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洞庭湖煙波浩淼,廣袤無垠。此時,湖上船舶稀疏,湖面如鏡。半個秋日已爬出地平面,水天渾然一色,皆是耀眼璀璨的金黃。湖中心,一艘尋常的三桅大船卸着帆,隨着水流而走。一個穿蓑衣戴斗笠的老頭兒百無聊賴地坐在船頭,船艙內傳出斷斷續續的琴聲。
太陽逐漸地升上天,水域上的溫度慢慢回暖。那老頭支着額,在陽光下打了個盹兒。等他醒來時,突然發現有兩艘龐然大船正在向他們靠近。老頭一驚,站起來巡視了一下週圍,發現另外方向也有一式一樣的兩艘大船靠近。遭了,他們的船被包圍了。
老頭兒懊惱地一跺腳,摘下頭上的斗笠急忙跑向船艙。
“公子,不好了。”
創艙內,柳墨隱雙手一按琴絃,琴音戛然而止。
“我知道了。”柳墨隱看着老頭背後的人回。
“啊?”老頭不解其意,他壓根沒說哪裡不好了,怎麼他家公子就知道了。老頭兒納悶地一轉身,正好撞見一個留着長鬚膚色黝黑的中年男子。老頭兒嚇得退了幾步,接着又疑惑地瞄了他一眼。暗忖:這人身材魁梧,臉上刀疤猙獰,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
“老吳,你迴避一下,我與商教主有要事商談。”說着,柳墨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津海教教主商薄看着柳墨隱微一眯眼,一道犀利的精光在他眼中一閃而過,“易雲先生這麼大費周章地將我引來,不說出個子醜寅卯可不行。”
柳墨隱輕笑一聲,開門見山,“不知玄靈訣算不算子醜寅卯?”
商薄雙眼爆睜,詫異之情溢於言表,“你,怎麼知道玄靈訣?”
“我如何知道,無足掛齒。關鍵是商教主想要那本書。”柳墨隱語調悠然,倒聽不出情緒。
“哼,我確實想要玄靈訣。你願意幫我?”商薄不可置信地問。他與柳墨隱相識八年,似敵似友。當年柳墨隱几次三番阻礙津海教做事,商薄發下金令滿世界通緝,最後卻以易雲先生名滿天下收場。
“你要什麼書,只管自己去要去偷去搶,我不會幫你亦不會阻攔你。”柳墨隱對商薄竟是絲毫不客氣。
商薄被拂了面子,臉色極其不好看。若眼前換了別人,他肯定已經將人挫骨揚灰了。“易雲先生,可是在戲耍與我? ”
柳墨隱微微一搖頭,“商教主手眼通天,功夫了得,我怎敢戲耍你?”
“那你到底爲什麼把我找來?”從來沒有人敢跟商薄繞圈子,因爲他若是不耐煩了,跟他說話的人必死無疑。
“我知道你最近在找玄靈訣,而我。。。。。。”柳墨隱說道此處語調悠緩深沉了不少,“要去救一個人。既然你我都是衝着逐鹿會去的,結個伴或許會事半功倍。”
“哈哈哈。”商薄聽了大笑起來,既而又突兀地收住笑容,冷冰冰地道,“憑什麼以爲我會答應跟你一道。你最好弄清楚,並不是任何人都願意買你的帳。”說完,冷哼一聲,毅然決然地轉身離去。
柳墨隱竟並未阻攔,而是伸手拂過桌上的古琴,他中指輕輕一挑,琴絃微蕩,琴音嫋嫋。
“你還真是不求人。”琴音方止,商薄的聲音再次傳來。
柳墨隱神情落寞地一笑道,“剛纔你若是真走,我肯定會去求你。”
商薄試探地說,“看來這個人對你很重要。”
柳墨隱坦然地點了點頭。
“好吧,看在你這麼坦誠的份上,我就姑且答應你了。不過既然是合作,先說說你有什麼籌碼吧。”商薄道。
“我的籌碼,到時候自見分曉,定不讓商教主失望。不知商教主有多少實力”柳墨隱不答反問。
“哼,我有教衆三千。”商教主豪氣蓋雲。
“好,大手筆。”柳墨隱一拍桌子,表示讚許。
“話說回來,你是怎麼知道我在找玄靈訣的?”商薄對此很是不解,按說他的行動一向在暗中進行。
柳墨隱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別忘了,這裡是樑國,長江洞庭一帶的水域我瞭如指掌。剛來第二天,我就從幾個船老大那裡得知了一個消息。他們說最近一段時間,附近多出了幾十艘陌生大船。這些船既不販運貨品,也不擺渡,甚是可疑。最關鍵的是,那幾艘船,無論是船型還是大小,都像是海里的盜船。”
“這樣你就能聯想到我?”商薄的臉色有些不好看。
“自然不止如此,我得到消息後,親自跟蹤了其中一艘船,發現它一直在逐鹿會的老巢附近徘徊。再加上這幾個月來,原本在南北兩地都十分活躍的津海教突然沒了聲音,我就想着商教主也許是跑到洞庭湖上湊熱鬧了。”柳墨隱慢條斯理地分析給他聽。
“哼哼,算你有種,這樣都能被你蒙到。”商薄沒好氣地講,被人這麼容易就猜出了自己的行動,他自然覺得很沒面子。
“此事權且不提,商教主在洞庭探查了這麼久,可有什麼收穫。”比起和商薄鬥嘴,柳墨隱明顯關心更實際的東西。
“那是自然。”商薄傲氣地說,“不過具體的細節涉及我派機密,我沒法告訴你,你只需知道,我已在逐鹿會安□□不少眼線。”
“如此甚好。”
“不知你要救的那個人是誰?”
聽及此問,柳墨隱的眼神忽然變得極爲深邃,他轉頭望向窗外,一時間,不知如何措辭才恰當。過了許久,他纔回過頭,對着商薄淡淡地說,“一個朋友。”
看到他如此古怪的反應,商薄心中有些好奇,只是他這人平生不愛管人閒事,也就沒再多問,“那你可知那人被關在何處?逐鹿會一共有四座監獄。”
柳墨隱搖了搖頭,“不知,我動用了所有的關係,只查到她還活着。這麼短的時間,我只身前去沒有把握能夠救回她。”
商薄點了點頭,“好,既然如此,我就去部署一下,幫你前去探聽。”
“有勞商教主。”見他如此爽快,柳墨隱甚爲感激,隨即拱手一拜。
“那今日便到此爲止,一有消息我立馬通知你,告辭了。”商薄一個旋步飛身躍出窗戶,他在水裡踩了幾步,穩穩當當地回到自己的船上,最後對着柳墨隱狂傲一笑。
柳墨隱見此,也是開懷一笑。
老吳在船頭坐了許久,發現那四艘大船迅速開走,而船艙裡也沒有交談聲,這才探頭探腦地走了進去。
“公子?”他見柳墨隱立在窗邊,便叫了一聲。
“楊帆起航。”柳墨隱頭也不回地下令。
北魏皇宮太極殿門口,官員們三五成羣地佇立着,彼時離上朝已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人羣之末,兩個年輕的官員湊在一起低聲攀談。
“衍之兄,你說今日朝會會不會議京兆王之事?”兩人中穿青衣的那位一手拿着笏板,一手輕輕掩在嘴邊,似極怕自己的言論被第三個人聽了去。
“哎,誰知道呢。我聽說啊,前幾日陳將軍帶了八百精兵前去捉拿京兆王,結果無功而返,只抓了王府的幾個丫鬟僕役,皇上爲此事大怒。可這事都過去幾天了,宮裡愣是一點動靜也沒有。你說奇不奇怪?”另一個穿綠衣的年輕官員低聲說道。
青衣官員先是嘖嘖稱奇了一番,才道,“誰知道皇上心裡怎麼想的。我聽說京兆王忤逆犯上,這謀反之行已經不是一日兩日了。那日李太師告發之時,足足擡了一整箱子的證據進宮呢。”
“你說這李太師也真沉得住氣啊,等了那麼久才把證據呈上去。要是換了我,肯定是一有風聲就立馬上報了,果然是隻老狐狸。”綠衣官員感慨道。
“哎,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青衣官員環顧了一下四周,確保安全後才繼續開口,“我聽說啊,其實那些證據並不是李太師蒐集的。”
“此話怎講?”綠衣官員甚是好奇。
“我說了你可別往外傳啊。”
“那是自然。”
“那些所謂的證據,其實是突然間出現在太師府中的,根本就不是太師自己蒐證的。可太師爲了邀功,才說是自己千辛萬苦暗中調查得到的。”
“竟有此事,那可知是誰送的箱子?”
“不知道啊,聽說那箱子是突然間出現的,詭異得很。你說太師府人那麼多,誰能無聲無息地溜進去放那麼大一口箱子啊。我覺得這事啊......”
綠衣官員正聽得津津有味,突然憋見面前不知爲何爲多了個穿紫袍的人,爲免他們的對話被他聽了去,他只得叫了聲“顧大人早”,以此提醒同伴不要再往下說。
“張大人早。”穿紫色官服的人,乃是顧沾卿。他只輕輕地打了個招呼,便行色匆匆地朝大殿而去。
“我的娘哎,嚇死我了。”綠衣官員捶着胸口,噓着氣,好似確實被嚇得不輕。
正在此時,預示早朝開始的鐘鼓奏鳴聲響起。
“得了,上朝了,我們也快走吧。”
綠衣官員試了把汗,趕緊跟上。
朝堂之上,文武官員分立兩旁。
宣武帝元恪端坐朝堂,一襲玄底朱邊金絲銀線的朝服將他襯得威儀具足。
早朝議事已將近尾聲,低下官階較小的官員皆無精打采,等着退朝吃飯。
“還有何事需要稟奏嗎?”宣武帝按照慣例問了一遍。
按照往日,若這時候沒有人出來奏事,禮官就會宣佈退朝。
“那麼愉弟謀反一事,諸卿有何看法?”突然,堂上的宣武帝拋出了一個燒得滾燙的山芋。低下的官員頓時面面相許,靜若寒蟬,誰也不敢第一個站出來接話。
宣武帝環視了一下四周,眼角閃過狠戾之色,“你們不置一詞,是對謀反沒意見咯?”
衆大臣一聽這話,不約而同地跪倒在地。皇上隨隨便便一句話就將他們說成了和京兆王一樣的反賊,那還了得,謀反可是誅滅九族的大罪。
“老臣對陛下的心可表日月,元愉這個反賊實在是該死啊。”有年邁的文臣跪着表忠心。
“微臣自請帶兵,前去剿滅京兆王”亦有武將請纓出戰。
還有一些人自己沒什麼主意,就說“臣複議太史大人。”或者“臣複議李大夫。”
轉瞬間朝堂之上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宣武帝被弄得更加煩躁,他握了握龍椅的把手,好不容易壓下洶涌的怒火後方可言說,“衆愛卿,都請起。愉弟大逆不道,百死亦不可贖其罪。據悉,他在封地集結二十萬人馬,兵鋒所指乃是這京師,乃是朕。”宣武帝說到此處,神情憤恨。他忽得站立起身,隨着他起立的動作,頭頂皇冠上的玉珠劇烈地震盪搖擺。
低下的官員被皇帝的怒氣所震懾,又齊刷刷地跪下了。
“朕自問待他不薄,許以高官,給以厚祿。他竟如此得泯滅人性,心中無君父,無長兄,那便怪不得朕要替天行道。”宣武帝齜牙咧嘴地說。
“京兆王喪盡天良,天怒人怨。老臣願替陛下分憂,請陛下賜老臣兵馬,老臣定將亂賊擒獲。以平民憤,寬君憂。”要說方纔亂哄哄地有將領請纓,那不過是譁衆取寵之舉。如今這般當着衆人的面,四平八穩地站出來,那纔是真勇士。而這名勇士正是太尉鄧謙信。
“哈哈。”宣武帝笑了兩聲,“太尉憂國憂民,實乃魏國之幸,只是殺雞焉用牛刀。這全國兵馬的調度,朕還要仰仗太尉大人給意見呢。剿叛……就不勞煩太尉了。”宣武帝罷了罷手,故作一派輕鬆。
“陛下英明。”低下再次響起阿諛奉承之聲。
太尉吃了癟,只好退回到原位。其實他這樣做,無非是怕自己與京兆王勾結的事情被人抖出來。京兆王叛亂皇帝必定會細查,低下的人也會乘此機會大做文章,這個泥坑若是掉進去,就算他是太尉也很難洗清。可若做了征討大將軍,殺了京兆王,那就算他之前與兆京兆王之間有什麼,也能一筆勾銷。可惜宣武帝偏偏不給他這個機會。
“陳驥烈,朕封你爲柱國大將軍。領二十五萬大軍,前去征討叛軍。”宣武帝話鋒一轉突然任命出征將領。
“謝陛下隆恩。”陳將軍立馬出列,跪地聽命。他原以爲,捉拿京兆王不利,聖上必然降罪。誰知,非但沒有,反而更加委以重任。
“大將已有,不知誰任督軍?陛下心裡可有人選?”左相元瑛陳奏。
宣武帝微一搖頭,“尚未,左相可是有推薦之人?”
元瑛將象牙笏板平舉於胸,“老臣心中確實有一人選。”
“但說無妨。”宣武帝和顏悅色地說。
“御史臺中丞,顧沾卿。”
宣武帝沉思了片刻道:“嗯,正合朕意。就這麼定了,顧卿聽命。”
顧沾卿往邊上跨出一步,跪下聽令。
“朕任命你爲平叛督軍,你須得與陳將軍戮力同心,不得有誤。”
“微臣領旨。”顧沾卿扣頭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