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村秋色正濃時，霧城工程學院的課堂上，一臺從未在這個世界上出現過的機器，被唐納一點點組裝起來。
這臺經智腦優化，又由手工精湛的侏儒工匠細心打磨了每一個零件的機器，全部組裝起來之後，長寬高都不到一米——比起地球上的那臺原型機要精緻合理得多。
隨着這臺機器越來越完整，課堂內四百個學員加上露西亞，全都屏息凝神地看着唐納的雙手。
唐納鎖緊最後一個螺紋後，拿過機器旁的毛巾，一邊擦着手上殘留的動物油脂，一邊道：
“這機器只是個試驗品，並沒有什麼實際的用處……”
課堂裡響起零星的聲音，大概是不能理解爲什麼維恩大師會花費這麼多精力，來打造一臺沒什麼實際用處的機器。
唐納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將一張塗黑了的一級火焰法陣平攤到機器底部的腔體內，接着激活這張法陣。
火焰加熱腔室上方的鍋爐，被加熱到沸點後的蒸汽在彎曲的導管內再次被火焰加熱，達到極高的溫度，接着依次經過三個腔室，推動連接在同一根凸輪軸上的數個活塞，發出有規律的震動聲。
沒錯，這是一臺標準的三脹式蒸汽機，比起瓦特發明的那臺，效率不知道高了多少。
但是就在課堂裡所有人都看着凸輪軸一端帶動的風扇葉片飛速轉動而驚呼時，唐納卻只是苦笑着搖頭。
好一會兒，課堂漸漸安靜下來，和唐納預料的一樣，這臺機器並沒有像它在地球上的同伴那樣，引起太大的轟動。
他打開蒸汽機底部的艙室，徒手伸進去熄滅法陣，人羣再次響起驚呼聲，這一次不是機械帶來的震撼，而是在爲他的手擔心。唐納身爲七級火系法師，當然不會被區區一張一級火焰法陣傷到。
他微笑着擺擺手，做了個無妨的表情，然後等待蒸汽機慢慢停下來，才朗聲問道：“有誰知道，爲什麼我說這臺機器沒什麼大用？”
愛莉曼達站起來回答道：“老師，因爲這臺機器需要用到魔晶，魔晶太珍貴了。”
“你說對了一半。”唐納笑着點了點頭。
“老師，”愛莉米婭站了起來：“因爲，因爲這臺機器假如不用魔晶的話，太廢木柴了……根本沒那麼多木柴可以用。”
“很好，你看出來只要燃燒就能帶動這臺蒸汽機了，”唐納點了點頭，“你說的對，如果燒木柴的話太浪費了，也沒那麼多木柴可燒。”
他示意愛莉米婭坐下，接着又問：“還有一個更深層次的原因，有人能告訴我嗎？或者猜一猜好了。”
這時，露西亞緩緩站起來，試探着說道：“我覺得同樣要帶動扇葉旋轉，與其費這麼大的勁兒來通過這臺機器，還不如一個旋風法陣來得乾脆……”
唐納讚許地看着露西亞，用力點頭道：“沒錯，最重要的原因正是這個！你們剛纔看到的一張一級火焰法陣的效果，可是一級旋風法陣直接帶動扇葉會比它快得多得多！”
事實上，唐納造出這臺蒸汽機來，是一個很沒有意義，甚至很愚蠢的嘗試——只不過娜緹婭手頭閒着的侏儒工匠太多，他纔會在籌措工廠初期建設之餘，讓一百多位工匠花了兩個月打造這臺機器。
魔晶法陣是超級文明的產物，通過不同的法陣，甚至可以把魔能轉化爲物質，更不用說是各種形式的能量和運動了。
哪怕不知道“如無必要勿增實體”的奧卡姆剃刀原則，只是用腳趾頭去想一想，也可以知道，把魔能化作熱量再去帶動蒸汽機，就像讓一臺智能機器人去撥弄算盤一樣可笑。
而且，一年多來通過極北之國和教廷的渠道，唐納也已經能夠確定，這個世界沒有煤炭，沒有石油，也沒有任何可做燃料使用的礦物材料。
這臺蒸汽機在這些學員們面前並沒有引起太大的轟動，也是這個原因——他們作爲這個世界的土著，對這裡缺少燃料早就習以爲常，並不覺得通過燃燒帶動機器會引起什麼革命。
“好了，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有興趣的同學可以把這臺機器拆開來看看，記得裝上去就行……”唐納一邊說着，一邊走出課堂，鑽進一旁的絕境實驗室。
實驗室裡，除了一臺簡易發電機、用金屬片和絕緣層纏繞製作而成的電容、粗糙的機械萬用表之外，還在牆上貼了一張紙，上面用墨汁寫了一個新造的西部語單詞：能源！
沒錯，除了環伺的敵人以外，唐納還一直面臨着更巨大的挑戰——能源從哪裡來。
經過矮人不斷優化的發條材料仍在源源不斷地向霧城運送過來，要不了多久，這些材料就可以被製作成第一批量產的發條組件，驅動起整個北方三省的發展。
但是接下去呢？
發條電池（重申一遍，發條電池和電沒有關係，存儲的是機械能）足以帶動第一次工業革命，但是僅僅靠它是不可能讓這個星球的文明發展到可以走向星空的。
可是，沒有適合燃料的情況下，蒸汽機沒有意義——不能指望來一場燒柴火的工業革命。
電力文明也同樣不可能建立起來——耗盡極北之國舉國之力，才弄來了二十公斤絕境之金，就算拆掉整個光明大教堂（有精衛守着，唐納根本不敢拆），也沒辦法大範圍隔絕魔法元素輻射。
魔晶則是不可再生資源，已經接近枯竭。
——現在已經能夠肯定，博士也好，精衛也好，都從來沒想過要靠這些魔晶返回地球，所謂的魔晶採集計劃只是一個幌子。但是把精衛號積攢的所有魔晶都取出來也不夠數億人用。而沒有數億甚至更多人的參與，單靠北方三省，靠赫爾斯大陸，幾萬年也達不到光明神文明或者工廠主文明的高度。
看似所有的大門都已經關上，可唐納知道，還有一個渠道，他沒有嘗試過。或許，那纔是擺在他面前唯一的解。
那就是魔法！
不，不是魔法師施展的魔法，是它背後，躲藏在額外四個維度中那個幾乎無所不在的魔法元素輻射。
它既然能夠從能量形式轉化出物質來，勢必蘊含着難以想象的巨大能量。
甚至可以把它理解爲超級文明製造出來的一個無線電力傳輸網。
只不過，它所傳輸的不是電力，是某種未知形式的能量輻射。
然而，想要利用這個超級能源，無論是基礎科學還是應用技術，都得有一次巨大的飛躍才行。
唐納已經說過很多次，通過研究魔法模型，是不可能瞭解魔法的秘密的。現在，建立了這間絕境實驗室後，他有一個設想。
或許可以在實驗室環境下，通過他所知的電磁方法，來控制某些金屬去探測額外維，瞭解到一些魔法元素輻射的皮毛，進而試着去利用它——比起建造這個“無線電力網”，“偷電”總會簡單得多吧。
不過，這得需要多少時間？幾十年？幾百年？還是上千年？
唐納沒有任何把握，除了埋頭去做以外，他也沒有別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