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奴:“都是我自私任性引來的總總禍端,我害了他一世,而他竟說他無怨無悔…。”~
詩妹趕緊奔到藍生身旁,輕剝下他的衣物,膚上金創藥。
藍生裸露着半個胸膛,在場全是女子,場面頓時有些尷尬。
這時峨眉女俠走向前,檢視藍生的傷勢。
湘因也跑來,眼中含着淚水,心中甚是感激。她猶記得,昨日才告誡藍生,今日之戰決不可存《婦人之仁》,誰知就是藍生這婦人之仁,今朝救了她的性命。
但也就是這婦人之仁讓藍生兩天捱了兩劍。
峨眉也有獨家上好的金創藥,峨眉女俠遞給詩妹一包,要她與仙芙教的合用。
詩妹心中本還怨着飛虹,不肯接手,在藍生的示意下她才收下。
仙芙教的金創藥貴在藥效神速,一般外傷只要兩天便可痊癒,而峨眉的,敷上立即就不再疼痛,可謂相得益彰。
“你何時要見劍奴?”峨眉女俠問
“晚輩體力消耗甚巨,容稍事休息,不知午餐後可否前往?”
峨眉女俠毫不考慮道“就依你,到時我會遣湘因去你房裡,你二人先回房休息,稍後我遣人打兩盆熱水…。”
“你這一劍,就算是替你師父挨的,我和你師父之間的恩怨也就此了結。”
藍生喜出望外,不但能見到劍奴,竟還化解了師父和峨眉女俠的恩怨,這一劍捱得真值。
穿好衣裳,詩妹在地上撿回了兩顆紅豆,便隨着藍生離去。
“沒想到竟能贏了峨眉四秀,還化解了師父和峨眉派間的恩怨。”藍生在房裡對詩妹說,想起方纔驚險的大戰,心情久久難平。
“我知道你會贏的,傷口還疼嗎?”詩妹並不太在意輸贏,更關心的是藍生的傷。
藍生:“真的不疼了,妳的無影紅豆何時竟練得這麼快又準?”
詩妹笑着說“每次趁你和紫微姊姊單獨在一起時練的。”
藍生苦笑着,他發現詩妹的語氣有點酸酸的,在神農山,也不知道詩妹更喜歡和誰在一起。
兩個峨眉弟子端了兩盆水來,藍生換了件衣裳,午時整,飯菜也端來。
湘因破例來陪二人一起用餐,一見面就問藍生要她怎麼報答。
藍生最怕別人報答他,只要她記得:常存仁義之心。
“仁義之心?”湘因搖頭道“大哥,仁義之心行走江湖會吃大虧的。”
藍生無意與湘因爭執,他知道在這世道,講仁義是件危險的事,他身中兩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除了師父要他一心向善外,其他人如師叔還有云姊姊月姊姊,甚至是弘智大師,都告誡他江湖多險,仁與義只能存在心中,而非追求的標的。
仙芙教對他二人有情有義,也是爲了報恩,江湖上的什麼仁義與她仙芙仙子毫無關係。
但今天,在湘因口中,講仁義竟成了件可笑的事,藍生心中不免有些詫異。
“不過既然藍大哥說了,小妹會牢記在心的。”
這就是湘因可愛之處。
湘因還把詩妹方纔匆促間未尋着的三顆紅豆還給詩妹,但又要了一顆做紀念。
湘因笑道“師姊說直接還妳兩顆不就行了?我說,那是撿來的,但這粒紅豆卻是詩姊姊送的,意義大不相同。”
“這紅豆救過我的命,我會好好珍藏。”說着,湘因將那粒紅豆緊緊握在手心裡。
吃完午餐,湘因遂帶着二人繞過一條彎曲的甬道,約莫走了一刻,三人來到一間木屋前。
木屋外有兩個道姑妝扮的峨眉弟子,負劍立於門兩側。
湘因帶二人推開門,走進木屋,屋裡光線甚暗,中央只擺設了一張桌子兩張椅子。
峨眉女俠坐在其中一張椅子上,指着屋裡的一扇門 “你倆進去,順扶梯往下走,給你們一個時辰。”
藍生和詩妹推開門,裡面是間地下石室,四周點着火炬,濃烈的油煙味嗆着詩妹猛咳了幾聲。
攀下樓,沿着狹窄的甬道一直走,直走到盡頭,一道石門自動開啓。
走進門裡,只見一名身穿黑衣的女子閉目盤膝坐在牆角。
這女子外表看來像三、四十歲,長髮披在胸前,面容姣好但卻顯得蒼白,眼角沒有一絲皺紋,但神情卻有些憔悴。
藍生開口輕聲問“敢問,可是劍奴前輩?”
這女子睜開炯炯雙眼,冷冷地道“峨眉有誰不知我是何人,二位又是誰?”
她的口氣聽來甚不友善。
“晚輩藍生,受劍魔臨終之託,將這紙卷交給前輩。”藍生早將紙卷握在手上,恭敬地用雙手遞給劍奴。
雖只是初見面,但藍生對劍奴的情份不同於一般。他一直將劍魔視爲師父,所以在他心中,劍奴就如同他師叔,因此他對劍奴甚至要比對張三丰和峨眉女俠還更尊敬。
劍奴臉色驟變,緊蹙着眉頭,才接過紙卷。
緩緩打開近五尺長的紙卷,劍奴看了良久,越看越激動,兩道滾熱的淚水如涌泉,劃過她美麗蒼白的臉龐。
劍奴合上紙卷,悽然問藍生道“他怎麼走的?”
藍生將他所知道一切關於劍魔的事,都詳細說與劍奴聽,最後才說出劍魔要他轉告的話:“他說他無怨無悔!”
劍奴聽後情緒較之前更爲激動,她的淚水注流不止,悲泣道“是我錯了,是我錯了!”
藍生和詩妹尷尬地在一旁不知所措。
過了約一刻,劍奴的情緒才逐漸平息,她擦拭淚水,起身問藍生道“你身後所負的可是魔劍?”
“正是魔劍”
劍奴提高聲音,肅穆道“使一遍正反兩儀劍法給我瞧。”
藍生不敢猶豫,抽拂塵,拔劍,由於傷口還有些疼,所以才使了三招劍奴便教他停下。
“你怎麼受的傷?”劍奴問
“藍生又將來峨眉後之事大略地說予她聽。”
劍奴聽完詫異問“你真的破了《四秀一劍》劍陣?”
藍生點頭。
劍奴又問藍生破陣的經過,藍生毫不忌諱地說予她聽。
劍奴沉思了良久道“這劍陣四年前我便瞧過,的確毫無破綻,堪稱天下第一的劍陣,沒想到今日竟遇到這天下第一的劍法,這娃兒一定氣炸了!”
藍生也曾聽劍魔稱峨眉女俠爲《娃兒》,心中不免覺得有趣,哪有近百歲的娃兒?
劍奴想了一會道“雖說正反兩儀劍法可列入天下第一的劍法,但你還不能算是天下第一的劍客。”
藍生忙道“晚輩知曉,晚輩的武功還差得遠。”
劍奴和劍魔這點很相近,尤其一沾上劍,什麼事都忘了。
張三丰與峨眉女俠何嘗不是?
“晚輩只有一個時辰,不知前輩有何吩咐?”
劍奴幽然道“我在峨眉已十五年,如今劍魔已走,也該是離開的時候了,你上去見到那娃兒,告訴她我想離開。”
“不知峨眉女俠爲何將前輩囚禁於此?”藍生問
“非她囚禁我,”劍奴搖頭嘆道“這是我自作孽!”
見到藍生一臉疑惑,劍奴輕籲口氣,侃侃道“百年前,鬼谷子第七十一代的傳人,鬼谷陰姬花了二十年,鑄了降魔、伏妖二劍,並將我和師弟的魂魄注於劍內。我倆奉命守護雙劍。後因與他日夜相處漸生情愫,最後他騙過鬼谷陰姬,得了鬼谷的借屍還魂之術後,並偷了鬼谷還魂丹,便與我攜劍逃離了鬼谷。”
“那鬼谷陰姬本就鍾情於他,豈肯罷休?她派出鬼谷數十名高手要將我倆抓回鬼谷,就在我倆被衆人圍攻,力竭被擒時,叵料鬼谷竟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大事,鬼谷陰姬的妹妹鬼谷仙妹竟然聯合護法篡位奪權。”
“鬼谷陰姬被砍斷左手,眼看衆叛親離,負傷逃離了鬼谷,這時我倆也被帶了回去。鬼谷仙妹將我倆囚禁在地牢,長達五十餘年…,後來才終於有機會逃出。”
“爲何劍魔要說他無怨無悔呢?”詩妹問
“我倆在鬼谷本自由自在的,是我看不過鬼谷陰姬對他好,定要他與我叛離鬼谷。爲了我,他騙鬼谷陰姬在先,又冒死偷了她的還魂丹…”
“後來我倆第二次逃出鬼谷,於峨嵋山尋得一深幽之處,本可隱姓埋名過太平的日子,又是我堅持要去與那娃兒決鬥。我和她定下賭注,她倘若輸了,須讓出峨眉派予我,我若輸了,願與師弟終身爲奴。”
“我並非想要她什麼峨眉派,只是對自己的劍法太有自信,又怕她不願與我比試,以致惹禍上身…後來我輸了一招,那時剛巧你師父也在峨眉,他趁那娃兒不備,念仙咒,將劍魔封於劍內,悄悄帶走…後來的事我就不知了。”
藍生聽了眼眶微熱,愧疚道“我師父答應他教完我劍法便還他自由,劍魔也對我說過,一旦自由後便來峨眉尋妳,誰知竟出此意外,全是晚輩造成的…”
“這豈能怪你?都是我自私任性引來的總總禍端,我害了他一世,而他竟說他無怨無悔…。”劍奴說着淚水又流下來
“峨眉女俠會放妳走麼?”詩妹也輕拭着淚水,憂傷問
劍奴道“八年前她說,只要我能破了《四秀一劍》便放我自由,但我已發誓此生再不用劍…。五年前她又說,要我將鬼谷劍法傳她,我仍不肯。去年底她又要我將伏妖劍《借》她,但沒了伏妖劍我等於沒了魂,又豈能答應她?”
“十五年前我和師弟在峨嵋山九老仙洞裡尋到一處極隱密的石穴,我想就在那兒度過後半生…你上去問她,看她現在開什麼條件罷。”
藍生和詩妹依劍奴之託,上了石階。
但峨眉女俠早已離去,只剩湘因一人坐在椅上,無聊得拖着腮哼着小曲。
藍生告之想見她師父,湘因立及跑去傳話。
不到一刻,湘因便又回來,引着藍生與詩妹至祥雲寺。
藍生告之來意,峨眉女俠冷笑道“當初她百般羞辱我,逼我以峨眉作賭注與她決戰,豈能輕易放她走?”
但隨即,她眸光輕掃過普賢菩薩的塑像,向藍生道“我開的條件她都不允諾,現在兩條路,一是交出鬼谷劍法,二是…”峨眉女俠稍停了片刻,雙目如利劍般瞅着藍生,冷冷道“除非你贏得了我手中的劍。”
“晚輩豈敢與前輩動手?”藍生忙道,他心知即使動手也毫無勝算。
峨眉女俠肅目道“我條件已開,你還不去找她商議?”
藍生只能再回地室。
劍奴聽後搖頭道“非我不願割捨,我早已發下重誓終身不再使劍,要這劍譜何用?只是你倆不知,這鬼谷劍譜至陰至邪,決不可流傳於世,否則江湖乃至天下都難太平。”
藍生:“這鬼谷劍法這麼厲害,不知是從何處傳來?”
劍奴道“這鬼谷劍法本非人間所有,從西方邪魔那傳來的,原來叫做玄魔劍十三劍。”
詩妹和藍生同時驚呼,原來這鬼谷劍法,正是黑山老妖千方百計想得到的劍法,也正是清風洞裡,西方邪魔借魔鏡傳給詩妹的玄魔劍法!
藍生決定和峨眉女俠比劍,這令湘因驚訝不已。
藍生毫無選擇的餘地,他知道這玄魔劍法的可怕,爲報劍魔的恩,他只有一試。
“我師父與劍奴之間的事又與藍大哥何干呢?”即便湘因這麼聰明也想不透。
不過藍生和詩妹卻知道原因。
峨眉女俠數十年沒遇過對手,她怎會放棄這個機會?何況她有着十成的把握。
在與峨眉四秀比武的時後,藍生從她的眼神便看出來了,她一直躍躍欲試!
嗜劍如命的人,即便是信了佛法,本性也改不了。
比劍的時間約在三天後,不過先決條件是要等藍生的劍傷完全好。
這三天藍生除了練功,便待在地室,與劍奴研擬對付峨眉女俠的方法。
詩妹想不透,爲何峨眉女俠明知劍奴會指點藍生,還讓藍生在比劍前見劍奴。
“這道理再簡單不過,”劍奴冷冷地道“她太有自信,就怕對手太弱,掃了她的興致。”
藍生知道這道理,就如蒙古人圍獵,獵物越是兇猛,得到的獎賞也越高。
“用來射虎的強弓,決不會去瞄野兔。”
劍奴對劍法的造詣甚深,但他卻精於理論,疏於練習,否則當年未必會敗在峨眉女俠劍下。
在兩儀劍法上,她無法指導藍生,卻將各大派劍法的優點與弱點鉅細靡遺的口訴給藍生聽,使藍生獲益匪淺。這三日,勝過藍生經歷十年。
比劍前一天,藍生還找湘因去九老仙洞玩。
湘因依舊吃了兩個糖葫蘆,但堅決不肯讓藍生進洞裡去探險。
“明天就要比劍了,萬一出了什麼事,說不定師父把我逐出師門。”湘因委屈地央求。但來之前她卻什麼也沒說,可見還是糖葫蘆在她心裡作祟。
藍生知道峨眉女俠非常重視這次比劍,還下令所有峨眉弟子都要到場觀看。
“那明天妳是希望妳師父贏呢,還是希望藍大哥贏?”藍生含笑問
“當然是希望藍大哥贏囉,”湘因難得俏皮笑道“因爲事實總與願違!”
好一個歐陽湘因!害藍生白高興了半場。
九老仙洞也在半山腰,但地勢比白水普賢寺險峻得多,仙洞裡感覺陰森森的,詩妹說肯定裡面有《東西》。
既然詩妹也不希望藍生進去,只好打道回府,專心備戰
藍生來此當然是爲了劍奴前天提到,曾和劍魔在裡面住過…
說也難解,藍生從前對劍魔只是感恩與內疚,並無什麼深刻的情感,但隨歲月的堆積,他心中越來越思念、感激他。
尤其是從下山至今,兩儀劍法與魔劍在他手上還沒敗過一陣。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父母之恩與師恩不都這般?只有無法再報時才知感恩!
次日辰時,在所有峨眉弟子見證下,藍生和峨眉女俠的比劍終於開始。
峨眉女俠挑選弟子極爲嚴格,因此峨眉弟子並不多,總共只有三十一人,其中十人還是俗家弟子。
意外的是,峨眉女俠臨時決定,讓劍奴也坐在一旁觀戰。
峨眉女俠未點她穴道(她根本沒穴道),也未將其捆綁,只是將她的伏妖劍暫由峨眉四秀保管。
比劍之地仍在祥雲寺,峨眉女俠手中的劍是把寒光閃閃,並泛着微藍的寶劍
藍生拂塵、魔劍在手,凝神屏氣,蓄勢待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