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點整,季大亨旗下的漁人碼頭已經開始人頭攢動。這裡主要是爲出海捕魚的漁船提供停靠的場所,也因而在碼頭上形成了一個海產品交易批發市場。城裡一些魚市的老闆、小販每天都會準時等在這裡,就是爲了第一時間買到種類繁多、質優價廉的海產品。爲了做生意賺錢,他們都不顧形象地等在岸邊,總想着能夠第一個採購到心儀的海鮮產品。要知道靠近海洋,滬上的民衆不管貧富,平時的餐桌之上或多或少總會擺上一條燒製好的魚類,滿足一下他們經年累月養成的口腹之慾。
季氏的人管理着碼頭和批發市場,只要有船靠岸,有海鮮買賣,他們就有源源不斷的收入。通過這些產業的造血功能,成就了季大亨龐大的商業帝國。作爲季氏的女婿,方影渠就是這裡受到季氏委派的最高管理者。不過平時這些具體的工作都由他的手下負責,根本用不着他出手。要不然他也沒有閒暇時間用來拈花惹草,做出那麼多骯髒事情來。
今天這裡與往日一樣不見主要管理者的身影,但是在市場旁邊的一間辦公室內,三個管理者正額頭冒汗,不斷撥打着永遠打不通的電話,心急如焚。
“怎麼樣?還是無法接通麼?”
其中一個小個兒管事一邊問他的同事,一邊掏出髒兮兮的手帕擦汗。那汗珠子倒是擦掉,可那黑一道、黃一道的印記卻留在了額頭。只是大家都在着急,根本沒人注意到他的花臉。
“還是不行,一點信號都沒有。會不會是電話壞了?或者電話線出了問題?”
打電話的是一個年紀稍大一些的管理者,他慢慢放下聽筒,搖着頭說着心裡的猜測。
“不行,得馬上把情況通知方經理。這種情況我們從來沒有遇到過,也做不了主,還是得請他來解決。畢竟他也是季氏的女婿,說話分量比咱們哥仨重。”
“我去,我這就開車去方經理的家中去找他。”
有了自告奮勇的人,另外兩個人喜出望外,連忙送上不值錢的誇讚,期望他能快速把方經理接過來。等那位管理者開車離開碼頭之後,年長的和矮個的管事又不約而同地看着窗外。在辦公室這個角度,透過玻璃窗便可以清楚地看見市場和碼頭情況。以往那種千帆林立、人聲嘈雜的局面,今天彷彿約好了似的通通不見。偶爾有一兩隻在海上打魚的小舢板回到碼頭,很快那點魚獲就被一搶而空,更多人的則連擠都擠不進去。
更遠的海洋中,幾輛船舷塗着緝私標誌的快艇遊弋在進入碼頭必經的航線附近,船上的大喇叭不斷地喊着,因爲收到淞滬護軍使傳來的消息,漁人碼頭極有可能被人放了數枚爆炸物,讓這些姍姍歸來的漁船不要進入漁人碼頭,轉投其他碼頭,不要耽誤了賣魚的時間,否則價格便會掉得很厲害,影響到這一船船的收益。
有了緝私船的通知,這些回來晚的漁船出於安全考慮,紛紛改變航線,臨時停靠離這裡不遠的碼頭。雖然那裡不在季氏控制之下,但對於漁民來說,停在哪個碼頭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把這一船的魚獲儘快賣出去,沒準還能出一次海,增加一部分收入。
這些船當中也有季氏自營的漁船,他們遠遠看着碼頭上等着的人羣,沒發現緝私船所說有爆炸物可能造成的混亂場面,認爲對方在說謊,因而不信邪地要闖入巷道返港。這次緝私船可不是拿大喇叭喊,而是直接架上槍炮,向天鳴槍示警之後,便強行登船,以查驗緝私的名義將漁船扣押,直接就將其他蠢蠢欲動的船隻震懾住,紛紛掉頭逃離這片海域。
一個緝私船上的水警看着乾乾淨淨的航道,小心地問着自家的上司。“陳隊長,咱們這麼做,萬一被季家知道了,會不會過後找弟兄們的麻煩?人家每年可沒少給咱們孝敬,這麼做是不是有點不地道?”
“啪”的一個耳光,陳隊長這一下下手挺狠。他也是爲了樹立權威,要不然隨便阿貓阿狗都來質疑他,那今後還怎麼帶弟兄,還怎麼服衆!
“你特媽是不是傻?平時沒事大煙抽多了吧?敢質疑老子的決定!我告訴你,今天這件事是盧公子手下親自交辦的。和淞滬護軍使相比,那什麼季家屁都不是。你要是不想幹了就趕緊給老子滾,免得耽誤老子替盧公子做事情!”
捱打的水警捂着臉,看着陳隊長,嘴裡還說着含混不清的話。“陳……隊長,你說的可是……盧小嘉盧公子?”
“這特媽不是廢話嗎?看來打你這一巴掌你還真不冤!上海灘除了盧小嘉,還有哪個敢叫盧公子?這趟差事要是辦好了,咱們弟兄們就能在盧公子面前掛上號,說不定哪天老子就帶着你們全都上了岸,就不用整天風裡雨裡這麼遭罪,天天聞這股子海腥味!”
這幫水警最大的心願便是能上岸,安安心心地踩着堅實的土地,穩穩當當地過着作威作福的小日子。整天在海上緝私,都是一幫打魚的能有什麼油水?真正那些走私的大佬,又豈是他們這些小水警能夠動得的?人家早就打通了上面的關係,敢查扣他們,等着停職開除吧!
陳隊長一番話迅速鼓舞了士氣,就是捱了一記耳光的那個傢伙,也不自覺地挺起了胸脯,眼睛裡冒出熊熊烈火。“跟着陳隊長就是抱住盧公子的大腿,往後上岸升值加薪不是沒有可能。這趟差事一定要辦好,可不能放過一條船過去!雖然不知道這季氏怎麼得罪了盧公子,但是老子又不是季氏的兒子,管他那個!”
“喂喂……,對面的那隻小舢板,趕緊停下來。老子讓你停你就停,哪來那麼多廢話!我們懷疑你這隻船上藏有大量走私軍火,立即停船接受檢查。要是還不停下,老子就開炮了!”
划船的船老大見這些緝私船隻攔截那些大中型漁船,放過了一些小舢板,以爲自己也可以順利通過。哪知道轉眼的工夫,這幫水狗子就變了態度。“就我這小船,一共就那麼點地方,堆着兩筐海魚,怎麼能看出來藏有大量的走私軍火?更何況還要拿炮來轟,這是真不打算給活路啊!”
心裡罵歸罵,船老大還是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賭水狗子們的人品。不但乖乖停下,還主動把兩筐魚倒在扁平的船艙上面,好讓他們看到,除了魚之外,別的什麼都沒有!
漁人碼頭外,一個工裝打扮的小哥將老虎鉗子收起,對着旁邊的一個揣着斧頭的漢子說道:“五哥,事情已經辦妥,除了電話線,還有電線、水管線,通通被我掐斷。”
“喏,給你!”斧頭幫的漢子直接扔過來一枚閃着銀色光芒的大洋,被那工裝小哥一把抓住。“拿着錢去吃點早餐,權當這一早上的辛苦費。”
“謝謝五哥!給你們幹活真是痛快,今後有這樣的好事情,記得一定要關照小弟!”
“曉得了,曉得了,囉嗦!趕緊走,別讓他們查到你。”
“放心吧,五哥,我乾的活,別人只會認爲是自然原因造成的,絕不會看出是人爲因素!走了!”
同樣的場景發生在季氏在上海灘的各處產業,一些告急的消息雪片似的飛向季氏的總部,讓被從睡夢中叫醒的季氏家主怒火萬丈卻又不知道緣由。
“趕緊派出人手去打聽,怎麼會突然間有這麼多針對我們的人?肯定是哪裡出了問題,我要你們不惜人手、不惜錢財,也要給我打聽到消息,究竟是誰在針對我們季氏!快去,快去!”
季氏到底還是有一些底蘊,加上王夢熊有意放鬆對其的消息封鎖,所以很快季家的家主得到了確實可靠的消息。
“這麼說,這次黑白兩道針對我們的行動其實是對着方影渠那傢伙去的?我們季家只不過遭到了池魚之災?”
“消息是一個和季家要好的家族傳過來的,人家說這次看在兩家歷來的良好關係才冒着風險告訴咱們的,否則整個上海灘都受到警告,沒人敢傳消息給咱們的。他們還說,這次傳消息過來,曾經在祖上欠咱們季家的人情便算還完,今後橋歸橋路歸路,兩家再無瓜葛!”
“混賬!真是混賬。沒想到一個不入流的女婿,居然會給我季家帶來天大的禍事。眼下只有壯士斷……呸,那個人渣也能稱得上是腕,只能叫擠出膿包,刮骨療毒。舍了他一個,保住整個季家!只是有一點我弄不明白,對方如此大的力量,殺了他方影渠如同踩死一隻螞蟻,何必弄出這麼大的動靜,究竟是多大的仇恨,爲了什麼呢?”
“爲了讓那小子嚐嚐衆叛親離、走投無路的滋味,如果一下弄死他,未免太便宜他了!”王夢熊對着坐在他對面的謝幕雲,微笑着說道。
這個時候已經是上午九點半,陽光正好的時候。斜照進來的陽光打在他的臉上,熠熠生輝。但是坐在他對面的謝幕雲卻覺得一絲冰冷的寒意從內心深處升起,浸入骨髓。“得罪誰也不能得罪眼前這個小孩,那種後果想來可怕至極,哪怕這次是爲了給母親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