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事不順的方影渠心裡像着了火,五臟六腑都要被烤焦。如果僅僅是車輛繞個遠,他也能接受,可這沒等出城區,一路上發生的事情都要把他的肺氣炸了。小轎車在第一個路口經過的時候,一個慢吞吞過馬路的老太太突然加速,恰到好處地被車子刮蹭到,整個人都飛了出去。一個路人趕緊把老太太扶着坐了起來,用白色手帕捂住她仍舊流血的傷口,不停地安慰。
這種情形對於方影渠來說很常見,他打發手下過去留給那老太太幾塊大洋去看醫生,便又開車前行。不過這之後彷彿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稀奇古怪的事情頻頻發生。車子被不明飛行物砸壞了風擋玻璃,停車查看的時候車身又被潑了五顏六色的油漆。最可氣的是在郊外的土路上居然被一頭紅了眼的黃牛從正面頂在車頭上,車子雖然仍舊能開,但是那模樣實在是慘不忍睹。不但如此,他們還被迫賠了一頭牛錢。因爲着急趕路,沒人去管那頭受傷的黃牛。在他們還沒走遠的時候,那頭自殺的黃牛又被那個趕牛的村民叫來幾個棒小夥直接殺掉現場賣肉,又賺了一大筆錢。
幾個保鏢誰都不敢說話,生怕惹禍上身。就連那碼頭的管事,也低頭不語,乾脆假裝看不見。
“怎麼這麼長時間還沒到?”
方影渠心裡沒有發泄的地方,忍不住拿司機開刀。他覺得那些人越是想阻攔他,就應該儘快趕到碼頭。所以對開得慢騰騰的司機,尤爲不滿。
“老闆,風擋玻璃裂紋了,視線不清不敢開快,萬一又撞到牛……”
“胡扯,哪來那麼多瘋牛讓你撞。聽我的,不要管那些,用最快的速度到碼頭,重重有賞!”
“好,有老闆您這句話,我就放開速度了。前面有個茶館,過了茶館往左就能拐到去往碼頭的寬闊大路。差不多十分鐘就能到,您坐穩!”
司機猛踩油門,加大馬力,已經能夠模糊看到前面那個茶館,車輛突然左扭右拐,失去平衡。司機技術還算可以,猛地踩住剎車停在了路邊。下車查看才發現四個軲轆癟了兩個。仔細檢查,居然在兩個癟癟的輪胎上找到了五個馬蹄釘,難怪會徹底沒了氣。
“老闆,需要等一會兒才能補好輪胎。要不,您先去前面那個茶館坐一會兒,喝杯茶,消消火氣。等我把輪胎補好就教您?”
“要儘快弄好,碼頭那裡再不去,我怕出更大的簍子!”
交代了一句,方影渠便帶着另外那個管事向茶館走去。兩個保鏢則留下來幫助司機修車。他們遠遠的看去,茶館目前就三個客人。兩大一小,看起來就好像一家人。
王夢熊向謝幕雲眨了眨眼睛,提醒道:“我可是手段用盡,把人送到你的面前。是煎炒烹炸、還是燉煮生烤,怎麼擺弄都由着你。”
謝幕雲點了點頭,摸了摸懷中的匕首,眼圈一紅道:“放心,等這件事情結束,答應你的事情絕不反悔。”
“答應什麼了?”
盧小嘉期期艾艾地問道,他對謝幕雲的印象良好,生怕這位奇女子爲了報仇胡亂答應王夢熊的條件。
“若是過於苛刻,不做也罷。我一樣可以幫助你,分文不取,什麼條件都不提!”
“盧大哥,沒你這樣明目張膽挖牆角的。你就好好看戲,我相信謝姐姐千金一諾,不會臨時變卦的!”
謝幕雲對王夢熊這話十分認同,點頭道:“王帆說的對,我雖非季布,也知道一諾千金。不過還是謝謝盧大哥的好意,這是我個人的選擇,無論怎樣都不後悔!”
三個人說着悄悄話,方影渠已經帶着管事走過來,尋了一個看着相對乾淨的桌子坐下。管事的不能讓方總經理幹這種小事,連忙主動拍了拍桌子喊道:“小二,客人上門,還不出來招待?”
那茶館老闆從那些漢子和馬弁躲起來的動作就已經猜到必是他們等的人到了,知道這裡馬上就會發生流血事件,哪裡敢去趟這個渾水,在裡面磨蹭着不願意出去。一個斧頭幫的兄弟把手中雪亮的斧頭揚了揚,又向對面看了一眼。對面的竈臺旁一個女子正帶着一個孩子蜷縮在那裡,一隻手摟住那孩子,另一隻手則捂住孩子的嘴巴,生怕他哭出聲來惹怒拿着斧頭的惡人。
眼見自家老婆孩子受到無聲的威脅,怎麼選擇茶館老闆自然會做。他立即扯着脖子喊了一聲,“客官稍待,等這壺水一開就出來。”
話音未落,水壺發出輕鳴,熱氣從壺嘴中突突地冒出來,頂得茶壺蓋亂響。
很快茶館老闆提着水壺和茶葉跑出來,先用熱水沖洗了茶杯,隨即在桌子上的茶壺中放入新茶葉,注入熱水。
“兩位客官彆着急,稍等片刻就好!我這裡都是新茶好茶,配上新燒開的山泉水,味道絕了!況且小店絕不會拿陳茶糊弄客人,等一會客官嚐嚐,就知道我是不是在吹牛了!”
“山野之地,那裡會有什麼好茶。一個路邊茶館也敢誇下這種海口?不是吹牛又會是什麼?”
方影渠看着對面那一家人,有男有女有孩子,衣着得體,明顯透着貴氣,有心搭訕,卻不好毛遂自薦,只好先拿老闆說事,也顯擺一下他的見識。
王夢熊在旁邊聽了,忍不住譏笑道:“野有遺賢同寂寞,心無塊壘自清香!這山野之地,難道就不能有好茶了?茶好不好主要看心情,要是心中齷齪的事情多了,只怕喝的是蜂蜜也會味同黃連。”
“說的好!”盧小嘉湊趣似的拍着巴掌,“所謂壞事做盡、總會遭報應。”
“你們說什麼?”管事的啪的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看着王夢熊他們,恐嚇道:“你們知不知道是在和誰說話?這是方影渠方大老闆,上海灘跺跺腳都得抖上三抖的人物。你們幾個鄉巴佬,得罪了方老闆,現在就要遭報應!”
守什麼人,學什麼人。管事的在方影渠手下幹久了,自然學會了他的跋扈,爲了在老闆面前表現一下,主動發起挑釁。
方影渠點了點頭,這個手下用得還算趁手。若不是對方話中有話,含沙射影讓他心有餘慮,打算藉着管事試探一下對方,只怕他馬上就要喊來保鏢,對這一家子人下死手了。
王夢熊和盧小嘉都不再說話,一起看向謝幕雲。他們兩個挑起由頭,接下來就看謝幕雲的了。畢竟這場大戲她纔是主角,幾萬人忙來忙去的,還不是爲了她能夠快意恩仇麼!至於那個跳樑小醜的話,根本沒人理會。便如行路遇到犬吠,不能放下手段,轉而能去跟狗較勁。
謝幕雲慢慢走到方影渠面前,臉色毫無半點變化,在她心中,眼前這個人已經是個死人,關鍵是讓他怎麼個死法。
“你這個跺跺腳上海灘抖三抖的人物,還認得我麼?”
裝着斯文人,慢慢倒着茶水的方影渠放下手中的茶壺,看了看這個美麗又帶着一絲熟悉的女子,有些不確定。
“小姐你不要聽他瞎說,我雖然略有能力,但還達不到那種程度。但是對付一般鄉下的野小子,還是有一定把握的。看小姐清麗可人,怎麼會這麼早就嫁人了呢?殊爲可惜。要是不嫌棄,就坐下來喝杯茶,我方影渠願意交朋友,特別是小姐這樣的,我也認識不少,改天可以介紹小姐認識認識。或許一起喝杯酒、吃頓高檔西餐,看看戲什麼,也算是不枉路邊相識一場。”
“你這張嘴巴還真是會花言巧語,我相信一定有不少女人上當受騙之後,被你棄之如敝履。不過姓方的,你這一套對我絲毫不起作用。因爲我不是和你搭訕敘舊,而是想聽聽,死到臨頭,你對那些被你欺騙、拋棄、傷害過的女人有沒有過一絲的後悔?”
謝幕雲說完,把手伸進懷中,慢慢掏出匕首,出鞘之後刀尖雪亮,映照着她同樣雪白的臉色,讓人爲止驚心。
管事的看見匕首便嚇得躲到一旁,腳步挪動着想往保鏢那裡跑。哪知道唰地一聲,一把飛刀插在他的腳下,嚇得他不敢再挪動半步。
王夢熊慢慢走了過去,從他的腳下拔出飛刀。在手指間挽了幾個刀花,瞬間藏了起來。“你要是聰明點呢,就老老實實地在一旁等着,順便看看熱鬧。要是耍小聰明呢?就去那邊叫人,一起跟你們方老闆陪葬。我覺得你不傻,知道怎麼選,對吧?”
“小英雄,我知道怎麼選,我保證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管事的一看這是江湖仇殺,立馬知道怎麼選擇。“那方影渠自己惹得禍事,憑什麼讓老子跟着受牽連。這小英雄的飛刀耍得神出鬼沒,殺自己還不跟玩似的,還是老實聽話,保命要緊。”
此時方影渠終於從眼前女子的話語中、熟悉的面相中猜出來對方的身份,猛地站起身向後退,便退便用手指着對方,大聲說道:“你……你是謝幕雲!是那個女殺手,你是想殺我替母報仇!”
“看來還不笨,雖然像個傻子似的主動送上門來,還知道大喊大叫吸引你的保鏢過來。不過你怕是枉費心機了。不如你回頭看看,看看你那保鏢會不會捨命過來救你?”
謝幕雲說完,也不繼續向前逼迫對方,反而停下腳步,給他回頭的機會。
方影渠連忙回頭看向自己的車子,卻發現那裡的兩個保鏢加上一個司機都老老實實地捂着腦袋蹲在地上。在他們周圍圍着一羣拿着斧頭的漢子,手中的斧頭正懸在保鏢和司機的頭頂。
王夢熊高聲喊道:“謝姐姐,夜長容易夢多。早幹完活早點收工回家,不要讓黑白無常在黃泉路上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