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刀道愈發趨於沒落,江湖中大多數人都以劍爲尊,劍術高手更是層出不窮,但仍有一小部分人依然沒有放棄對刀道的追求,“天刀”竹玄客以及歐陽家主歐陽一刀就是此時最負盛名的刀法名家。
六大劍派、五嶽劍派以及各地大小不一的劍術流派數不勝數,以刀聞名的卻僅有兩家,一家出自冰風雪城,另一家乃四大世家之一,他們的成就都是用對手的鮮血和強大的武技贏得而來的。
竹鵬不僅有一個“天刀”父親,還有一個“劍皇”叔叔,無論誰生活在這麼一個值得驕傲的家庭裡,自己難免也會驕傲起來。
因此當竹鵬殺人的時候,既不會有什麼後顧之憂,也不會心慈手軟,他從小就殺人,殺人對他來說已經成爲一種習慣,父親給了他超強的武技,地位給了他傲慢與冷酷。
***
竹鵬瞳孔驟縮,一股前所未有的異樣感覺瞬間淌過了全身,是恐懼,他第一次感到了恐懼。
南宮倩飛濺到我臉上的血順着眼角緩緩流下,視線一片暗紅,我心已入魔,強烈的痛苦深入骨髓,每一刀揮出都發出猛烈的刀氣,每一刀都要狂飲敵人的鮮血,我雙目圓睜、怒髮衝冠,圓月彎刀噬去了我的靈魂,卻給了我強大的力量。
縱然不用此刀法,我亦可斬殺竹鵬,但由於近日以來詭異的刀意一直在我腦海中流轉不斷,作爲一個刀客,我難以抑制找人試刀的衝動,又怕刀法魔性太重以至自己無法控制才遲遲不肯輕易使用彎刀。
與瓏陽動手之時,魔刀初現,我隱隱已經感覺到圓月彎刀刀法非我所能駕馭,驟見南宮倩遭人殺害,魔刀再現,在憤怒與悲傷的激發下,我終於放開一切,嗜殺的我與嗜殺的刀法合爲一體。
殺!殺!殺!在魔刀的驅使下,極度悲憤的我早已喪失了理智,潛意識中卻浮起了一絲對血腥的渴望與嗜殺的快意,難道這就是魔性麼?......
我每揮出一刀,竹鵬就被生生逼退一步。
強大的殺氣與攝人的氣勢迫得竹鵬心驚膽戰,他忽然開始後悔,後悔爲什麼要殺那個女人......
爲時已晚!他突然感覺到死亡離自己竟是如此之近,平日百般信賴的巨刀此刻卻起不了絲毫作用,他無助地倒退着,彷徨着、恐懼着,拼命地揮舞着巨刀,死神已經開始衝他詭異地微笑......
事情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轉眼竹鵬已經被我逼到一個角落,他已無路可退。
背後劍風忽至,兩柄長劍突然向我襲來,兩股強大的劍氣無情地向我吞噬而來。
竹鵬雙目放光,彷彿又看到了一線曙光,強烈的求生慾望激發了他最後的潛能,爆喝一聲作出了最後的反擊,巨刀再次揮起,與我身後的兩柄長劍對我夾擊攻來。
勝利在望,竹鵬突然露出了一種奇怪的表情,因爲他看見了我的臉。
我在猙獰的表情下,滿臉鮮血的臉上竟然蕩起了一絲笑容,像是在嘲弄、諷刺,抑或是哀傷、訣別?
巨刀落地,帶着竹鵬齊肩而斷的手臂,我仍不甘心,掌中黑芒又起,企圖斬下他的頭顱......
相比南宮倩的死,這個懲罰實在是太輕了,如果此時我回身應敵,絕對可以應付身後的來劍,但是——我要他死!我突然萬念俱灰,以這種方式離開人世,全算作一種解脫吧......
竹鵬並沒有死,強大的劍氣割破了我的皮膚,鮮血從皮膚裡面溢出,兩股真氣侵入了我的體內,靜脈幾欲脹裂,我終究低估了來人的實力,他們究竟是誰?
劍光已至,猛若洪水的兩股力量同時打在了我的身上,我後心鮮血四濺,彎刀落地,身體從竹鵬身側騰空飛起向後牆邊倒去。
牆破,這兩劍的威力委實太大,我餘勢未消遠遠地被拋出船外,落在冰冷的西湖之中。
落水之前,看到兩個人、兩柄劍的影子離我越來越遠,是謝鋒和古傳昔,緊接着視線也逐漸朦朧起來......
郭秀兒悽然的哭聲依稀從艙中傳來......我們這個級數的人動手,她本就插不上什麼手的。
我,要死了麼?
一陣刺骨的涼意滲進我的經脈,從本受重創的身體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我亦隨之清醒起來,如果我就此昏迷下去,恐怕今日就要葬身於西湖之底了。
後心的傷口並沒有觸及心臟,剛纔我明顯地感覺到身後濃烈的殺氣,兩大劍術高手同時出手,在那種情況下置我於死地並非難事,怎麼可能放我一條生路?
謝竹兩家情同手足,我斷去竹鵬一臂,殺氣必是出自於謝峰之手,欲殺我以報竹鵬斷臂之仇。
古傳昔
本來就沒有出手的必要,偏偏要與謝鋒同時出手,顯然有暗中助我之意,也只有他才能在謝鋒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暗中做下手腳。
我木然漂浮在西湖之上,這短暫的一月之間,實在發生太多的變數,細想起來甚至有些荒唐,對南宮倩的愛,短暫而絢麗,我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愛上她,每次看到她愈發憔悴的容顏,都有一股發自心底的憐愛之情,彷彿她的一顰一笑都深深融入在我的心裡。
直到失去她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深愛着她,我想,那種刻骨銘心的痛楚和無盡的悲傷應該有資格被喚作“愛”吧。
大船漸漸遠去了,我仍無法從幽深的回憶中拉回思緒。
在過去的十年零一個月中,我用了六年時間撫平前妻離去的傷痛,又用了四年時間放開一切過着平淡無奇的生活,然後在三天之內愛上了一個女人。
我和前妻卻認識了三年,在這個荒謬的世界,並沒有什麼事情不可能發生,也許構成這個世界的元素,就是那一場一場荒謬的鬧劇吧。
忘記,其實一件非常艱難的事情,因爲你越想忘記,反而就越難忘記。
所以我只有把那些想忘記卻難以忘記的東西,鎖在內心深處的一個角落,把它們深深地埋藏起來。
是南宮倩打開了我那把早已生鏽的小黑鎖頭,使我終能坦然面對過去,醫好了我內心的傷痕,因此我們相識雖然短暫,我對於她的感情,非是尋常感情可比,可以說是我積壓了十年的感情,一同爆發出來,傾注在她的身上。
所以對於她,我總是有些緊張,我怕再次失去心愛的女人,許多事情一涉及到她,我自然真氣所帶來的穩定情緒也隨之不期然地波動起來,先前在劍稷暴走情況和剛纔的失去控制擊殺竹鵬的原因也就在於此。
不過,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我已心灰意冷,只想帶着紅紋回到蒼涼的大漠,也許那才應該是我真正的歸宿,如果紅紋願意留在中原,就讓她跟着醉劍好了......
醉劍的面具在西湖水的浸泡之下,不知何時落入湖中。醉劍,兄弟給你惹的麻煩已經不少了......
這面具,丟了也罷。
***
我拼命地奔跑着,我需要發泄,好在自然真氣以自然爲根本,與我氣血運行的方向並不衝突,否則我早已混亂不堪重傷的經脈怎麼能經受得起如此摧殘。
肩膀、後心以及渾身的毛孔無不滲出鮮血,把我的衣服染得血紅,我並不理會它們給我帶來的痛苦,痛失愛人的內心傷痛纔是最致命的傷口,我這樣做反而可以減輕一些心裡的痛苦。
我的傷很重,無論外傷或者內傷,換作任何一個強壯的武者,恐怕至少都要在牀上躺上十天半月。
但是似乎有一股力量苦苦支撐着我傷痕累累的身體,讓我繼續奔跑下去......
我沒有理會行人異樣的目光,只知道奔馳下去,太陽升起了,又落下了,我依然沒有停下腳步。
到達醉劍山莊的時候是某一天的晚上,我也不記得自己究竟跑了多久。
我並沒有敲門,直接翻過院牆向酒庫摸去,山莊依舊冷清得要命,看來醉劍和趙子玄、紅紋他們仍沒有回來,既然魔門的真正目的在於浙江一帶,他們留在恆山不知道又要搞什麼名堂。
酒,或許是醫治我心靈創傷的最佳良藥,醉,才能掩蓋我難以抑制的哀傷。
酒庫的酒已經寥寥無幾了,看來醉劍同意醉翁飲酒真是犯了一個大錯,若是再晚回來幾天,莫說是酒,連酒罈都要被醉翁換錢買酒了。
我卻無暇理會這些,抄起一罈烈酒猛灌下去,血,已經止住,腐爛的傷口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突然門外響起一聲輕輕的嘆息,人影閃過,轉瞬又不見了。
是醉翁,他雖然不知道在我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至少知道一件事情——我需要大醉一場。
他並沒有出現,可能是不忍看到我這般痛苦的慘狀。
不知道喝了多少,頭腦偏偏清醒得要命,酒就是這樣,你越想醉的時候偏偏醉得越慢。
吱扭一聲,門開。一個嬌弱的身影出現在我的身旁,是上官蓉。
我實在很難把眼前這個女子和半月前的花癡女聯繫到一起,上官蓉憔悴的面容以及難以掩飾的憂鬱神情告訴我,她變了,彷彿突然成熟了起來,看着我,她悽然一笑道:“醉劍哥哥走了,紫青雙劍也走了。”
說完一言不發地坐到我的身側,拿起一罈酒一飲而盡。
上官蓉雙頰微紅,卻更增淒涼之感,我們兩個傷心人,無聲地在酒庫中宣泄着悲傷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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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庫已經空空如也,我亦覺得天旋地轉起來,上官蓉早已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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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喝酒,膽子就會變大起來,縱然沒有喝醉,也要比平時大上許多。
酒庫已空,酒罈亦空,酒早已喝盡,人依舊悲傷。
我們的哀愁彷彿是抽不盡的絲,要隨着時間的流逝一直延續到生命的盡頭。
傳聞上官家家主上官龍騰嗜酒如命,看來上官蓉頗得乃父之風,酒量竟然大得驚人,雖然比我晚喝片刻,卻絲毫不見醉意,她嬌小的身體怎能裝得下這許多酒水?
我腦中一片混亂,只想藉着酒意,消除比身體創傷沉重千百倍的悲痛。
上官蓉比我清醒,因爲她知道還有酒,就在我們前面不遠處的地下,埋着一罈神奇的酒,傳說它可以使人忘記過去的憂愁,連醉劍也不敢輕易嘗試。
上官家號稱酒中世家,上官蓉既然能找到“豆蔻天香”,“醉生夢死”自然也難逃她的法眼。
酒香四溢,她終於把它挖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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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才女本分兩系,白素與瓏陽歌藝無雙,另兩大才女卻以文采聞名遐邇。
她們俱是才貌超羣,名動四方的奇女子。
另兩大才女雖然錦心繡口,談吐風流,聲名卻遠在白、瓏二女之下。
真正見過她們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江湖就是這樣一個奇怪的地方,俠女們可以揹着寶劍滿江湖亂跑,歌女舞女們可以大張旗鼓地公然演出,卻惟有讀書的女子必須要深居淺出,否則便會被人說成不守婦道、天理難容。
雖然她們並不將這些世俗的說法放在眼裡,但放眼中原,能入她們秀目的人寥寥無幾,她們亦樂得獨享清幽之樂,與其對牛彈琴,倒不如一個人逍遙自在。
難得天下竟然有兩個才情相貌均可匹敵的女子,所以她們成了朋友。
沒有人知道清婉兒和嫜菲是怎麼認識的,只知道她們經常在一起把酒吟詩,品詞論畫。
自從她們被列入美女冊以後,她們亦開始了顛沛流離的生活,許多才子慕名而至,給她們清雅生活增添了不少顏色,惡運也因此降臨到了她們的頭上……
她們身邊的人開始莫名的失蹤或者死亡,無論她們走到哪裡,都彷彿被一種邪惡的力量監視一般,身邊不斷地出現血腥的一幕,歷史不斷了重演,她們也因此過上了居無定所的生活。
兩大才女也因此走到了一起,共同抵抗命運的挑戰……
而冥冥之中,也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一直暗中保護着她們……
張飛,不,是嫜菲,她雖然有着天仙一樣的容貌,卻有着一副比張飛還要兇悍的口舌,她投奔到清婉兒那的時候身邊只有一個劈柴的老僕,其他的人不是死就是跑了。
清婉兒在的地方總會使人感到溫馨,也許她本就是一個溫馨的女人,她身邊也在不斷地有人死去,卻從未有一人舍她而去,因爲她……
中原的文人騷客、黑白兩道的江湖豪傑,無不被白素和瓏陽迷得神魂顛倒,二女的魔門身份一經暴露,立時在江湖中引起一場空前巨大的龍捲風。
當晚白素、瓏陽二女宴請的賓客當中,不是浙江一帶的名人大豪,就是來自西域劍稷和冰風雪城的卓然人物,魔門一事再也無法隱瞞,經過古傳昔、郭成風、謝風一致商議,決定公開魔門復出的消息。
紙是永遠包不住火的,魔蹤既現,泄露消息也只是遲早的事情,倒不如呼籲大家做好對抗魔門的準備,有備無患纔是上策。
消息山洪爆發般地急速在江湖中擴散開來,一時間,街邊小吃,酒樓客棧,皇宮大內,各門各派,各行各業,幾乎整個中原的人都在談論着這個炙手可熱的話題。
不過話題的焦點卻不在魔門,而是白素、瓏陽二女......
諸多荒唐的言論從年少輕狂的年輕一輩口中流傳開來,魔門對他們來說只是一個陌生而新奇的詞彙,他們既沒有經歷過五十年前的血戰,也沒有體驗到魔門的殘忍手段,與這些傳言相比,白素與瓏陽給他們帶來更多美好的東西。
在長輩爲他們惡補魔門往事的同時,他們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卻是那來自天籟的動人樂聲與兩張異常美麗的動人面孔......
***
江湖傳言。
醉劍會圓月彎刀……
醉劍出自魔門……
醉劍削掉冰風雪城二城主竹玄客獨子的一臂……
醉劍偷取南宮家家傳寶劍……
醉劍與南宮倩合謀殺害三大世家子弟以及古傳昔的二徒弟……
第三卷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