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喧囂的街道上,商鋪林立,行人車馬川流不息。水燁牽着小呆的手跟在鐵甲衛後面,藉機觀察着周圍的環境。
陶源城在東翔屬於僅次於京城的二線城市,因爲設有傭兵司的緣故,來往於街市間的傭兵三五成羣,服飾各異,讓人眼花繚亂。除此之外,傭兵商鋪與拍賣行遙相呼應,矗立在街市之中,形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但整個陶源城最醒目的建築,還是靜立於街市盡頭的城主府。
莊重肅穆的墨色鐵門鑲嵌着金色的門釘和獸首門環,兩邊有麒麟瑞獸石像坐擁而立。門匾上刻着“城主府”三個金光熠熠,鐵畫銀鉤的燙金大字,將整個城主府襯得更加古樸恢弘。
此外,大門兩邊肅然靜立着兩隊鐵甲侍衛,顯得更加莊嚴不可侵犯。
當衆人走到城主府前,門口的侍衛紛紛向寧遠行禮,但,看見跟在最後的水燁卻是目不斜視,絲毫不爲所動。
進入城主府後,寧遠讓幾個侍衛去請黑鴉的團長,自己則帶着水燁前往大廳,準備將她引薦給城主。
兩人還沒進門,水燁就看見了端坐在上首位置的中年男人。本以爲所謂的城主會是個腦滿腸肥、老態龍鍾的老頭子,卻沒想到是個溫潤儒雅、笑容和藹的帥大叔。不得不說,這個形象看在她的眼裡,無形中就加了一分。
寧遠先行一步,走上前躬身行禮道:“啓稟城主,屬下在外面尋到了一位高人。”
“哦?”城主白昊天下意識地看向後面,可是除了幾個侍衛之外只看到了一個瘦弱少年和一個幼稚孩童。濃眉微蹙,頗爲心急地問道:“高人現在何處?”
“就是後面的那位公子。”寧遠望向水燁,湊近白昊天耳邊將剛纔在城門口發生的事簡單複述了一遍。
白昊天剛開始還淡然自若地聽着,但當他得知水燁一拳打死了黑鴉傭兵團的熊烈時,饒是一向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人也露出了驚訝的神情。實在難以相信,眼前這個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紈絝公子,會是寧遠嘴裡的那個高人。
不過,雖然心中有些懷疑,可還是起身走了過去。拱手抱拳,主動介紹道:“這位公子,在下白昊天,乃是這陶源城的城主。小兒前陣子在歷練中受了重傷,需要煉製的藥劑缺少一味關鍵的藥草。”
“傳聞這種藥草只有城郊十里外的滄蒙峽谷纔有,而那裡多有魔獸出沒,故此需要一些高手護送煉藥師前往。不知公子可有興趣,這項任務會有朗天傭兵團同行,成功歸來後還有豐厚的謝禮相贈。”
水燁原本並沒有多大興趣,但聽完城主的話後又覺得這是一次很好的歷練機會。能夠讓城主大費周章地招募高手,這滄蒙峽谷的情況肯定不簡單。如果歷練的同時還能撈點兒好處,自己確實沒有拒絕的理由。
不過,前提是先找到薛浩然和赫連夜等人。
白昊天見水燁若有所思,以爲她不願意接受這個任務。眸光漸暗,不免有些失望。
“我可以幫你去找藥草,但前提是必須先答應我一個條件。”水燁再三思慮,開門見山地道。
白昊天一聽有希望,眉目舒展,付之一笑道:“只要城主府能力所及,公子但說無妨。”
“這件事我跟寧統領說過,我來陶源城是爲了尋找同伴的,如果城主能夠幫忙尋到他們,那我就答應下來。”
“這個沒問題,我馬上吩咐下去。”
在陶源城尋人對白昊天來說不是什麼難事,聽到水燁的條件後反而鬆了口氣。
沒過多久,幾個侍衛帶着一個小個子的黑瘦男人走了過來。
寧遠眸光微閃,小聲提醒道:“這是黑鴉傭兵團的團長黑崖,他爲人一向陰險狡詐,水公子小心爲上。”
水燁沒想到寧遠會提醒她這些,心裡倒是對他高看了一分。她這個人就是別人對她一分好,她會還人十分好。就爲他這次的有心提醒,她願意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幫他一個忙。
此時的寧遠還不知道,就因爲他這句提醒,在即將到來的危機中救了他一條命。
這時,黑崖越過人羣向白昊天拱了拱手,透着陰狠的雙眼瞥向水燁,嘴角勾出一抹嘲諷的冷笑。
“城主,之前的事黑崖已經聽說了。對屬下管教不嚴,是黑崖失職。不過,就算熊烈再怎麼樣也該交由黑鴉傭兵團來處置,這位小兄弟一出手就把他殺了,是不是應該給我們一個交代?”
水燁聞言,回給黑崖一個凌厲的眼神。別說熊烈不是她殺的,就算是也是他死有餘辜。只不過這件事是她和黑鴉傭兵團的私事,她不想城主出面讓他爲難。
可還沒等她開口,就見白昊天大手一揮,制止道:“黑崖,一直以來城主府從來沒有介入你們黑鴉傭兵團的事,但並不代表不知道你們的所作所爲。這次的事就當給你們一個教訓,凡事還是收斂一點兒好,不然最後只能鬧得大家都不好看。袁狼交給你,這件事就算過去了,休要再提。”
水燁挑了挑眉,沒想到這個看上去溫潤的男人也有雷厲的一面,心中對他的好感又多了三分。
黑崖隱在袖中的拳頭緊了緊,這回算是連城主府一起恨上了。沒再說話,拱拱手又走了出去。他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誰叫黑鴉傭兵團的實力沒有城主府強呢。不過不說話不代表這件事就算完了,只不過要回去好好籌謀一下。
黑崖領着袁狼走了,水燁被白昊天安排在了內苑的一處園子裡。
走進亭臺樓閣,雕廊畫棟的內苑,水燁聞到一股似有若無的藥味。從這股藥味可以得知,城主的兒子確實傷得很重。就像他說的,不服用特別的療傷藥劑是痊癒不了的。
翌日一早,水燁準備去城裡的傭兵司轉轉,覺得呆在府裡枯等實在是有點兒浪費時間。
前腳剛走出園子,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婉轉悠揚的笛聲。
不知不覺地被吸引了過去,等緩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一座精緻奢華的園子外面。剛剛站定,就聽見笛聲戛然而止,接着是一連串軲轆發出的“吱嘎”聲。
“咳咳……咳咳咳咳……”
一陣沉悶無力的咳嗽聲傳入耳中,讓水燁禁不住蹙了蹙眉。根本不用進去看,她就知道這個人受了很嚴重的內傷。如果她所料不錯的話,應該是中了冰系魔獸的寒毒。寒毒入體,想要拔除將會十分困難。
但是,這些都不關她的事。她只需找到薛浩然等人,然後和他們一起去滄蒙峽谷歷練就好。
剛要轉身離開,裡面傳來一道清朗凜冽的聲音。
“都說知音難求,閣下是第一個被笛聲吸引過來的人。”
水燁勾脣輕笑,“你怎麼知道我是知音,難道就不會是迷路之人嗎?”
“咳咳……知音也好,迷路也罷,都不會是爲了我這個廢物而來。咳咳咳……閣下若是爲滄蒙峽谷之事而來,還是早日離去吧。我不希望再有人爲我這個廢物浪費時間,更不希望有人因此喪命。”
清冷淡漠的聲音讓水燁眉頭微蹙,尤其是聽到“廢物”兩個字,心裡突然竄起一股無名火,想也沒想就衝了進去。
庭院裡,枝幹挺拔的青竹隨風搖曳。
一個身穿白色錦袍的清瘦男子靠坐在輪椅之中,手中拿着一支白璧無瑕的玉笛。握着玉笛的手蒼白瘦削,隱隱泛着乾澀的透明。那名男子只用一根羊脂白玉的玉簪束髮,大部分長髮流瀉而下,擋住了大半張臉,卻擋不住星眸中的暗沉。那是一種絕望的死寂,讓人禁不住想要疼惜。
許是沒想到水燁會走進來,他先是肩膀微微顫動,緊接着滑動輪椅想要轉過身去。可因爲用力過猛牽動了內傷,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水燁彷彿從他身上看到了原來的自己,雖然這副身體之前沒有受傷,但卻是個貨真價實的廢物。她能夠體會男子那種孤獨絕望的心情,也明白那種想要逃避一切的心理。
走上前幫他把輪椅轉過去,繼而返回庭院門口道:“這個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能不能過去權看你的想法。如果你甘心做一輩子的廢物,那就繼續逃避下去。沒有人會可憐你,更沒人能夠幫助你。”
“但如果你心裡哪怕有一絲的不甘,都別擺出這副自憐自艾的模樣,這樣只會讓人鄙視你。一個不敢面對現實的人就是個懦夫,不值得任何人爲你付出。想想那些關心你的人,你這麼做讓他們情何以堪?”
點到即止,能不能想通還要看他自己。水燁沒有再多停留,擡步往來時的甬道走去。
庭院裡的風停了下來,輪椅上的男子慢慢擡起頭,迷茫地仰望着天空。“懦夫嗎?真的很不甘呢。”
“少主,該服藥了。”
這時,一個丫環端着藥碗走進庭院,輪椅上的男子微微惻頭,開口道:“穎兒,我想,我找到知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