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花異草千姿百態,遍野滋生,不懼逼人寒氣,豔光四射。香氣穿雲透霧,教人目不暇給,心曠神怡。~
次日,天方明,藍生和詩妹便隨着紫微和四名侍女起程,前往仙芙教所在的的神農山。
太虛派羽塵和四名武當弟子隨行,並派清風、明月在暗中接應、保護衆人。
一路騎馬南行,兩人一騎,遇水路則換舟,馬由武當弟子騎回…下午吃了些乾糧便繼續趕路。
向晚時分下舟,四名武當弟子皆先後驅馬回程,只剩羽塵一人,行程安排的甚是緊密。
走了約三里路,進入一條雜草叢生的山路。
羽塵和藍生心中皆納悶得緊,天將黑,不找客棧打尖怎還往山裡去?
山路走了一個時辰,天已全黑。
此時一個黃衣侍女手中拿出一個火摺子、一個長形圓筒。
圓筒點燃,一道火光乍然沖天…
藍生和詩妹皆嚇了一跳,羽塵倒是鎮定,不但未向後退,反向詩妹靠近了一步…
紫微看在眼裡,知道羽塵此來最主要的任務便是保護詩妹。
未幾,漆黑一片的山林,於不遠處燃耀着一道微弱的燈火。
衆人便向燈火闌珊處前進。
走了約莫一刻,來到一處茅屋前。
茅屋鑿山壁而建,外觀看來甚小,但裡面卻別有洞天,足夠住上十餘人。
原來裡面穿山鑿壁,是仙芙教設置的暗樁。
時逢秋末,山上涼意甚重,衆人未多言便紛紛就寢。
天未明,衆人吃了些預先準備的乾糧,便繼續整裝趕路。
中午仍是以乾糧裹腹,申時方過,已到了神農山的山界。
一路沉默無語的羽塵終於開口道“前面就是神農山了,進了山,羽塵依師命便要告辭。”
“羽塵祝二位道長一切順遂,太師父有交待,歡迎二位隨時駕臨武當…”
藍生向羽塵致謝,覺得羽塵似還有話要說,但又在猶豫。
“羽塵師兄”藍生考慮了好一會,直到進了山界,才道“那天雲姊姊向我道謝,是因爲我請張真人改遣你去飛斷崖…”
“喔,是了!”羽塵露出難得的喜色“藍道長的美意,羽塵感激不盡!”
藍生笑道“你還是叫我生弟吧,現在又沒什麼外人。”
羽塵先向紫微打揖告別,輕聲向藍生道“生弟,江湖多險,你雲姊姊也特別要我轉告你。還有月姊姊,希望你將來有空去南宮世家玩…”
藍生沒有允諾,江南對他而言是個多麼遙不可及的地方!何況現在戰事頻仍,走到哪都在傳朱元璋和張士誠江南大戰在即。
“清風明月走了沒?”藍生問紫微,一路上幾乎完全未察覺他倆的存在,他有意試探紫微。
“和羽塵一同回去了。”紫微淡淡道
藍生暗自吃驚,心想,難怪她和黑山老妖能打個平手…,對自己此行的勝算又悲觀起來。
其實藍生不知,紫微並非內功修爲高出他甚多,她能明察秋毫只因她並非常人,這和南宮雪月天生聽力就極佳又有不同。
接下來的路途更令藍生大開眼界。
或行舟,或涉水、或步行,或登山,入山洞,走棧道,整整花了兩個時辰纔來到一處絕壁深崖下。
一聲輕哨從紫微旁的黃衣侍女口中傳出,然後懸崖上緩慢放下一個大竹籃…藍生、紫微和詩妹三人首先登上竹籃,紫微拉了兩下纜繩,竹籃便升起。
藍生和詩妹心中興奮莫名,看着自身緩緩昇天,離地越來越遠,地上的景物也越來越小,四位黃衣女子恍如蜉蟻…感覺奇妙無比。
再往上升了兩刻,離地已二、三十丈,竹籃被強風吹得搖搖晃晃,藍生這才感到一股高不勝寒的恐懼,因擔心繩索會斷,不敢再往下瞧,緊緊握起詩妹的手。
下了竹籃,終於到了傳說中的神農山頂,崖上景色令人眼睛一亮。
山頂飄着濃霧,高聳入雲的冷杉只看得清幢幢粗大的樹幹,如天梯般矗立雲端,藍生甚至懷疑是否真能借而登天。
奇花異草千姿百態,遍野滋生,不懼逼人寒氣,豔光四射。香氣穿雲透霧,教人目不暇給,心曠神怡。
“好香喔。”詩妹滿臉歡愉,洋溢着微醺的笑意,放眼四顧。
“嗯,真可謂:遍野香郁,凝而不散。”藍生幽然道,這是他曾在師叔寢室看到的詩句。
走了半天,藍生才發現竟然沒看到一幢房子。
難道仙芙教也如武當、黑山派,多鑿壁而居?
遠遠近近,藍生見到不少三三兩兩,身着黃色衣裳的少女,穿梭在雲霧間。或是採(花)藥,或是植木,也有的在練劍。
但無論在做什麼,都非常端莊沉靜,舉手投足間,盡顯《芙蓉出淥波》的優雅丰姿。當她們看到紫微時,都會立即停下來向她微笑施禮。
“紫微長教!”
雖然刻意壓抑,但藍生看得出,她們每個人對自己的造訪都極爲好奇、驚訝。
藍生甚至懷疑,她們之中一定有人從來沒見過男子。
果然如藍生所料,紫微在一處巖壁前停下,拍了拍掌,隱於巖壁的石門立即洞開。
還沒進洞,藍生便聞到陣陣香氣襲來,待細聞,竟也是清焚花末之香氣,才知武當的花末原是仙芙教所贈。
洞內有風,徐徐流逸。不知仙芙教從何處,又如何將清風引進洞中。
仙芙教倒底是仙派,居所不但隱蔽、靜謐,且暗香四逸,這不是仙境又是哪?
洞內,兩名美貌女子倩笑迎立,一着黃衣,一着紅衣。
黃是金黃,和其他少女的鵝黃不同,而紅則是硃紅,鮮豔如盛開的牡丹。
沒等紫微引見,兩位女子齊欠身道“仙芙教黃容、紅顏見過藍掌門。”
兩人看來也都像是二十左右的少女,聲音也都甚好聽,不似少女悅耳的青鶯出谷,倒像是支斷斷續續的絲竹之聲,百聽不厭,讓人期待。
藍生迎笑道“兩位姊姊,藍生有禮了,掌門聽來怪彆扭,不如稱我生弟吧。”
“這是我師姊,比我還小一歲,妳們可喚她詩妹。”
豐盛的晚餐已備妥,兩位侍女分別帶藍生和詩妹去盥洗,悅耳的鈴聲輕搖,仙芙教所有的教衆皆紛紛走至《點滴閣》。
這點滴閣甚爲寬敞,可供百餘教衆一同用餐,三位仙子與藍生和詩妹同桌,其他教衆八人一桌,都在點滴閣一同用膳。
這麼多仙子聚在一起,好似置身花叢中,暗香嫋嫋,哪還聞得出菜香?
每人一盤已分好的菜餚,一碗湯,一籠仙芙四果糕則置於中間。
所有的菜都是蒸、煮的,甚至是生的。微甜,清淡卻美味,絕無煎烤炸炒,且不鹹不辣。
藍生有很多問題想問,但他發現整個點滴閣內竟無半點聲音,不但沒有人交談,連移動餐具的聲音都聽不到。
這哪像在吃飯?簡直比睡覺還安靜!
放眼望去,每個人的動作都極其優雅,夾菜,分饃,喝湯,就像在畫裡一般。
藍生猛擡頭,眸光迅速掃過三位仙子。
三位仙子眸光如繁星,沉靜如止水,卻都面帶憂色!
藍生這才驚覺,一場風暴已迫在眉睫!
他用餘光看着身旁的詩妹,詩妹沒空看他,她正凝神,小心翼翼地,企圖夾起一顆滑溜溜的香菇,深怕弄出什麼聲音來。
藍生忍不住,把筷子伸進詩妹盤裡,企圖幫她…。
豈知用力過大,香菇竟不翼而飛,《咘》的一聲飛跌進了紅顏的湯碗裡…
“啊!”藍生失聲驚呼,心想這會又闖禍了。
叵料,紅顏只將碗輕揚,不但穩穩地將香菇鎮在碗裡,竟然連一滴湯也沒濺出來。
紅顏用筷子將香菇夾出,思索了一會,將它輕輕放進詩妹的碗裡。
然後,繼續喝湯,沒有人笑,沒有人側目,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
藍生也樂得當做什麼事也沒發生,繼續吃饃,但之後,他與詩妹便改用湯匙來對付盤裡的香菇。
仙芙教的湯匙口甚小,僅用來喝湯,乘上這香菇,就像一輛小牛車,拉了三畝地的麥穗。
這時藍生才發現,仙子們口都小,又薄又小的紅脣真如櫻桃般。
吃完回味無窮的一餐,藍生和詩妹稍作休息,便與三位仙子開始商議營救仙芙教主和素羽的事。
從酉時一直到亥時末,直到窗外啼鳥三唱,竟已三更,才各自回房休息。
也不知是否是刻意安排,藍生和詩妹住在隔壁,但中間有一道暗門可互通。
神農山的夜晚涼意極重,還沒到冬天,夜裡便降起薄霜…詩妹蓋着條單薄的絲被,睡到半夜幾度被凍醒。
最後她不得不抱着被子跑來和藍生共寢。
“這些神仙姊姊們怎都不怕冷?”
藍生現在可不比從前,運了幾**,把源源不絕的熱氣傳給詩妹,詩妹很快的便在藍生懷裡睡着了。
一早,藍生聽到隔壁房間傳來輕輕的敲門聲,然後有人走進詩妹的房間。
沒多久暗門開了,藍生在半睡半醒間,看到了一個身穿紫衣的女子來到牀前。
“是紫微仙子,嗯,我和詩妹現在神農山呢!”藍生終於清醒了。
詩妹將頭探出被窩,帶着幾分睡意,幾分慵懶道“好冷喔!”她揉着惺忪睡眼,想必晚上沒睡好。
見兩人竟同榻而眠,紫微忍住心中的疑惑,淡淡道“今晚姊姊多幫妳準備兩牀厚被。”
紫微說明來意,三位仙子想趁早上,繼續邀詩妹一同演練習營救教主的事。
詩妹立即回房更衣。
詩妹走後,紫微稍留了片刻,似有話要說,但又欲言又止。
藍生知道她要說什麼。
“我和詩妹從小就同榻而眠,因爲她純陰體質,不但怕冷,夜夜還有噩夢糾纏…”
“喔,”紫微堆笑道“姊姊沒有什麼意思,生弟不要在意。”
“我倆答應師叔,等長大了就不再同房。”藍生伸了個懶腰,續道“這兒的秋天比咱的冬天還冷。”
藍生也匆匆更衣、盥洗,趕去看她們演練。
邊看,自己也練起兩儀劍法。
藍生越看下去越驚愕,因爲芙蓉三仙子連手,使出的獨特劍陣不但精奧絕倫,快如閃電,每招每式都幾乎毫無破綻。
相比之下,黑山老妖、嵩山五子的武功與劍法頓時顯得遜色多了。
“還沒加上素羽呢!”
這世上豈還有她四人連手都勝不了的敵人?
藍生哪還有心情練劍?他又有些後悔,不知自己爲什麼要來神農山。
難怪南宮雪月,甚至羽塵,臨去時都一再叮嚀他。
魔笛聲響,打斷了藍生的思緒,詩妹在她們之間吹奏起驅魔咒,藍生看到她專注的眼神,全神貫注地把自己融入在曲中…。
他一向最愛詩妹的專注,就像自己一樣,做什麼事都心無旁騖,決不三心二意。
幸好有她三人負責保護詩妹!
藍生稍稍寬慰,他明白此刻已經沒有退路。
想起張三丰臨別所說的:若不經歷江湖的驚濤險岸,又豈能體會美之爲美,善之爲善,以致弗居、弗去之境?”
藍生豪情又起,爲了仙芙教,更爲了詩妹,他只有拼死一搏,而且下定了必死的決心!
早飯前藍生練了半個時辰的內功,自從知道體內練的是達摩易筋經後,他本對自己的內功更有了自信。
但,他又心知肚明,今日之戰,若無奇蹟,決難打敗即將面對的敵人。
爲了能吃一頓飽餐,藍生要求和詩妹單獨用餐。
菜色極爲豐富,但藍生的心情卻異常的沉鬱,就像是死刑犯最後的一餐…
“如果我出什麼事,詩妹,妳就回去找師叔。”藍生幽幽道。
“要留在仙芙教也行…,我問過紫微姊姊,她們會照顧妳。”
詩妹放下筷子,目不轉睛地望着藍生,然**起藍生微微顫抖的手“不會有什麼事的,師弟,你要有信心,你如果怎麼了…,我們說好的,你去哪我就去哪!”
藍生含着淚光,癡癡地望着詩妹,他一向認爲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但此刻,他才知道,詩妹比他更有勇氣!
他腦海浮現出方纔詩妹專注吹笛的影像…。
想起小時,遇到妖怪,自己驚出一身冷汗,但詩妹不但面無懼色,還飛身向前用竹劍刺牠…
面對遠辰攻來的利劍,在那生死關頭,她臉上也竟無半絲驚惶之色。
是不是因爲每晚的噩夢,已把她折磨、淬鍊得一無所懼?
藍生突然驚覺,一定是她的夢境…,比兩人所經歷過的任何事都更可怕!難怪詩妹怎麼也不肯將夢境說出來。
“總有一天,我要知道妳做的是什麼夢!”
想到此,藍生不禁打了個冷顫!
餐後,詩妹和藍生與三位仙子繼續演繹些細節,三位仙子拿出一張新繪製的圖紙,仔細地和藍生述說,直到藍生完全掌握住情況。
藍生不時擡頭,看着三位仙子帶着興奮又憂懼的表情。
她們興奮,因爲終於有機會救出被困二十幾年的教主還有素羽。
憂懼則是因爲她們仰仗的人,竟只是個十三歲的小男孩,不論武功與道行藍生都比不上三人中任何一人,怎不教人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