是以正五品領的觀風使,轉的整軍使,可那都是欽差啊。現在雖然連升六級,但是權力的縮水,卻不是一星半點。以前,凌嘯一向話,除了荊州將軍思德安以外,軍中不敢不從,如今他自己都要聽思德安和施世倫的了,何論以前的那種呼風喚雨?
可是這一切究竟是爲什麼?衆官員都在猜測凌嘯究竟得罪了哪路神仙,忍不住地還看他幾眼。孰料一看之下,卻見凌嘯歡笑不已,毫無半點的鬱郁之色。
這是早在預料之中的事情,偵知處密探小婉死亡,絕對不會就這麼不了了之!康熙肯定會懷疑自己殺了小婉,信任度因爲懷疑有所降低,職務上有所必要的防範,是很平常地事情,不過康熙能把自己提升到正二品副都統兼綠營總兵的位置上,說明他己經正式將自己當成了一位朝中大將來對待。而不是單純的寵臣了。更重要的,康熙用這個職銜,直接表示了對凌嘯地信任依然還是很大,相當於承認了,凌嘯有權指揮他的親信,綠營金虎和黃浩地漢軍旗營。
能名正言順地擁有自己的嫡系,是一件多麼開心的事情啊,至於密談小婉的死。不是還有老八嗎?剛纔自己“暗送秋波”一下,這小子就患得患失起來了,只要自己拋出足夠的誘餌,不愁他不爲自己好話。
正在凌嘯自鳴得意之時,八阿哥又掏出了一份聖旨,當堂讀到,“據左都御史郭璓參奏,凌嘯以下犯上,言話不謹。致使公主有恙,着皇八子胤襈行三十馬鞭家法,以儆效尤!欽此。”
衆皆譁然。家法?有那懂事的就低聲解釋,“雅茹郡主加封爲和碩公主,侯爺是太后懿旨定下之額駙,皇家地女婚,當然可以家法懲治了。凌嘯則更爲驚奇。郭璓這傢伙是哪裡得知到這種事情的,眼角一掃,盯向仰頭看屋樑地于成龍,恨恨不已。
胤襈在那裡一收聖旨。即板着面孔誇何柱兒取來馬鞭。任這位八阿哥如何裝作用盡力氣,任凌嘯裝出怎樣的痛楚難忍,堂上衆人還是看得出來,他們郎舅二人兩個不過是在撓癢演戲罷了。這麼多天了,誰不知道欣馨公主就在何園。
胤襈宣旨完畢,按照禮儀,自然是一番應酬了。趁酒席未開,凌嘯悄悄把胡駿叫到身邊,“去,回府傳令讓上次的五百親兵立刻到提標大營住下。目標一,和百姓混得爛熟,目標二,告訴他們,香胰廠缺少每月二兩員錢的工人,目標三,孔武有力年輕者,有一月三兩餉銀的廠內保安空缺!”
看着胡駿正悄然離去,凌嘯只有苦笑,你們這些江西老表,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想當初,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多少農民削尖腦袋往城裡拱,就是爲了當個工人,如今老子給你們好機會,還要費心費力玩心眼!
至於也收女人來工作,凌嘯完全沒有主動解決女權的意識,只是因爲他有其他的考慮。一萬百姓,除去年老年幼和婦女,青壯年男人恐怕只有兩三千,全當工人太可惜了,自己要把這批人選一批出來當保安,作爲自己的後備役來培養。想到這將是一批對自己感恩戴德地暗中力量,凌嘯忍不住奸笑起來。
“凌大人,何事如此開心啊,有欣然事,可否說與胤襈一樂呢?”老八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他身旁。
凌嘯笑道,“不過是些孔方兄俗務,凌嘯想通了某些關節處,方纔有些欣然罷了,貝勒爺春華毓德,凌嘯還是不要污了您正聽的好。”他越是閃爍其詞,老八越是好奇難止,要不是施世倫前來請他們入席,老八恨不得立刻就追問明白。
席間的一番杯來盞去,凌嘯旁敲側擊,幾下就探得到自己要的信息,老八要留在湖北採風!採風?是調查小婉的死因吧!
宴飲罷了,幾位大員當即開始品茶,凌嘯知道權力重新分配開始了。
于成龍悻悻然道了一個開場白之後,施世倫唱起了主角。“厄,各位大人,這次蒙聖上恩寵,將軍政要務全壓在施某人的肩上,施某自認才力不足,還要各位大人全力襄助,世倫先行謝過了。說到這差事的調整,其實全在軍務上面,一來湖北整軍完畢,聖上也認可了,那麼各標營就可以各回原營了,不過施某認爲,侯爺地軍械糧草統一管配之舉,甚好,施某就曹隨蕭規,不更了,各位以爲如何?”
這個大家都沒有想法,現在施世倫說話算數。
“第二點,就是軍中所有之香胰股份的事務,我的意思,還是交給侯爺來打理的好,除了侯爺,換上別人哪一個,莫說我不踏實,軍中官員們不安心,就是聖上和朝廷,也不放心啊!”
衆人雖知道那、是一塊肥肉,但是最有資格地施世倫都不敢接手。誰敢伸手?
“還有就是提標和新增的鎮標了。原提標是金虎在署理,這樣吧,侯爺,乾脆,我也就不多要了,侯爺你把金虎那裡的六千提標分兩千到我的撫標來,剩下地就當是你的鎮標,加上荊州來地一千五漢軍旗營。和你自己的親兵,也也不比樑總兵他們少。提標大營呢,就改成你的鎮標大營,離葛店的香胰廠也近,你看這樣如何?”
凌嘯當然是高興極了,沒想到施世倫還很照顧自己的顏面,這人官聲清廉,民務嫺熟,在進退間還很有人情。
老八一見之下,急了,自己暗示施世倫曹隨蕭規,原是要賣凌嘯一個大面子,誰知道施世倫隻字不提自己,光是顯擺自己的大度去了,那自己如何向凌嘯示好呢?尤其是在凌嘯可能有更好生意地時候。本來,在這個場合。他是不能干涉地方政務的,但是急切之下,老八貿然過,“不錯。剛下船地時候施撫問本欽差的意見,本欽差也是這個意思。”
凌嘯哪裡管誰說的,向他們兩個一躬。“多謝貝勒爺和施撫的體諒。”
分配完畢,無疑最大的贏家還是施世倫和凌嘯,樑佑邦等人看着凌嘯的時候依然是戰戰兢兢的,因爲在凌嘯就要離去的時候,胤襈居然不顧身份,急急地喊出了一聲“凌兄”,他們忍不住慌了神,幸好自己今天沒有真的當他是平級。而行禮不恭,當然皇子都稱爲兄地忍,誰知道他的根子有多深?
“怎麼,京中一別,也己四月有餘,不請我到你何園去敘舊,也該讓我和妹子見上一面啊!”
何園的書房內,燈火描曳不明,剛剛送走老八和要去敘別情的欣馨,凌嘯就叫來胡駿,“爺有要事需你去辦,八爺帶來的隨從,你可給我釘牢了,一個也不要鬆懈!”見他還在懵懂,“現在就去辦!”
胡駿應聲就走,和進來的顧貞觀撞了一個滿懷。顧貞觀啞然道,“侯爺,發生什麼事了?”
“八爺是來追查小婉之死的,我已經讓欣馨取擺平了。欣馨會直接承認,因爲白信鴿而懷疑小婉是反賊,於是毒殺之。相信欣馨地康復,會讓這件事情就這麼過去的。但是就八爺剛纔的說法來看,他的湖北之行沒有這麼簡單。”
“哦?侯爺怎麼會這麼想?”
凌嘯走到窗前,凝視沉沉夜空,“因爲我告訴他一個絕美地賺錢計劃,這個計劃,就是要做出真正意義上的奢侈品,只要能夠成功生產,不僅他將成爲阿哥中的超級富翁,就連我也會是全國首富。可是,當我要他趕緊聯繫京城中作坊的時候,他雖然個分渴望賺錢,卻猶豫着定不下行程!”他當即也把白天地事情了訴了顧貞觀,包拈自己對權力分配的看法。
“不錯,侯爺的想法十分達觀,天加挫折於君子,實降福於其也。只要權柄不失,即使小有名義上的貶低,也是無妨的!侯爺不妨這樣想,把自己的三分天地精耕細作,可以比粗種少理三畝還要有收成!”
“是啊!我以前家鄉也有一條諺語,不求做大,但求做強,沒有最好,只有更好!”
“至於八阿哥……”顧貞觀陷入了沉思,半晌,猛然過,“侯爺千萬不要被八阿哥的假想所迷感!貞觀敢斷定一條,八阿哥來者不善!”
“難道八阿哥不想發財!?”凌嘯吃了一驚,他不知道自己的先生爲何會得到這樣地結論。
顧貞觀的眼睛緊盯着火燭,邊思索,邊解說,“他當然想發財,但是錢財乃身外之物,作一個皇子,自他呱呱墜地起,衣食女人皆已無憂!錢財對於他來說,是用度的,但用度的方式都會與常人不同。常人爲衣食享樂,皇子爲,皇子……對,他要錢財,是爲了收買黨羽,和太子抗衡。意圖一日改換命運!”
說到這裡,顧貞觀立即神采奕奕,“八阿哥才識過人,雅量寬和,進退有據,是近年來聲名鵲起的皇子,更何況他掌管禮部多時,深諳禮制,如此稱呼你?更不可能在衆目暌睽之下,違反皇阿哥不得與外臣結交的鐵律!”
凌嘯悚然驚立,“先生是說,他在穩住我?”
顧貞觀沒有會話,他更加地迷茫,“究竟他是爲何而來的呢?”
兩人搜腸刮肚想了良久,終無所得,可是這老八的到來,總像是一根刺,紮在他們心間,不知不覺中,二人竟是枯坐一夜。
蘭芩和小依送來熱茶的時候,天色竟已經微微放白,雞叫大鳴了。
對自己男人的心疼,讓蘭芩送上熱毛巾的時候,忍不住嗔波一句,“爺,你呀,萬事不能等到歇息好了,再想嗎?身子骨要緊啊!”
凌嘯毫不顧及顧貞現在此,一把抓住她的小手,“呵呵,老婆疼老公,好溫馨啊!來,你來幫老公擦臉。”
顧貞觀啞然失笑,正待取笑,蘭芩卻用指頭一點他的額頭,“你呀,真不知道公公婆婆是怎麼教你的,一天到晚沒個正形,要是我們的孩兒將來像你一樣,公婆在天之靈可就要哭笑不得了!”
像是一道閃電照亮腦海,凌嘯目瞪口呆,怎麼教你的?孩兒?公婆,格爾楞?!滿人?漢人?自己特立獨行,行事怪異,怕是任何人都會奇怪,自己究竟是怎麼被教育出來的吧!
“啪-呀-!”書房門猛地被打開,胡駿闖了進來。
“侯爺,昨晚子時,八貝勒的五十多侍衛悄悄出城西去,領頭的是那位叫何柱兒的貝勒府總管!”
“西去?”
“是,可能目的是荊州將軍那裡。”
凌嘯慢慢地閉上眼睛,把手一擺,“出去,全都出去,我要單獨想一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