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歐深山,夜。
稀疏的星辰灑下點點清輝,落在綿延起伏的羣山之間,柔和的光線透過茂密的樹冠,給夜間的森林染上了一層朦朧的色彩,又在林間的空地上點綴了幾許淡淡的斑駁。夜色很深了,林子裡靜悄悄的,只有一些不知名的夜行動物偶爾發出低低的叫聲,還有山風偶爾吹動樹葉的輕響,讓森林逾顯幽靜。某處山坡上的密林邊,立着一頂淺黃色,還算寬大的帳篷。帳篷邊上,一堆篝火早已燃盡。帳篷裡頭,一盞營燈放出淡淡的光芒,邊上,一個東方臉孔的青年枕着一個旅行揹包,躺在毛毯上和衣而睡,手上還搭拉着一本小說。此人相貌甚是年輕,大約二十出頭的樣子,臉色微顯蒼白,身體稍嫌單薄。一身深色運動服看起來很新,卻已有些許破損,褲腿上猶自沾着早已幹掉的泥巴,鞋子也滿是泥灰,一看便知是經過了長途跋涉。
帳篷南面幾步外是一個斜坡,對面是陡峭的山崖,中間夾着一個很深的山谷,其間灌木叢生,野草遍地,還有稀稀落落的幾棵大樹。五月的山風吹入山谷,沿着狹長的谷地送來陣陣涼意,帶動草木的枝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在遠處的谷口,忽然出現幾條黑影,黑影陸續增加,很快走出陰暗處,在清冷的星光下露出了真實面目——一支全副武裝的隊伍。爲首是一個滿頭金髮的白人男子,約有四十來歲,面色冷峻,眼神如刀,不時掃視着四周。在他身後,簇擁着二十來個看起來異常精悍的持槍男子,都是一身戰鬥服,臉上塗了油彩,像是一支特種部隊,卻不知何故半夜來到這種深山。
來到山谷中段後,爲首的男子一伸手,衆人立刻停下,他仔細觀察了一下地形,接着打了個手勢,幾個下屬放慢腳步,小心向前推進,一直來到另一端的谷口,都是無事,於是隊伍再度前進。又走了一段,爲首的男子忽然注意到左前方斜坡上露出一截黃色的物體,他拿起望遠鏡一看,對身邊一個眼角帶疤的大漢指指遠處的帳篷,大漢沿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露出殘忍的笑容。
看隊伍消失在山谷口後,大漢便找了個比較平緩的地方上坡,向帳篷的位置走去。他體型雖大,但腳步輕盈,悄無聲息,碰到陡峭的地方只稍稍接力就能輕鬆攀上,直如猿猴一般,顯然是個老手。來到宿營地一看,大漢繃緊的神經便鬆弛下來,從帳篷的樣式和使用的簡單炊具來看,他就知道里面不過是一個普通旅客而已。既然是普通人,那就沒必要顧忌,就是發現了他,也根本無力反抗。他快步走去,一把撩開帳篷,拿起營燈,饒有趣味的看着帳中熟睡的青年,燈光下,他神色安詳,呼吸平穩,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即將走到盡頭。
青年實際上已經醒了。大漢放鬆警惕後,腳步加重,他便被驚醒過來,聽到腳步聲,擡頭向外看了一眼,隔着帳篷的縫隙,發現一個目露兇光的男子正持槍向他走來。他嚇了一跳,立刻清醒過來,要逃已是不及,無法可想之下,只得躺下裝睡。他平素冷靜,儘管心中緊張無比,卻表現的跟真的睡着了一般,那個大漢一時也看不出破綻。
片刻之後,大漢輕聲一笑,青年忽然感到一陣危險的氣息,微微睜開雙眼,驚駭的發現一支手槍正指着他,他想也不想,連忙一個側翻,同時一腳向大漢踹去。大漢沒有想到他竟然醒着,微微一愣,槍聲輕響,子彈射在青年原先躺着的毛毯上,同時自己下身一陣劇痛,就本能的彎下腰去。這一擊雖然不重,可是正好踢中他的要害,大漢痛苦的捂着下身,手槍便失手掉在腳下,青年立刻撲過去奪槍,大漢反應也是極快,青年剛要碰到槍的時候,就被他一把抓起,他的力氣可不是青年能比的,被他緊緊抓住,雙手便動彈不得,青年毫不猶豫,立刻往大漢的手臂上重重咬去,大漢發出一聲痛呼,一把將它甩脫在地,帳篷一陣搖晃。青年知道奪槍已經無望,不敢多待,立刻掀開身後的帳篷布,向外跑去。大漢手臂一陣陣抽痛,血肉模糊,傷口處深深陷了下去,竟是被咬掉了一塊肉,劇痛之餘不禁怒火中燒,立刻撿起槍衝出帳篷,就見那個年輕人正往一旁的密林深處奔去,他連開數槍,但夜色幫了青年的忙,竟然一槍未中,大漢更是羞怒交加,隨後衝入林子,向青年追去。
兩人一逃一追,漸漸深入樹林。這條路青年白天走過,哪裡能過哪裡走不通,哪裡需要繞道都瞭如指掌,而大漢卻一無所知,所以他雖有速度和體能上的優勢,在這種森林裡卻發揮不出來,反而越追越遠了。不過這裡畢竟不是熱帶雨林,難走的地方也就這麼一段,接着就是一片平地,樹木雖密,但並不影響行動,青年再要逃跑便不那麼輕鬆。青年往這個方向跑,並非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而是另有打算。過了不久,大漢感覺到森林的變化,腳下的路好走了許多,心中大喜,誰知追出不遠,卻忽然失去了青年的蹤跡。他在附近轉了幾圈,竟然沒有找到半點線索,那青年彷彿憑空消失了一樣。
大漢無奈之下只好回到營地,再度進入帳篷,他打開青年留下的揹包,翻出了幾個證件。
“叫王祺嗎……哼,該死的中國人。”大漢翻看了青年的護照,恨恨的罵道。等着瞧吧,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大漢暗道。他槍法雖不甚高明,但畢竟做了十幾年傭兵,綜合能力還是很強的,在圈子裡也小有名氣,要不然加入家族後,也不會有機會參與這次絕密行動。要不是王祺的反應實在太快,他又先存了輕視之心,決不可能槍下逃生。
山谷那邊忽然響起了一聲槍響,接着槍聲大作,接連不斷地響了有二十多分鐘,才慢慢平息下來。
“雷德,出了什麼事,怎麼到現在還不過來?”大漢忽然接到了隊伍的聯絡。
“目標跑了,我正在追蹤。”雷德道。
“你說什麼?”那邊驚訝道:“這可不像是你會犯的錯誤,你該知道這次行動絕對不能泄露,你不用跟我們匯合了,解決了對手後直接回家族吧。”
“我明白。”雷德道。
雷德把揹包清掉一部分東西,只剩下食物和水,還有王祺的證件,背在肩頭,走出帳篷,他現在可不敢輕視王祺了,從他一系列的反應來看,除了力氣小了點外,都算是可圈可點,一個普通人能夠做到這種程度並不容易。不過要走出這片森林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他有的是時間尋找,而王祺連食物也成問題,他可不信這樣他還能逃出自己的手掌心。萬一王祺真的逃出昇天,既然知道他的身份,要在外面殺他也是不難。
王祺躲在岩石下一個地洞內,靜靜的等待雷德離開。這條路他白天走過,當時還坐在上面休息過,發現這個隱蔽的小洞穴也是意外,更沒想到晚上就幫了他一個大忙。這裡原來似乎是大型動物的巢穴,很可能是狗熊之類的,不過王祺發現它的時候,裡面只住了幾隻兔子,王祺才安心的佔了這個小窩,如果真是熊穴,該不該進去還真是一個問題,被狗熊吃掉倒還不如一槍斃命乾脆。
雷德走了一會兒,王祺爲防他使詐,不敢立刻出去,又等了幾分鐘,確定他真是去遠了,才小心的從洞穴中探出頭來,仔細觀察一番,出了洞穴向西面走去,因爲怕留下明顯的痕跡,他走的並不快。走了一兩里路後,覺得被發現的可能行很小了,他才加快了腳步,這時他隱隱聽到遠處傳來的槍聲,方向與自己宿營的地方相差不遠,不過眼下自己性命要緊,他也無心去探究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王祺一路西行,走了半夜,發現一條大河,就沿着河岸向下遊走去。東方已經微微露白,但因爲大山遮擋的關係,地上還有些陰暗,他忽然在石頭上絆了一下,一個趔趄向前撲去,同時後面一聲槍響,子彈射在河邊的卵石上,彈開幾塊石片,王祺毫不遲疑,立刻縱身一跳,撲通一聲扎入湍急的河流。
“這小子反應真是不錯。”雷德趕到河邊,王祺早消失的沒影了,不由得嘖嘖讚歎,雷德來到這裡,並不是因爲發現了王祺的線索,而是純屬偶然,誰知王祺運氣也不知到底是好是差,竟然在關鍵時刻絆了一下。
這時正值五月,山裡溫度並不高,加上又是清晨,水溫很低。王祺跳入水中,冰涼的冷水立刻讓他凍了激靈,接着一聲悶響,便覺得頭暈目眩,原來是河邊水位不深,他一頭撞在河底的一塊石頭上,好在撞擊前去勢已經不快,纔沒有昏迷過去。河水流速很急,河裡沒有水草叢或者其他可以隱蔽的地方,留在原地太過冒險,遊向上遊又阻力太大,只能順着水勢往下游潛去。王祺出生河網密佈的江南水鄉,幾乎人人都會游泳,他水性自然也不差,一氣游出數裡地,在水中小心觀察一番,找到一個合適的地點上了對岸,在河邊隱蔽處擰乾衣物,看看確實不會留下水跡了,這纔再次進入森林。
中午時分,王祺來到一片山崖下,不少叫不上名字的鳥雀在山崖上飛進飛出。王祺接連遇險,又走了大段山路,腹中早已飢腸轆轆,就打起了鳥蛋的主意。他繞路登上山崖,在山崖上的巖縫裡搜索,驚起了無數飛鳥,終於找到了幾個鳥窩,沒有火就只好生吃,好在腥味不重,王祺吃了一些,又找個幾個鳥巢,在衣袋裡裝了不少。今天這裡的鳥羣可是遭了大難,見偷蛋賊堂而皇之的在裡面進食,還準備打包,終於忍不住向他發起進攻,王祺在憤怒的鳥羣攻擊下也只好倉皇逃竄,鳥羣足足跟了他一里路,才慢慢散去。王祺身上沾了不少鳥糞,衣服也被扎破多處,頭髮雜亂糾結,額頭上還有輕微的血跡,實在是狼狽不堪。
望着遠去的鳥羣,王祺嘆了口氣,自打進入這片森林後,他就沒碰到過一件好事,先是與朋友走散,接着又是迷路,之後更莫名其妙的被人持槍追殺,現在連一羣小鳥也能把他打得落花流水,實在是倒足了黴頭。王祺打開衣服袋子,袋子很大,裡面裝滿了鳥蛋,數量相當多,心下也覺得有些過分,可是從前幾天的經歷來看,這座森林裡要找食物實在不易,既然找到了可吃的東西,哪有簡單放過的道理。他仔細檢查一下,發現除了極少數被壓碎了外,大部分都完好無損,至少幾天內食物可以將就了,心中安定不少。
在一條山溪邊洗了個澡,又把衣服洗了個乾淨,王祺繼續進發。一直到第三天下午,王祺終於相信自己已經安全了,他這幾天走的路線都是緊貼河流,到河邊不過半里路程,很快就能走到。這個季節河水流量還不大,河上露出一截河牀,比河岸好走許多,王祺跳下河牀,向下遊西南方向走去,走了沒多久,就來到這條河段的盡頭,在那裡,另一條支流從西北方向流淌而下,與這條東北方向流來的大河融匯在一起,在兩條河的交匯處,形成了巨大的旋渦,自上游飄下的樹葉枯枝之類雜物一進入漩渦的範圍,就被急流帶動,很快被捲入中心,消失的無影無蹤。兩股河水在這裡消了來勢,改變方向浩浩蕩蕩向南流去。
王祺在河岸邊駐足觀望許久,才下了河岸,在河邊喝了點水,準備繼續前進。當他擡頭的時候,忽然愣住了,斜對面竟然是雷德。雷德也是極爲吃驚,他找了王祺許久都沒有線索,對找到王祺已經不報希望,準備要等王祺離開森林後再殺他。誰知他來喝水竟然意外碰到自己苦尋不得的目標,他立刻拔出了槍,因爲漩渦的水聲太大,等王祺注意到他的時候,已經晚了一步。他身後是一個高坡,上下極爲不便,前面不遠處就是漩渦,加上對方槍已經對準了他,就是跳河也沒有機會。王祺腦筋急速轉動,苦思脫身之計。
“這回看你往哪裡跑……”雷德笑得很是得意,也不忙着下手,因爲王祺已經身陷絕境,根本無路可逃。
“給我說說殺我的理由吧。”王祺道。
“你現在還能這麼冷靜,實在是很了不起,”見王祺臉色已經恢復正常,雷德讚歎一聲,說道:“你既然要死了,告訴你其實也沒什麼,這都要怪你選錯了露營的地方。你恐怕不知道那個山谷附近,就是克萊因的秘密研究所吧。想必你也聽到了後來的槍聲,那是我們的人在進攻基地,你應該知道克萊因是誰吧?”
“克萊因財團的總裁,歐洲第一富豪?”王祺隨口答道,他暗暗觀察着雷德的一舉一動,可是雷德雖然在說明,卻一刻也沒有放鬆警惕,他根本找不到機會。
“沒錯,不過他的身份可沒有這麼簡單,他同時是兩個知名傭兵公司的幕後老闆,歐洲最大的地下軍火商,”雷德對王祺的意圖心知肚明,心中冷笑,接着說道,“這還只是他被捕前查明的部分,他的地下勢力遠遠不止這些,這座森林裡就隱藏了他的其中一個秘密研究所,只要我們得到裡面的研究成果,嘿嘿……”
“你們強攻就不怕他們毀掉資料嗎?”王祺道。
“毀掉了也沒用,裡面有我們的人,已經做好了備份,我們的目的是拿到那份備份文件。”
“那與我有何關係,我不過是個普通的旅客,不要說我不知道,就是發現了你們的身份恐怕也不會多管閒事吧。”
“那是因爲你不知道那份資料的價值,如果泄露出去,家族就會立刻成爲各大地下勢力的目標,克萊因那些沒有曝光的勢力也不會放過我們的。所以,行動必須絕對完美,現在你明白了嗎?”雷德笑道。
“看來就算是我逃出森林也是必死無疑對嗎?”
“沒錯,所以你今天死定了。很遺憾,真的很遺憾。”雷德舉起了手槍,這時忽然瞥見河中的漩渦,心裡涌起一個想法,呵呵一笑,又把槍放下,說道:“這樣對你似乎有些不公平,不如我們換個方式嗎?”
王祺沉默一下道:“什麼方式?”
雷德笑道:“給你五秒鐘時間,在這五秒之內,我決不開槍,如果你能逃掉,就是你的本事,我也不會再來殺你。如何,對你來說不是個機會嗎?”
王祺心中大怒,五秒鐘時間能幹什麼,就是爬上身後的河岸也來不及,就是跳河逃生,五秒鐘之內也逃不出他的射程範圍,河水太過乾淨,望下去根本是一目瞭然,可不像那天清晨沒有光亮的河面那麼容易隱藏行跡。對方根本就是想戲弄他,王祺按下怒氣,知道這雖然是他的戲弄之舉,但正如他如說,總算是一個機會,他定了定神,臉色已經恢復正常,道:“是嗎,那就開始計時吧。”
“哈哈哈,很好。”雷德大笑道,“仔細聽好,我開始數了……一”
王祺立刻跳入河中,河水比前日跳下的河段湍急得多,一入水全身就被帶動。他藉着漩渦的力量順勢向前方河底游去,準備在南面邊緣處脫離漩渦的控制,誰知他剛剛遊了兩下,忽然肩頭一陣劇痛,鮮血在河水中瀰漫開來,眼前頓成一片紅色,一隻手臂立時麻木,失了力氣,便無法抵抗漩渦的吸力,被卷往旋渦中心,等王祺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了。一股巨大的力量拖着他不斷旋轉,越來越往下深入。王祺奮力遊動,想要擺脫漩渦的控制,但漩渦的力量越來越大,他呼吸卻越來越困難,眼前發黑,手足漸漸無力,接着隱隱看到一個一米多寬的黑色洞穴,洞穴越來越大,把他整個人吸了進去。
洞穴水道中的水壓越發巨大,似乎要把胸腔中最後一口氣也擠壓出來,眼前一片黑暗,王祺覺得一生中從未如此接近死亡,然而求生的意志也從未這麼強烈過,他強忍着難受,守着最後一線神智,只盼着奇蹟發生,然後奇蹟真的出現了:在水道的一個拐彎處,王祺忽被衝出水流,拋入一個邊角一個不大的洞穴。王祺感到包圍全身的水壓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呼吸恢復通暢,心下狂喜,但隨即就驚覺到自己的處境——他正在高速下落。
王祺苦笑,本以爲終於時來運轉了,哪知卻是另一個噩夢的開始。不過這個噩夢也似乎即將終結。這個洞也不知有多深,王祺下落的速度越來越快,心中也越來越憂急,他用雙手在黑暗中沒頭沒腦的亂抓,竟然碰到堅硬的石壁。王祺心中升起了一線希望,如果抓到什麼藤蔓,或者樹枝之類的,就可以減慢下落速度。心慌之下,卻忘了這個洞穴暗無天日,又不是外面的山崖,哪裡能有什麼植物可以攀拉。
忽然王祺的手臂再次接觸到了巖壁,這次似乎近了很多,緊接着膝蓋也碰上了,之後就是全身,原來這洞穴向下的通道只有上面一段是垂直的,到下面卻慢慢傾斜起來,而且石壁比較光滑,沒有特別突出的石塊,王祺大喜,連忙翻過身來,順着越來越平緩的巖壁趟下,藉着衣服的摩擦,速度越來越慢,等到去勢一停,雙腳着地,王祺小心確認了一番,確實是到底了,終於呼出了一口氣,雖然成了山底洞人,但總算暫時活了下來。
精神一放鬆,他便立刻感覺到肩膀上的疼痛,王祺纔想起自己中槍的事情,忍痛摸了一下,發現子彈只是射傷了表皮,估計是衝擊力太大,才讓他手臂一時痠軟無力。想到把他害成這樣的雷德,王祺實在是恨極,他說好是五秒,其實連一半時間都沒過,子彈就射了過來,這槍雖然只射中表皮,但王祺可不會感激他。雷德顯然是計算好了一切,知道這適時的一槍就足以讓他無法脫離漩渦。
河岸上,雷德目不轉睛的看着王祺消失在漩渦裡,滿意的笑了。他拿下肩頭的揹包,翻出一包牛肉,幾個雞腿,還有一個麪包,王祺和朋友本來想在森林裡呆上一週時間,揹包裡食物準備的相當多,雷德胃口大,吃了三天就消滅了一半,不過剩下的也足夠他走出森林了。他拿了食物,隨手放下揹包,在四周掃視一番,見河岸蘆葦叢邊有一塊地勢較低,就走到那裡,在河裡裝了一瓶水,就着水啃起了牛肉和麪包。只吃幾口,忽然臉色大變,不由自主地掐住了自己的喉嚨,跌跌撞撞的向前亂走。他的意識漸漸迷糊,在蘆葦叢中走了幾步,便一頭載倒,再也沒能站起來。
地洞中沒有光,沒有聲音,完全是一片死寂。王祺撕下一截袖子包紮了傷口,望了望頭頂,雖然看不見,但他知道那是他掉下來的地方。肩頭的疼痛慢慢退去,王祺試着用力,發現已經沒有大礙。他慢慢爬上斜坡,斜坡很是光滑,但坡度不高,還是爬得上去的,但這種情形並沒有持續太久,隨着巖壁越來越陡,王祺很快就無法再前進了。他細細摸遍了周圍的巖壁,知道確實無法可上,心裡也不失望,上面那段的石壁幾乎已成垂直,就是有全套工具,也不容易上去,何況是兩手空空,其中一隻胳膊更受了點傷。就算爬上去了,還要應付那條根本不是人力可以通過的水道。
下了斜坡,王祺知道要出去就只能指望自己找到別的出口了。他曾經看過地穴探險的專題節目,隱約還有點印象,知道很多地穴規模大的超乎想象,有些地洞體系之間相差萬里還能聯繫起來,有幾個出口是非常正常的。不過話雖如此,沒有事先的經驗積累,沒有充足的準備,沒有好的團隊,沒有支援和工具,要想在龐雜無比的地洞體系中找到一個出口,那根本就是精神病人的夢囈。但王祺並非爲了探險,而是爲了求生,就是再難,也得試一試。他摸着巖壁向前走去。走了二三十步遠,忽然摸了空,王祺小心走過去,摸了一圈,大概知道這可能是一條通道,他沒有直接進入,而是繼續摸過去,不久又發現一個洞穴,他掉落的這個洞穴很大,除了他掉下來的那一面外,都有不少小洞穴通向不同的方向。王祺沒想道第一步就碰到這許多岔道,不由得頭大如鬥,細細探查半天,也沒有發現哪個洞穴比較特殊,只好一個個嘗試了。
他摸摸口袋,裡面只剩下一些蛋殼,剩下的蛋多半在落水的時候丟了。顯然如果不盡快找到出口,他就得餓死在這裡。王祺冷靜一下,選了左首第一個通道,摸着石壁小心前進,走了半天卻發現是條死路,連忙折了回來,又進入第二個洞穴,走了半個多小時,似乎來到了另一個洞穴。仔細摸了一圈,發現這地方竟然不比自己掉下來的洞小上多少,而且也是岔道衆多。王祺沉思片刻,決定不再按部就班的探索,那樣沒等找到出口,他就先得餓死在山洞裡,只能看自己運氣了。於是選了一個最大的岔道,又走了一個多小時,又轉入另一條岔道,全憑直覺探路,但也沒忘了記憶自己走過的路線。王祺的記憶力非同一般,如果不是急於尋找走散的朋友,根本就不會在森林裡迷路,只要是刻意去記的東西,就很少出錯。腦中的路線圖隨着他的前進而逐漸複雜,王祺也越來越累。這幾天來他都沒有睡好,白天又走那麼多路,只吃生蛋,加上此時大約正是深夜,堅持到現在已是不可思議了。又走完一條通道,王祺終於支持不住,便找了一個不怎麼涼的地方坐下休息。
他摸了摸身上衣服,經過半天多的運動,已經乾的差不多了。這身衣服是他來歐洲前買的,可是現在已經破爛的不成模樣。王祺想像自己現在的樣子,搖了搖頭,不覺就靠着石壁沉沉睡去。洞中安靜無比,只有他空空的肚子輕聲叫喚。
也不知睡了多久,王祺終於醒來,精神大好,只是嘴裡有點乾澀,肚子是越發餓了。不過這一覺似乎帶走了他連日的黴運,這天走了還不到六個小時,正在一些細小的洞穴鑽進鑽出的王祺忽然聽到了一輩子最動聽的聲音——水聲。王祺大喜,耐着性子慢慢摸去。洞穴裡太暗了,誰知道那水是在什麼地方,如果是地下深淵或是河岸很高的暗河,失足跌落就是死路一條。在見到生的希望的那一刻迎來死亡,就太諷刺了。
巖壁很快轉向,王祺摸到一個拐角,這時他聽到了水花攪動的聲音,而且似乎就在前方。他現在可以肯定水中有魚,有魚就意味着有食物,有食物就不會死,而不死就有機會出去。想到這裡,王祺不禁驚喜萬分。前進幾步,謎底揭曉。確實是地下暗河,但水不深,河岸不高,魚也很傻,所以他得救了。
昨天差點淹死在水中,今天卻遇水而得已活命,人生際遇之奇莫過於此。王祺坐在暗河邊的亂石堆上,啃着鮮嫩的生魚肉,只覺香甜無比,只一會兒功夫,便把輕鬆抓到的四條叫不出名字的肥魚啃得乾乾淨淨。
肚子吃飽了,又休息一番,身體很快恢復了狀態。王祺細思之後,決定沿着河走。這裡有水有食物,至少性命有保證,而且說不定河的源頭就是出口,比起先前漫無目的的探索可是好上百倍千倍了。決定一下,王祺便立刻出發,向着河流上游方向前進。河道很長,大部分河段水流並不深,沒有河岸的時候,王祺就淌水前進,餓了就抓幾條魚吃吃,這裡的魚數量雖然不多,但似乎沒有什麼天敵,反應不快,很容易抓到。
到了第三天,王祺在暗河一條支流處聽到巨大的水聲,沿着聲音的方向走去,不久就發現一個小瀑布,河水從高處傾瀉而下,落入另一條暗河,兩邊落差將近十米,王祺小心翼翼,好不容易纔爬到下面,進入瀑布下水潭,向外游去。離開瀑布不遠,他忽然感到水溫起了變化,似乎比剛纔的暗河溫暖了少許,又探了探河的寬度,大約相當於那條暗河的兩倍,流速倒是相差不大。王祺心中一動,在河裡來回走了幾步,忽然來了條魚,在他兩腿間游來游去。王祺喜道:“來的正好。”便伸手掏了幾下,這魚毫無危機意識,竟然毫不費力被他抓在手中,也不掙扎。王祺仔細摸摸魚的眼珠,發現其眼睛並沒有退化,似乎與地表的魚類沒有什麼不同,很可能就來自地面。
王祺得出結論,魚兒重新入水,它也不跑,只在王祺邊上游來游去。感覺着那條魚的遊動,王祺想到自己終於見到了出口的曙光,心中激動難耐,不由得哈哈大笑。好半天,他平復了興奮,大踏步朝着河流的上游走去。那裡,可能就有預想中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