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年覺得自己真是上了賊船了。
辛辛苦苦的跑到宮裡來當了僞太監,結果自己的任務沒完成,反倒被一個女人利用的那叫一個徹底,想自己從前什麼時候做過賠本的生意,別說賠本,便是把金山銀山挑到他面前來,他也未必會仔仔細細的看上一眼,像現在這樣予取予求的變成廉價勞動力沒日沒夜的做臉,簡年覺得自己實在是丟了畫皮師一門的臉面。
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上次中的那噬魂蠱至今還沒取出來,就憑着這一點,姜嫿便把他當成了奴才使喚,前些天才讓他易容成了侍衛的模樣,混到那些個薩滿法師的隊伍裡悄悄的進昭華宮把那些玩偶放了進去,原本想着這事做完她應該會給自己解蠱了吧,沒想到侍衛的臉才做好,就又讓自己照着沈清婉宮裡那大宮女的模樣做一張,想起這一樁樁一件件,簡年覺得自己真是虧大發了。
“有了這張臉,姐姐應該可以出入無憂了?”姜嫿無視了簡年的控訴,繼續朝着秦婕妤說道。
能在沈清婉身邊蟄伏多年,秦婕妤自然也不是什麼良善之輩,雖說對於“易容”一事讓人覺得匪夷所思,但很快就接受了這件事情。
“妹妹爲何不自己前去?”秦婕妤問出了心底的疑惑。
“盟友的背叛總是比敵人更讓人痛心的。”姜嫿嘲諷的回答。
皇后臨死之前都忘記讓她殺了沈清婉,可見這怨氣之深重,但是退一步講,皇后已死,她們的合作關係也一同結束了,既然已經沒辦法再從對方身上獲得利益,姜嫿大可就此收手,但是她沒有,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跟沈清婉也已經是仇人了。
既然是仇人,自然沒有放過的道理。
姜嫿固然可以去了結沈清婉,但是她覺得這還遠遠不夠,自己前去最多會讓沈清婉心有不甘,覺得自己一代貴妃竟然敗於一個低賤之人手上,可是秦婕妤卻不同,在沈清婉眼裡,秦婕妤更像是一條狗,還是一條諸多獵犬裡面用的不能算特別趁手一隻,死在自己曾經當做畜生來看的人手中,纔是最讓人憤怒和不甘的。
從明清宮出來的時候,已經將近是末時了。
姜嫿擡頭看了一眼天空,明明上午出來時還是晴空萬里,這一會兒的功夫卻已經有些陰雲陣陣了。
原本是沒打算這麼早就了結沈清婉的,可是扶眠現下生死未卜,姜嫿突然就不想等了。
沈程彥這會兒應該在宮外急的跳腳了吧?不知道她這招釜底抽薪,沈大公子要如何消受呢。
姜嫿剛一回宮,趙如千就步履匆匆的走了進來,因爲步伐太過匆忙,還險些把小如子撞翻在地。
“哎呦,師傅,你這急吼吼的幹什麼呀!”小如子身子本來就偏瘦小,趙如千又是個武功高手,地盤比一般人穩得不知一星半點,現下季如風的走進來,跟小如子恰好撞了個正着,差點把小如子掀翻在地。
“你主子呢?”趙如千往日裡總是面無表情,沉穩持重的臉上第一次出現這般凝重的神色,小如子慣會察言觀色,還從未見到過他師傅這般莽撞的模樣,是以一下子小心臟也跟着緊張起來。
“剛回來,在、在殿裡呢。”小如子嚥了口口水,有些緊張的說道。
趙如千聞言便大步流星的走了進去,竟是連通報的過程都免了,
可見事態之緊急。
不知爲何,小如子看着自家師父那匆匆掠過的身影,心中有種莫名的不祥之感涌上了心頭。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方纔由晴轉陰的天氣似乎更暗了兩分,擡頭望去,已經連一點陽光都看不見了。
黑雲壓城,滿攜風雨欲來之勢。
南寒宮外,幾許蕭索的風颳過,將地上的塵土吹得有些翻滾了起來。
這南寒宮從前是先帝爺一名寵妃的宮殿,這南寒之名還是先帝爺親自給起的,據說這位美人冷若冰霜,便是在對待先帝爺的時候也甚少露出笑容,初入宮時因爲這性子激起了先帝的征服欲,還曾經受寵過好長一段時間,只可惜人總是喜新厭舊的,誰也不願意總是熱戀去貼冷屁股,更何況是堂堂的皇帝陛下,沒了興致也就代表失了寵,南寒宮也就成了一座冷宮,自那美人死後便也就漸漸的成了另外一座冷宮,不過倒也沒什麼妃子居住,一來先帝爺的妃子都死的死,出家的出家,而來溫懷初的妃子着實不多,還沒到要往先帝的冷宮裡塞人的地步。
因着沒有人住,南寒宮外自然也是蕭索的緊,不說沒有宮女太監在門外把手,就連守衛經過的時間都要比別的宮殿少上許多。
四下無人的宮道上,一名宮女打扮的粉色身影正漸漸的朝着這座冷清的宮殿走來,隨着步履漸漸的靠近,天空中也開始飄着絲絲細雨起來。
老天爺也知道今天不是個太平日子,所以才變了臉色嗎?
那宮女模樣的女子擡頭看了一眼天空,嘴角牽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南寒宮裡的氣氛壓抑異常。
沈清婉看着面前這座破舊衰敗又破舊的宮殿,只覺得恍如夢中,不對,確切的說便是在夢裡,她也從未想過自己會有被打入冷宮的一天,可是這一天就這麼平平淡淡的來了,平淡中卻又透着真實,讓她想不面對都不行。
經過那夜之後,她對溫懷初就算是死了心了,在南寒宮的這些天她算是想明白了,到底還是哥哥說的對,帝王之愛從來都飄若雲霧,禁不得一點風吹雨打,不過輕輕的吹上一口氣,就消散了。
說到底她又有什麼錯呢,野心這種東西是與生俱來的,她樣樣都比李冉強,卻偏偏被李冉凌駕,換做是誰都不會甘心吧,只不過她的不甘心表現的格外明顯罷了。
要說是錯,也是溫懷初的錯纔對,選了一個名不副實的皇后,又將她迎進了宮來,沈清婉看着殿內的蕭瑟之象,只覺得心底的怨氣越發渾厚起來。
幸好,現下也還來得及,哥哥一定在宮外想方設法的營救她吧,想到前不久哥哥給她傳來的信箋上所說的計劃,沈清婉的臉上便泛起了一抹奇異的笑容,眸光幽幽,像是看到了對未來的希望。
是了,他對她無情,她又何必執迷不悟呢。
想通了的沈清婉精神好了不少,自打來了這南寒宮就沒吃什麼東西,起初是沒心情沒胃口,後來是嫌棄東西難吃,現在想明白,反倒不覺得有什麼了,想來哥哥也不會讓她在這等太久,既然如此,在這受些苦倒也無妨,出去之後也能讓自己記得今日之恥。
“信芳”,沈清婉朝着殿外喊道。
話音落了沒一會兒,殿門果然被打開了,一抹粉色的裙角不一會就出現在眼前,再網上瞧
去,便看見了信芳的那張臉。
“怎麼也不應一聲。”沈清婉有些不滿的看了信芳一眼,若是換做從前,這般沒規矩的行爲肯定要被臭罵一頓,不過現在環境窘迫,沈清婉也歇了發火的心思,信芳到底是哥哥給她的人,也不好打罵太過,“去給本宮弄點吃的來。”
話音落了,面前的宮女卻沒有半點動靜。
沈清婉原本就不是什麼又耐心的性子,現下見到她這幅模樣,心頭的火氣便又跑了出來。
“你聾了還是啞了?本宮說話你聽不到麼?”沈清婉皺着眉頭,憤怒的神情溢於言表。
聽到這句話的“信芳”總算有了動靜,只見她緩緩的擡起頭來,眉眼間滿是譏諷。
“常在已經不是當初的貴妃娘娘了,也就沒有資格自稱本宮了。”“信芳”的腦袋微微一偏,語氣中帶着些許天真嬌俏,那雙熟悉的眼睛裡神態卻是格外的陌生。
沈清婉聞言頓時想要發怒,只是她看着面前之人,又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太對勁,思慮片刻,才終於發現了問題的所在,是聲音。
面前這人的容貌雖然跟信芳相仿,但是聲音卻是有着極大的不同,同爲女聲,信芳的聲音較爲沉穩,而這人的聲音卻更爲纖細。
沈清婉是見識過信芳的易容之術的,所以這會兒雖然心驚,卻還是努力將浮起的情緒按捺了下去。
“你是誰?”沈清婉往後退了兩步,神色戒備的說。
“常在好眼力,這麼快就認出來我不是信芳了。”秦婕妤偏頭一笑,原本應該是嫺靜似水的笑容,卻因爲換了一張面容而顯得有些詭異,雖然被識破了,但是她也沒什麼惋惜的意味,反正之所以帶着信芳這張臉,也不過是爲了混進來更方便一些並且不留痕跡罷了,“那常在可猜的出來我是誰?”
她執意喚沈清婉爲常在,並且一字一句,都像是在抒發內心中壓抑了多年的恨意,常在,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就將這個騎在自己頭上肆意凌辱若年的女人踩到了泥裡,如何能夠不肆意開心呢。
“秦婕妤?”沈清婉並沒有思索太久,很快就得出了真實答案,那聲音方纔她便覺得耳熟,現在在聽到這句話,答案便更加昭然若揭了,“倒真是應了那句虎落平陽被犬欺,咬人的狗不叫,平時在本宮面前搖尾乞憐的,沒想到第一個迫不及待來看本宮笑話的竟然是你。”
沈清婉臉上的嘲諷之意明顯至極,再加上她最擅長的便是揶揄,對着秦婕妤多年也不曾給過半點顏面,早就已經是習慣使然了,現下見到對方來看自己笑話,說話更加不會留一點餘地了。
這種嘲諷的話,秦婕妤聽的耳朵都要起繭子了,便是更難聽的也聽過,什麼“不中用的廢物”“養條狗也比你有用”這種,她都忍下來了,只是今時今日,她便也覺得沒什麼必要繼續忍下去了。
或許吧,或許沈家還有復勢的可能,或許沈清婉不久的將來便能恢復貴妃之位,更有甚者入主中宮也又未可知,可是那又如何?
只要此時此刻,她的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就好。
秦婕妤擡起手來掩脣一笑,這笑容太過嬌媚,以至於讓“信芳”那張原本平平無奇的容貌也跟着增添了兩分豔色。
“沈常在可曾想過,自己有被狗咬死的一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