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少有三種方法避開李築的飛刀,可此時此刻卻偏偏連一種方法也施展不出,因爲由於飛刀所包含的內勁極大,無論擋開還是躲開,其軌跡中存在着許多不可估量的可變因素,定會波及到周圍親友,我不得不爲身邊的人着想。
趙劍兒懷抱“沒落”,卻是遠水解不了近渴,情急之下,我運足十成真氣,意欲隔空接連劈出三掌,減緩飛刀的勢頭。誰知第一掌剛剛劈出,耳畔突然傳來葉百合焦急的喊聲:“不要!”
我心中大駭,卻完全把握不到小百合的用意。
我唯有毫無保留地去相信她。
我大喝一聲,半路收招,飛刀的勢頭果然未受絲毫影響。
我終於感受到了“小李飛刀”的恐怖之處,它居然可以無視任何氣勁的存在,唯有天才橫溢之人才能將如此天馬行空的妙想真真切切地設計出來而且付諸於行。不過,我現在已經沒有時間讚美他了,飛刀已至。
情急之下,我腦中靈光一閃,沒有絲毫猶豫,一把拽下南宮倩的蓋頭,灌以真氣,柔軟柔滑的絲綢頓時變成一張無堅不摧的天羅地網,沒有絲毫閒暇考慮,靈臺一片空名。我渾然天成地將蓋頭舞動起來,意隨心動,因無極而太極。雖然此招尚是我首次施展,但我堅信這以柔克剛之法,必是制勝之道。
眨眼之間,三道寒芒已有兩道被我收入網中,蓋頭亦不堪負重碎成數段。
我幾乎已經感覺到了第三把刀帶起的銳風!
我身後正是醉劍從醉劍山莊門口“揀”的少年趙子玄,倘若我躲,他必定在劫難逃。
醉劍與他共同生活十載,情同父子,我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放棄他的!轉念之間,我大喝一聲,竭盡全力向後縱去,身體以極快的速度向後螺旋翻轉,緊緊抱住了趙子玄。飛刀堪堪從我與趙子玄的額頭蹭過,在我們額上各留下一道血痕,兩滴鮮血落入地上,血珠幾經搖晃,最終融到一起。
我微微一楞,心中不由泛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變故發生太快,衆人早都看呆了眼。
李築一擊即退,隨即抑制住氣息,隱入陷入騷亂的賓客之中。
“逆子!給我站住!”四老一聲爆喝,長身騰起,大鵬展翅般向李築凌空掠去。
衆人又是一陣驚呼,四老顯露出來的輕功遠比他們所見任何一個輕功高手都毫不遜色。
“媽的!”葉百合忍不住講出了髒話,一把抓下自己頭上的蓋頭,一臉慍色,渾身顫抖,顯然是動了真怒,尾隨四老李築直追而去。盧戰天呆了一呆,也隨後追去。
衆賓客亂作一團,我心中澄明一片,將靈覺緊緊鎖住了白若雪。
她纔是關鍵人物。
果然,飛戰退後,她亦無聲無息悄然向後退去。
我從驚魂未定的趙劍兒手中取回“沒落”,遙遙向白若雪逐漸逼近。
出得人羣之後,白若雪便全力向山下奔去。
繼我之後第一個尾隨而來的人居然是竹玄客,他顯然不願意放棄任何殺我的機會。然後南宮倩、古傳昔以及醉劍梓淵諸人亦隨後追來,僅餘柳無傷輕功不佳,同三個小輩留在樓內。
武林羣雄亦不肯錯過好戲,一路尾隨下山,時間一久,輕功高低立時顯露出來,蜿蜒崎嶇的狹長山路上陸陸續續地掠過三三兩兩的人流,長蛇一般延續下去。
事已至此,這婚禮是無論如何也無法繼續下去了。
白若雪定對地形研究得十分透徹,穿越林石之間如入無人之境,在我窮追之下竟能一路從容下山。若非先天真氣感知能力極強,單以她佔地利之優而論,我能否追上她仍屬未知。久而久之,有實力跟上我們的人亦寥寥無幾,僅餘輕功高明者二十餘人。
我暗忖道:“倘若李築與白若雪一樣深諳地理,四老與葉百合他們只怕未必能追得上他。”
不知不覺之間,我已追至長江江畔。
滔滔江水,波瀾壯闊。
白若雪沿江向東奔去,由於前面再無遮攔,我們之間的距離亦逐漸縮短。約莫一柱香的時間,她與我之間僅餘半里不到,眼看就要追上了。我長笑一聲道:“白仙子你既然有膽參加在下的婚宴,卻爲何不肯多留片刻?是否遣李築刺殺在下失敗,無顏見我?”
白若雪銀鈴一般的笑聲隨之響起:“我苦苦研究了數天地形,沒想到竟都能被你追上!人家怕死哩!還望豐哥你一會刀下留情。”
我心中一凜,以白若雪的智慧和一
貫的作風,只怕還有更厲害的後招!
只是此刻已經顧不得其它了,單不論白若雪與我之間的個人恩怨,就解決李築與飛戰一事亦是遲早的事情,機會難得,不如索性一併解決了來得痛快!想罷,我提氣繼續追擊。
又行數裡,江邊突然出現一林,白若雪突然停下腳步,轉過頭來嫣然笑道:“人家跑不動了。”
我察覺有異,擴張靈覺,朗聲道:“林中那六十三人可是你請來的幫手?”
白若雪微微一楞,隨即恢復常態嘆道:“真不知道豐哥你這身武功怎麼練的。”接着,白若雪發出一聲呼哨,林中人影閃動,數十道人影陸續從林中躥出,不多不少剛好六十三人。與我舊有宿怨的歐陽鳳、唐不歸、飛戰等人赫然亦在其中,其餘人中亦不乏武林名人。
我將“沒落”插在地上,毫不退讓地傲然而立,淡然道:“他們都是你‘血薇’的骨幹?果然是人才濟濟。”語鋒一變,轉而變得犀利起來,我深深望向她的瞳孔,冷然道:“你以爲單憑他們就可以留下我趙豐的性命嗎?”
白若雪靈動美麗的雙目中瞬間閃過一絲恐懼,忽然又云開霧散了,似假還真地幽幽嘆道:“武功到了你那個級數已遠非我輩可比,這個自知之明人家還是有的。至於取你性命者另有其人,也不是人家說的算,相信竹玄客前輩是決計不會錯失良機的。”話音剛落,已有數條人影沿着我們的足跡極速飛馳而來,竹玄客果在其中。白若雪又輕笑道:“竹前輩,若雪給你留住趙豐哩!”
“妖刀”齊遠與“劍聖”古傳昔與竹玄客幾乎同時趕至。
竹玄客雙目緊緊將我瑣住,緩緩抽出火龍刀,將刀鞘遠遠拋出,濃烈的殺氣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炎熱的火勁圍繞着火龍刀躍躍欲試。竹玄客怒喝一聲道:“趙豐!拔刀!”
我終於明白過來,心中忍不住感慨,自己終究還是落入白若雪的圈套之中。我無奈道:“竹前輩,白若雪乃是最新崛起江湖的組織--‘血薇’之主,倘若你我以性命相搏,正好中了她的詭計,後果不堪設想,還望三思。”
竹玄客狂笑道:“圈套又當如何?老夫只求一戰,爲我兒報仇!倘若錯過今日,老夫定會抱憾終生!若你敗了,三日之後就由老夫來戰邪月!拔刀吧!趙豐你是否要做縮頭烏龜?”
古傳昔詫異地看了一眼輕功竟可與他並駕齊驅的齊遠,轉向竹玄客漠然道:“竹二城主,你這樣做豈非等於置趙豐於死地?此戰若你勝,趙豐是死;若趙豐勝,三日後他亦是死。同你一戰之後,他哪裡還有餘力去戰邪月?”
竹玄客面色一變,果然被古傳昔戳到痛處,怒道:“火龍刀既出,不噬鮮血絕無還鞘之理!”
古傳昔微微一楞,顯然沒有料到竹玄客竟如此強橫。
白若雪的嘴角已經掛起了勝利的微笑。
一把蒼老渾厚的聲音忽然響起:“那就由我來戰你吧。”說話之人正是齊遠。
竹玄客沒想到竟然還有人敢挑戰他,愕然尋聲望去,暴喝道:“你是何人?”
“你可認得此刀?”齊遠攤開右手,變魔術般在掌中出現一柄漆黑彎刀--圓月彎刀。周莊一役之後,我差人將它從湖裡打撈出來,交於齊遠。除他之外,試問還有誰配用此刀?
“圓月彎刀!”竹玄客驚道,“你是‘魔門’長老蕭秋水!趙豐,你果然同魔門有染!”
古傳昔亦露出詫異的神色。
我不由嘆道:“我若是魔門中人,邪月爲何還要戰我?”
竹玄客啞口無言,古傳昔則露出讚賞的神色。
齊遠冷哼一聲,流露出足以與“妖刀”匹配的傲然氣勢,道:“蕭秋水的刀法還是老夫傳的。”
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在場所有人心靈上的震撼,他們顯然已經猜到他是誰了。竹玄客虎軀一震,雙目精光爆漲,脫口道:“你是‘魔門’護法‘妖刀’齊遠!”就在此時,以醉劍、謝峰、竹鵬、向無蹤、柳千淮、南宮倩爲首的第二批高手已然陸續趕至,除了通曉內情之人,聞齊遠之名皆爲之一震,流露出不容置信的表情,沒人能料想到失蹤了五十多年的魔門護法居然會在此地出現。
這時輪到竹玄客進退兩難了,五十年前“天刀”竹玄客還未成名之時,“妖刀”齊遠之名就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黑白兩道人人談虎變色。如今齊遠重出江湖,更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而且,齊遠給竹玄客帶來的壓力絕不會比我低,更重要的是,他竹玄客無論勝敗都無
力再與我一戰了。他已別無選擇。
一聲龍吟,圓月彎刀奪鞘而出,一種強烈的沉重的壓抑感頓時將衆人籠罩起來。
“請!”齊遠冷然道。
竹玄客大喝一聲,火龍刀起,一股強烈的炎熱刀氣自刀身爆發出來,空氣中立時散發出焦灼的燥熱,衆人均感一陣窒息。齊遠哈哈大笑,圓月彎刀黑芒大現,劈空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
兩位宗師級高手終於短兵相接。
我見白若雪美目之中異芒閃爍,知她已萌生退意。攪出這許多事端,我豈能順她心意?“沒落”一擺,我淡然笑道:“白仙子你是否肯賞臉與在下一戰呢?”
白若雪嬌軀劇震,嗔道:“豐哥你不要欺負人家好麼!”
我漠然道:“我暫時還沒有說笑的心情,戰不戰由你選擇。”
白若雪知我並非說笑,瞳孔急劇收縮了一下,嘆道:“我認輸便是,不戰也罷。”
我冷然道:“倘若齊遠不與竹玄客戰,我可以選擇認輸麼?你屢次欲置我於死地,今日我便和你做個了結。”
飛戰突然吼道:“趙豐你不要欺人太甚!”言罷,揮劍向我斬來。
“沒落”毫無花巧地迎上飛戰的快劍,飛戰虎軀劇震,長劍脫手而飛,呆立當場。
“這一刀是代葉百合管教你的。”我冷然道。
飛戰魂不守舍般充耳不聞地呆立原地,他敗了,而且敗得如此徹底,竟然沒能在我手下走上一招......我這一刀不僅擊敗了他的劍,還擊潰了他以往的傲慢與驕傲。
我將“沒落”指向白若雪,悠然道:“倘若你能在我刀下走過三招,我便可對你既往不咎。”
白若雪眼睛一亮,似又重新看到了希望,然而她卻遲疑地沉吟着。這說明她仍是理智的,她並不比飛戰高明多少,飛戰尚非我一合之將,她白若雪又能抵擋幾招?終於,她咬了咬牙,緩緩抽出長劍,道:“好!”倘若連我三招都無法抵擋,她還有何顏面去領導“血薇”呢?
齊遠與竹玄客雙刀交擊的聲音不住傳來,白若雪凝住心神,她僅需抵擋三招!
飛戰敗後,再無人有膽上前阻攔。
一部分“觀衆”戀戀不捨地將目光從齊遠與竹玄客的戰團移開,定格在我與白若雪的身上。
我輕輕吟道:“第一刀!”
這是大巧若拙的一刀,簡單直接,卻也是最有效的一刀。
白若雪駭然閃身,有了飛戰的前車之鑑,她已不敢與我硬碰。
“沒落”突然暴漲數寸般,攝人的黑色刀罡直取她的前心,我要逼她出劍!
白若雪被逼無奈,終於出劍。
刀劍相交。
白若雪慘呼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向後急退。
我漠然喝道:“第二刀!”
刀起!白若雪卻不再避了,因爲她知道若是閃避將是同第一刀同樣的下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她居然挺起那對豐滿誘人的胸脯,我縱有千般後招亦無法厚顏繼續,唯有無奈撤刀,第二刀以作廢告終。
“如此狡詐狠毒的女人,留她不得!”我心中瞬間閃過此念,喝道:“第三刀!”
漫天刀影轟然攻至,沒有人比白若雪更清楚地感受到此刀的恐怖之處,我既然如此決絕地揮出此刀,她若故技重施定然無用。在此關鍵時刻,白若雪銀呀一咬,運功一震,雪白的衣衫頓時化作無數碎屑隨風而去,雪白嬌人的完美身展露在瑟瑟風中,僅餘一件貼身褻衣。
倘若躲過此刀,她便勝了。
漫天刀影突然消失不見,白若雪掩飾不住目中的狂喜。
然而就在此時,第三刀終究還是降臨到她頭上。只是這一刀很輕,甚至沒有在她完美的肌膚上留下任何傷痕。與其說這是一刀,更不如說這是一道真氣--要命的真氣!
白若雪面色大變,頹然軟倒在地,發出一聲淒厲尖銳的呼喊:“你廢了我的武功!”
“哈哈哈哈!”她突然狂笑起來,勉強支撐起自己的身體,使勁捋了捋凌亂的散發,卻反而使其更加凌亂起來,尖聲道:“嘯傲武林,唯我獨尊!哈哈哈哈!你們見到武林盟主還不行禮?”然後,她瘋瘋癲癲、歪歪斜斜地沿江而去。
白若雪瘋了。
古傳昔忽然嘆道:“我現在明白邪月爲何挑直接向你挑戰,而是不挑戰我或者竹玄客了。開始我還對你放心不下,現在看來,倘若由竹玄客戰的是你而非齊遠,他只會敗得更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