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昏迷中醒來的康熙,誓死也不肯唱“我不做大哥好多年”。
凌嘯被他的豪言壯語所激,頓時心中鬥志昂揚。這下好了,康熙皇帝回來了,他在位三十六年,掌盤能力不用說,在臣子中的威望那可是一呼百應的。天塌下來,怎麼着都有他這個長子頂着,自己只要順勢而動,在父子對決中站穩腳跟就好了,當即擺出一副忠肝義膽亢聲道,“就是!皇阿瑪既然平安歸來,復位理所當然!兒臣定當鞍前馬後死而後已,不過眼下有一難事,阿哥們全被禁足在乾清宮……皇、皇阿瑪?!”
但康熙病體虛弱,也許飆話實在飈得他自己激動,不等凌嘯給他彙報情勢,就已經又昏睡過去。鄔思道精通醫理,趕緊拈指爲康熙號了脈,擡起頭來,卻已經是面色沉重,“二公子,皇上只是剛纔激動過甚,不過,看皇上的脈象,此病症只能徐徐調理,恐怕至少也要臥牀一月有餘,看能不能起身啊!”
聽鄔思道這麼一說,鬱悶得凌嘯恨不得豎起中指強烈鄙視康熙一番。您老人家回來了,想當皇帝是好事,可你也不能老當“昏君”啊!
子時相交,欣馨帶了貼身丫環進來照顧康熙的時候,凌嘯還在和容若、鄔思道對坐愁城。等一個月過去,凌嘯必須回福建不說,只怕雍正地皇帝板凳都坐得穩穩當當了。到時候,黃花菜都涼了,雍正人手調配完畢,京城守護將更加嚴密,而時間越久,康熙就越發難得說清楚他幹嘛去了。那可是一個更加難得處置的僵局。
鄔思道見欣馨公主擰了滾燙的毛巾,也沒有燙醒康熙,心知今夜他多半不會再醒來了,暗歎一聲,在輪車上把手一讓,“二公子,我們還是去找席擊他們細問一下五臺山之行的好。前事不明,後事難謀,我們也好看看四阿哥的牌還剩下多少啊!”
凌嘯點點頭,小聲交代了欣馨幾句護理注意事項之後。三人一起來到禁錮席擊五人的軍帳。等這些康熙地貼身秘衛把詳細經過講完之後,凌嘯三人瞠目結舌,他們萬萬沒有想到,事情竟然複雜至此。
席擊還沉浸在家人失蹤的悲痛中,聲音很是嘶啞。“王爺,前年皇上五臺山禮佛的時候,老皇爺身子骨還很健旺,皇上在江寧突然接到五臺山噩耗,當時就慟絕三次。本待遣馬齊因爲兼着內大臣。皇上本待遣他和我們一行三百名奉先殿侍衛,快馬趕往五臺山奉老皇爺遺骨的。但快要出發的時候,皇上還是不能接受老皇爺突然薨逝的消息。改變了主意,決定親自前往五臺山。令馬齊領着假聖駕前往蘇州,然後杭州,最後改陸路去福州,一切上書房轉來的奏摺都以舟馬勞頓按壓着,發回北京去再議,等皇上回轉之後再做硃批……”
三人聽到這裡,方纔明白過來,康熙就是瞅準了九個阿哥都不在京城。左右來回不過十幾天,國家怎麼鬧也鬧不到出大亂子的地步,這才搞了一招金蟬脫殼。只不過康熙點子實在太背,假聖駕碰到了真刺客,內大臣玩起了借水遁。
席擊忽地義憤起來,“果然,皇上一到五臺山,就發現了老皇爺的骨殖發黑,皇上的那個氣啊,真是到了以頭搶地地地步,哭嚎着不報此仇,就滅盡五臺山所有寺廟,大怒之下滿清涼寺地翻查逼訊,後來,小半月光景才查出了行顛毒害老皇爺的罪行,皇上當即就親自抄刀,把行顛凌遲處死……”
鄔思道皺着眉頭插口道,“那你注意到沒有,這半個月皇上可曾收到些京城的消息,那時候太湖已經鬧成了一鍋粥,王爺也回到了京城,難道皇上一點都不知道?”
沒等席擊說話,他身邊的一個侍衛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席擊一指這哭泣侍衛,“先生,他的表哥,奉皇命帶了十人趕往京師,本是準備通知皇太后地,不料到了正月初七剛剛凌遲了行顛,就有侍衛看到他們十一人的屍體躺在官道旁的背山窪裡,都給狼吃得只剩下骸骨了。皇上一聽,就覺得事有不妙,馬上命令我們啓程。”
凌嘯和鄔思道駭然相對,愣道,“這十一人的身死,應當是十二月二十三日離京趕去五臺山的雍和宮喇嘛。他們一去就會和了馬齊,潛伏於四周,竟然斷了康熙派往京城地消息渠道,但他們爲何潛伏了十來天不動手?”
容若聽了半天,掐着手指想了一下日子,驚道,“難道他們最開始不想謀害皇上,是等京師裡傳去遺詔內容後方才下定了決心?”
席擊搖搖頭,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但從後來追殺交戰的情況來看,他們那些天也許在找幫手!我們三百奉先殿侍衛的戰力,幾十個雍和宮喇嘛怎敢託大?後來我們在賊人中發現了有大量地五臺山本地喇嘛,甚至還有一些人頗似改裝了的地方兵丁,埋伏在回京官道旁伏擊,這才吃了虧!後來,看見人手摺了過半,前有埋伏,官兵也不敢信,皇上只好命我們棄官道而繞走小路,就這樣左突右轉,後來還抓了幾個俘虜呢。一審之下,差點沒把皇上給氣死,他們,是奉了一個喜魯喀班活佛的佛旨劫殺我們的!”
鄔思道見凌嘯和容若茫然,補充道,“那是文覺的藏名佛號,兵丁應該是馬齊找門人要的。”
凌嘯依然大爲不解。老四進京路上也好,乾清宮守靈也罷,很顯然馬齊也好文覺也罷,他們都得不到老四地指令的。那在他們得到老四等回京。遺詔拆開之前就潛伏到了五臺山,顯然他們之前就有了一整套的計劃,甚至是獨立於老四搞了個前敵指揮部。毒殺重臣、謀害太后、前往五臺山,都是他們在老四給了一個宗旨之後地具體發揮。既是前敵指揮,之前肯定也還有些其他準備,毒殺重臣太后失敗後。只要遺詔上是別的阿哥,他們就接回康熙,一來阻止新皇帝的誕生,二來老四也可以邀擁立復位之功。
這些都好理解,但究竟是什麼樣地核心利益驅動,使得文覺玩得那麼出格,把五臺山喇嘛都發動起來,堅決擁護雍正登基呢?
接過手下斟上的茶水,席擊給凌嘯三人奉上之後,就說到了馬齊。“正月十三的晚上,我們在小路上還是被賊子們攔截到了,最開始的時候,馬齊命人射來一封箭信,說新皇四阿哥已經登基。他們奉了皇命,仿唐明皇肅宗例,奉請太上皇回京。皇上當時就火了,回書一封馬上開打。但敵人的功夫俊得不得了,尤其是一個胖頭陀。連殺我們六個侍衛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們的火藥又被夜雨淋溼,不敵之下。只好護着皇上南奔東突,他們銜着屁股死追了兩天兩夜,不得已之下,我們屢次使出壁虎短尾之計,好不容易纔跑到據馬河邊,我們只剩下三十人不到,夜黑裡,皇上又不幸摔入河中,我們五人下水去拉的時候。敵人又追上來了。二十多弟兄好樣的,二話沒說轉頭就引開追兵,嚇得我們不敢上岸。等了小半時辰吧,就聽到南面兩三裡處大路上殺聲大作,馬蹄銃聲震天響。但怕是新皇帝派來詐我們的軍隊,皇上又咬牙在岸邊躲了半個時辰,結果到十七上午趕到京城之後,皇上已經病得昏迷不醒了。”
他們竟然和大母他們勤王軍擦肩而過?!
凌嘯聽到這裡,一陣苦味從膽裡翻上喉頭,日,真不知道這算是康熙的點子背,還是自己地點子背!要是勤王軍正月十五晚上接到康熙,哪怕是昏迷不醒的,十七上午趕回來的話,中午之前,雍正還沒有把自己的勤王軍趕出大內呢,要怎麼玩他個屁股挪窩,還不是分分鐘的容易?!
“啊呀呀!焦躁!你們怎麼耽擱了一整天才來找我?!”
席擊見凌嘯懊惱得發火,臉都有些發綠,但他怎敢說出康熙不太信任他,先去找了死認君君臣臣死理地尹泰等理學大師的實情,只好推說康熙當時病得奄奄一息,找大夫續命爲第一要務。
鄔思道渾然不覺凌嘯的懊惱,忽地一拍大腿,比凌嘯還要懊惱,“哎呀!早記得這樣,我該提醒二公子,十四那晚派幾千人出去接應聖駕就好了!”
衆人一愣,鄔思道卻把話給兜回去了,“當初皇上設置西疆行省和北疆行省,委派流官的時候,文覺和性音就曾經苦苦哀求四阿哥,要他諫阻皇上,北疆西疆斷斷不可設置行省,不然全天下就西藏青海是獨一無二的政教土司制度,太顯眼之後,難免皇上有一日會連西藏一起改土歸流!四阿哥給皇上諫阻了兩次都無效,有一次文覺還感嘆皇上已經開始窮兵黷武了呢。唉,我說文覺幹什麼敢這麼主動地爲四阿哥籌劃,還召集五臺山喇嘛,非要改換青天不死不休呢?原來是存了這層擔憂地心思!”
凌嘯真是欲哭無淚,這事情怪鄔思道顯然是怪不上的,設省都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鄔思道怎會聯想到那上面去?
如果真要追究根源,是誰讓康熙這麼強硬驕傲地,還不是凌嘯的西北大捷!要不然順治冊封達賴喇嘛的國書在前,人家西藏擔心個屁啊!
此時此刻,凌嘯忽地明白了,康熙這次大意丟江山,全是自己惹的禍!
沒有了皇子貢獻榜,九個阿哥就不會去到福建,人家康熙也不會那麼放心地僞駕脫殼!
沒有他滅人家滿門,守護三十六年的忠心侍衛,也不會毒死順治向康熙抱復引發此事!
而要不是因他太毒,容笑馬齊代表的一幫勳貴,也不會和文覺性音同流合污拼死翻天!
天啊!
康熙穩當當的龍椅,居然是被蝴蝶一翅膀給扇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