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個的天氣可真好,林中採藥撿小鳥兒……”
那古怪的老頭嘴裡哼着古怪的歌兒,納蘭容的小臉瞬間漲得通紅,“說,說誰小鳥兒呢!咳咳……”
他這一吼,瞬間扯痛了身上的傷口,前方的老頭無奈的回過頭來,“你這暴脾氣,好好的皇子不當,跑到這荒山野嶺來做什麼?”
老頭子的動作忽然一僵,回過頭去幽幽的看着榻上震驚無比的男童。
“你該不會,是爲了樑王而來吧?”
“你……你知道些什麼?”這山野裡的怪老頭,爲何知道自己是皇子?
納蘭容不由得警惕了幾分,但是看着自己身上包紮得好好的傷口,如果他要對自己不利,大可不必幫自己療傷。
那老頭兒臉上笑眯眯的,看着榻上無比緊張的男童,“還是這般嬌生慣養,都已經來到這深山老林了,還穿着提花貢緞做什麼?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皇族嗎?該不會,是被土匪所傷吧?”
納蘭容只覺得這臭老頭的話十分不中聽,他冷哼一聲,“區區土匪又怎麼傷得了本皇子?你……你可有看見和我一起的姑娘?”
“姑娘?只有你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草地裡,若不是被老夫撿到了,只怕……太陽一落山,你就得被野狼吃了!”
看着對方一副你還不快點感謝我的表情,納蘭容立刻掙扎起身,“我,我可沒有讓你救……”
“呀,這小子……脾氣隨了誰?在宮裡頭就被磨出了這麼一個性子?”
老頭兒緊張的迎上前來,果不其然,納蘭容微微一動,額頭上已經滿是豆大的汗珠,脣色瞬間蒼白。
“哎呀,臭小子,想死的話早點說啊!老夫給你用的可是上好的藥材,別浪費了!”
“……”原來他心疼的是藥材!
“嘿嘿。看你小子這脾氣,在宮裡的人緣應該不好吧!”老頭子的眼中泛着皎潔的光,納蘭容面上一紅,氣憤的回了一句,“需要你多管閒事嗎?”
他說完掙扎着又要起身,老者趕緊拉住他。
“你這身子可不好再隨意動彈,是誰把你傷成這樣的?這山裡頭的壞人多呦!”這語氣,就好像在哄騙三歲小孩一般。
“我,我要去救她……”
“你小子都自身難保了,還想着救誰呢?”
老者的眼中劃過一抹光亮,“還是說,是你喜歡的女子?”
“納蘭容微微一愣,什、什麼喜歡的女子!那那那個草包……本殿只是不想欠她人情!你,你這糟老頭子胡說什麼……”
等等……
納蘭容仔細一看,眼前的老頭子一副故作神秘的樣子,好像靜等着他問些什麼。
兩個人就這樣僵持着,納蘭容不問對方也不說。
許久之後,對面的老頭終於忍不住了,“我說你小子,多說幾句好話,說不定老夫就把知道的都告訴你了,這麼犟給誰看呢!”
“小子小子,明知道本殿的身份,你還如此無禮,莫非仗着年邁,覺得本殿不會治你的罪?”
這個老頭從方纔開始,就對他如此不敬!就算是宮人,面上也不敢對自己如此造次。
然而,對方卻是笑了笑,慢慢的捋了捋自己的白鬚,“治罪?老夫我已經活了一百二十年了,難道還怕死不成?”
一百二十年?這,這在祺國之中可是從未聽說過的高齡!
納蘭容的臉上劃過一抹震驚,再一看這名老者,彷彿在懷疑他所說的話。
畢竟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麼他的大名早就應該傳遍祺國上下才是!
“多可愛的小娃娃,非得擺出一張懷疑的表情,怎麼,是不是看祖宗我手腳靈活,不像這麼大年紀的?”
祖宗?他還真是會給自己戴高帽啊!就憑這句話,就足以滅他九族的了!
不等納蘭容說些什麼,鼻間突然傳來一股奇異的清香,他的視線瞬間一晃,耳邊似乎響起了一道飄渺含笑的聲音。
“睡吧,你現在最重要的事情還是養好身子,既來之則安之……”
“你……”這,這老頭子,對自己做了什麼?
然而下一秒,身子好像騰空而起,有種虛浮在軟綿綿的雲朵之上奇異的感覺。
“啾——”
一旁的火鴛擔憂的看着南宮凰,一旁的老者卻是衝着它緩緩擡起手來。
這隻金色的小鳥竟是乖巧無比的撲打着翅膀落在了他的手指之上,一陣輕笑聲傳來。“讓你照顧這麼一個小傢伙,辛苦了。”
這語氣,就好像是長輩對於晚輩濃濃的關愛之情。
這白鬚老者輕輕嘆了口氣,“只可惜,如今,老夫也聽不懂你的心聲了……老夫要去釣魚,你來嗎?”
火鴛當即看了看納蘭容,這幅樣子,讓老者忍不住笑了笑。
“當年,要是我也有你這樣的魂寵,說不定日子會好過一些呢。”
屋子裡很快恢復了一片寧靜,不知過了多久,榻上的男童眉頭一蹙幽幽轉醒,只覺得似有柔軟的羽毛,輕輕的掃着他的臉頰。
“嗯……火鴛……”
他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漫長的噩夢,夢境裡,那個花癡草包被人欺負了……而自己又被一個脾氣古怪的老頭撿了去。
那老頭胡言亂語,令人十分的不暢快,可是,心中卻有一種別樣的親近之感,他好像……已經和那個老頭認識了很長的時間一般……
等等,老頭!
榻上的納蘭容忽然睜開了雙眸,腦中轟的一聲,屋子裡樸實的桌椅映入他的眼簾,胸膛上隱隱作痛的傷口彷彿在提醒着他那一切並不是一場噩夢。
“啾——”
納蘭容疲憊的閉上雙眼,小心翼翼的擡起手來撫着自己的額頭。
那個該死的老頭子,難道是對自己下了蒙汗藥?
“火鴛,我,我睡了多久?”
他伸出手去,想要將這隻魂寵攬入懷中,不想手中一碰,他立刻驚訝的望向身旁。
“火鴛,你……”
勻稱優美的輪廓,頭頂上的冠羽越發的豐厚柔軟,一身金色的絨毛色澤豔麗。那一對翅膀健美有力,背部的曲線流暢無比,那四條不同顏色的尾巴分外惹人注意。而硃紅色的鳥爪帶着一股危險的味道,彷彿可以撕碎這天底下所有的東西。
此刻它高昂着頭,竟是有種難以言喻的尊貴之感。在那對漆黑的眼眸之中,納蘭容清楚的看見了自己此刻的模樣。
“火鴛,你怎麼……長大了?”
火鴛微微偏着頭,隨後輕輕用它溫暖的羽毛蹭了蹭納蘭容的臉頰。
他的眼中瞬間一閃,“什麼?那個老頭子給你吃了一種東西,你就變了樣子?”
感受着火鴛傳遞給他的信息,納蘭容眉頭一蹙,他環顧下四周,再望向窗外,早已經不見了那老頭子的身影。
他、他到底是什麼人?爲何好像對自己的事情十分了解?
這時,一陣清風撲閃,火鴛拍打着它健美的翅膀騰空而起,在屋子裡轉了一圈便飛向門口,時不時回過頭來看了納蘭容一眼。
心中這種奇怪的感覺更甚,好像有股神奇的力量,正牽引着他,告訴他在那裡,有着他一直想要的答案。
經過這漫長的熟睡,心情早已經不似剛醒來時那般暴躁。
他理清了許多事情,就好比那個老頭兒,似乎一開始就想告訴他什麼。
傍晚的山間,有種別樣的寧靜。淡金色的餘暉撒在這片茂密的樹林裡,偶爾可見小動物突然從自己的眼前快速穿過的慌張身影,而頭頂上,時不時傳來清脆的鳥鳴聲,好像在呼喚着深處的靈魂回巢。
納蘭容的動作無比緩慢,他深深的吸着氣,只覺得一股冰涼之感充斥着他的胸膛。
前方傳來潺潺的流水聲,納蘭容擡眼望去,夕陽之下,一道孤獨卻又安寧的身影,久久的坐在河邊。
一根吊杆,一個木頭,一身簡單的粗布麻衣,一頭銀白陰風飄揚的髮絲。
納蘭容不由得站住了腳步,聽見前方那歡愉無比的輕哼聲。
那老者悠然自得的垂釣在鄉間,而他的身邊,竟是坐着幾隻山野的小動物。
不遠處有山鹿吃草,樹上有松鼠橫行,而腳下,是那成窩的野兔奔跑嬉鬧。它們好像已經與這名老者親暱無間,偶有一兩隻大鳥拍打着翅膀落在他的身邊,老者笑了笑,隨手將木桶裡頭的小魚苗一拋,大鳥便美餐一頓,心滿意足的拍翅而去。
境界。
納蘭容微微張了張嘴,竟是對眼前的景象無比的羨慕。
“小子,你會垂釣嗎?”
不知何時,前方的老者笑着傳來這句話,他沒有回頭,卻知道納蘭容在那裡。
“你,你怎麼知道我……”
“你走出屋子的那一剎那,老夫就知道了,是這些林子裡的小動物告訴老夫的。”
聽起來像是無稽之談,可是納蘭容卻是信了。這個世間有人和自己一樣,聽得到別人聽不到的,看得見別人看不見的。
似乎感受到納蘭容注視的目光,老者回過頭來哈哈一笑,“不過,老夫和你不一樣。你是真真實實聽得到看得見,而老夫,是因爲與它們相處久了,有了一種默契而已。”
“你,你知道我……”
“小子,你可知道帶着龍血四處瞎跑,這天下可是會大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