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瘟神,王夢熊便將懷錶又還給了郭鬆凌。這等機密的東西對於孫先生的護法軍政府或許有用,可對他這樣一個小孩子來說,無疑是一個燙手的山芋。能夠物歸原主,再好不過。
剩下的旅程很是平靜,或許郭鬆凌的黴運已過,接下來順風順水,火車載着大批的旅客安穩地駛入漢口站。不過漢口火車站只有王夢熊、景定成等外來戶纔會這麼稱呼,當地的老百姓都習慣地稱之爲大智門火車站。
郭鬆凌在下了火車之後便過來與景定成和王夢熊拱手道別,他在這裡有接應的同志,需要渡江到達荊楚之地,轉道粵省。
“梅九兄、王帆小友,爲了儘快將情報送達,我只能在這裡和你們分手。這一路上若不是有二位的相助,特別是王帆小友出手,不但趕走了追兵,也等於間接救我一命。大恩不言謝、惠義銘心間。日後兩位有用得着鄙人之處,尺書相招,千山萬水自會來報!”
“言重了,茂宸老弟。你是做大事業的人,就不要學那兒女情長了!”
景定成雖然有些捨不得這麼一個聊得來的人,但是他也知道和這種革命黨人混在一起的風險。這次幸虧是有王夢熊在,但是好運氣不會一直光顧某個人,離開也好,各自都少風險。
王夢熊本想囑咐他,日後不要相信那個姓馮的大軍閥,否則有暴死之災。不過這種斷人福禍、指點迷津的事情,總是信者靈,不信者也未必就一定不好。想來離那個時候尚早,如果有緣分能夠再遇見,再說也不遲,免得給人家一種冒充小神棍的嫌疑。
從漢口到滬上,景定成和王夢熊選擇的是繼續坐火車。一來是因爲不用往下折騰行李,可以讓車站的工人直接將行李轉到要乘坐的火車上;二來從這裡走水路到滬上,又要多耽擱些日子。對於在火車上整整坐了四天硬座的兩個人來說,身心俱疲,再也經不起水路的奔波。
車站的售票窗口排隊的人很多,讓王夢熊覺得似乎又回到了後世的春運。到處都是大包小裹的旅客,穿着打扮各異,操着全國各地的方言,用一張小小的車票,來換取一段未知的旅程。
買票的事情自然是由景定成來搞定,否則讓王夢熊一個小孩子自己去買票,怎麼都會有虐待兒童的嫌疑。
火車站外部是哥特式的設計,尖尖的塔頂,寬大透亮的玻璃,內部則是高高的穹頂,給人一種空間無限延展的想象。對於這穹頂之下擠成沙丁魚一樣的旅客來說,擡頭看看頭頂,舒緩一下等待的心情,纔不至於因憋屈瘋掉。
“小羅子,長得好岑頭!”
有個看似忠厚的婦女早就在人羣中盯了王夢熊半天,見和他一起的大人去排隊買票,這個長得好看、乾淨的小孩子獨自擡頭看着屋頂,很好騙的樣子,忍不住快步走到他旁邊,用漢口的方言搭訕。
“啥?”
王夢熊聽到這女人的說話,也知道她似乎是在和自己講話,可用了他兩輩子的智慧,也愣是沒聽出來這女人說的是啥!
“我說你這個孩子乾淨漂亮,招人稀罕!”
那婦女心中又是一喜,連忙換成北方話和他重新說了一遍。“不懂漢口話,肯定不是本地人。這樣就能判斷出是個外地的孩子,若是在這裡拐走賣掉,不但能賣個好價錢,還不用擔心有人找。”
王夢熊雖然不知道這女人想幹嘛,但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想了想,不和這種人一般見識,裝作沒聽到,繼續環顧車站內部的裝飾。哪知道那婦女既然把他當做下手的目標、滿眼看去就是白花花的銀子,怎肯輕易放棄。
“小朋友,這裡面氣味薰死人,況且到處都是人,有什麼好看的。不如阿姨帶你去外面看看,街上還有吹糖人、賣熱乾麪、烤紅苕的,既能吃又好玩,怎麼樣啊?”
王夢熊一聽便樂,無論是天南海北、還是後世今生,這柺子的套路都他媽一樣。上一世只顧着讀書、陪筱敏,根本沒什麼機會碰見這類人,這一世醒來,那夫妻檔的人販子都見過,還被自己親手幹掉,沒想到真有不怕死的。
“好是好啊!可我兜裡沒錢,只能看不能買有啥意思,不去。”
女人一聽有門,連忙拍着衣兜,發出嘩嘩的銀元撞擊的聲響。“冇得關係,阿姨有,阿姨喜歡你,願意給你買!”
“那還等啥,走!”
王夢熊率先邁開腳步,幾下子就將居心不良的女人甩開好遠。那女人看這孩子如此迫不及待,心裡倒有些不適應。正發愣的光景,一個外表兇惡、膀大腰圓的老頭子竄到她身邊,狠狠給了她一巴掌。
“盧三妹你這個臭婆娘,還傻愣着幹什麼,趕緊跟上去。若是讓這隻小肥羊跑了,老子扒了你的皮。”
“曉得,許大牙,莫兇嘛!就去!”女人捱了一巴掌,反而把她打醒,小腳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盯着王夢熊的身影一路小跑着跟了過去。“小朋友,等等我,莫要那麼快,莫讓柺子把你拐跑!”
許大牙趕走了盧三妹,自己則指揮着幾個隱藏的手下交替掩護着擋住景定成的視線。只要不讓這個排隊買票的大人發現,只要有一點時間,那個拐人老手盧三妹就能得手。等這個買票的男人發現不對,恐怕人都已經找好買主,賣到鄉下去了。再不濟賣給漢正街討飯的花子幫,把手腳打折、眼睛弄瞎,也能賣個好價錢。
景定成不知道許大牙正在轉着惡毒的心思,他的注意力雖然都集中到售票窗口,可眼睛的餘光還是會不時掃向王夢熊這裡。雖然他知道與其說是自己保護王夢熊,不如說這一路來去都是他在保護自己。那懷裡揣的手槍,根本就沒有機會露臉,更不用說秀秀他學自倭國的槍法。
半刻鐘的時間,許大牙見買票的男人還不曾發覺小孩子不見,估算着時間那盧三妹已經得手,便向手下打了個手勢,紛紛撤出車站大廳,打算前去與盧三妹回合。
“該聯繫哪家呢?是久在道上走的梅姨?還是花子幫的癩頭張?不管了,誰給的錢多,那貨就賣給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