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了唯一的夥伴，是什麼樣的感覺？
林子覺得，他後悔得生不如死。
如果，他沒有放下他就好了；如果，他沒有貪心就好了；如果，他能早點回來就好了；如果，……
那麼多如果，卻沒有一個能夠成爲現實。時間，不會倒流。失去的人，也終將進入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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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離開了那個承載過兩人短暫幸福的小城。
廢屋院子裡，埋着那個軍人失去溫度的軀體。
林笑清覺得，他其實是很喜歡那個少將的，或許，這些喜歡早就已經上升到愛的地步，愛到他們不可分割。否則，爲什麼，他覺得，行走在路上的自己，僅僅是一具軀殼？
“老大，你不去B市了麼？”
“嗯，不去了，我還有事。”
“怎麼這樣啊，那我們不是不能一起玩兒了麼！冷漠討厭，最討厭了，說話不算數，會食言……食言，變成大胖子！”
“啊哈哈哈，那我豈不是食言了一輩子！”
“你們也消停一會，別鬧得太大了。找個地方安靜下來。還有，最近沒有重要的事情，不要聯繫我。”
“遵命，老大！”
“唔，好吧……但是，忙完了一定要一起玩兒啊。”
……
時間可以腐朽一個人的身體，也同樣可以風化一個人的靈魂。
距離秦書的死，已經過了兩個月。
這兩個月裡，林笑清度過了人生中最無望的時間。他渾渾噩噩地走在去往B市的路上，不知何時該吃飯，喝水，睡覺。直到自己昏死在街上。
夢裡，都是秦書的影子。秦書叫他去食堂加餐，秦書教他怎麼瞄準開槍，秦書怎麼逗他樂呵，秦書……全都是秦書……
醒來的時候，林子反而覺得異常空虛。四周安靜得像一片死域，只有有秦書所在的夢，纔是真實。
直到有一天，他被一羣倖存者撿到了。
睜開眼睛的時候，林笑清覺得，自己大概是已經死了吧，不然怎麼眼前居然有這麼大羣的活人。
“哥們兒，看你這樣子，混得挺慘啊。”看上去剛大學畢業的小夥子，手肘撞了一下爬起來的林笑清。
林子彷彿沒了動力的機械，慢慢地扭頭看他，不言不語。
“你不是吧，喂喂！醒醒啊喂！睡暈了？”小夥子自來熟，上手使勁捏林子的臉。
“放開。”林笑清的聲音冷得掉渣。
小夥子放開手，做投降狀，“嗷，放開啦，放開啦。嘿嘿。這不是有反應麼，有反應就是活人。哈哈。”
林子抱着膝蓋，頭埋進雙腿裡。
旁邊的小夥子大概是覺得他樣子可憐，硬是要拉扯着他說話。
“喂喂，你叫什麼名字啊？”
“喂！理我一下麼！”
“啊……真是的！”
……
“那個，我叫程少銘，D市人，剛畢業，找了實習，結果還沒面試就悲催了。你呢？你是哪裡人啊？家裡還有誰在麼？”
聲音突然低下來，貼在林子耳邊，“有沒有女朋友啊？”
林笑清聽着這蒼蠅似的無處不在的聲音，頭上冒出個明顯的井字，“滾！”
“呃！”程少銘嚇一跳，“好啦，好啦，我滾，我滾啦……”
只不過，有些人的臉皮就是比較厚，性格，也確實比較牛皮糖，不出兩分鐘，姓程的居然又貼過來。“喂喂，你從哪裡來的啊，告訴我麼，告訴我麼。”說着還搖晃着林子抱膝的手臂。
“你！”林子憤怒。
“哎呀。說個話而已麼。有神馬大不了的。我就敢告訴你，我大學四年被三個女朋友給甩了！三個喲！嘿嘿。”說着，程某人咧嘴一笑，充滿了陽光的感覺。
這一瞬間，林笑清突然覺得，程少銘彷彿和秦書重疊了。沒有受到過傷害，沒有被所有人拋棄，那時候春風得意的秦書，大概就是這個樣子的吧。
“啊，對了，你到底有沒有女朋友麼。說啦，說啦……”
林子的回憶瞬間破碎。
他們倆像個屁！
拉扯搖晃着他手臂的大型犬哪裡像那個堅毅溫柔的男人了？！
“姓程的！你在敢晃我，信不信我把你切成片放罐頭裡喂狗！”暗黑版林笑清出動。
大型犬嗷唔悲鳴兩聲，耷拉着耳朵逃到角落面壁去了。
有的人，生來就有過人的感染力，放在小說裡就是光環、霸氣。比如，帶着領袖光環的秦書，他的感染力，是一種安定和奮進的谷欠望；再比如，隱約可以看見屁股後頭那根搖晃得狗尾巴快要掉下來的那隻，程少銘（哈士奇？），有他在，總能讓人感覺到陽光和歡樂。連林子，也不能免俗。
傷口終有一天是要癒合的。
“你父母呢？親戚呢？”林子無趣地問。
“我爸媽啊，他們都變成喪屍了。”橙子（程少銘）多動症一樣地在帳篷裡爬來爬去。
林子聽聞一驚。“喪屍？！”
“嗯，對啊。當時嚇了一跳呢，特別恐怖。他們倆都老得不成樣子了，居然還能撲得那麼使勁兒吶！老當益壯啊！”
林笑清腦袋上頂着一團黑線，這是重點？
“你就不覺得難過麼。明明上一秒，他們還是深愛着你的人，下一刻，就變成了吃人的怪物。你的父母，永遠都不會再回來。”
哈士奇拉上帳篷拉鍊，回頭笑道，“是啊！他們不會回來了，也一樣是我老爸老媽啊。我知道他們一直一直都愛我就夠了。他們倆啊，就是走了，也肯定希望他們的兒子以後能出息，能開心！”
程少明拉開睡袋，躺了進去，“所以啊！不管怎麼樣，我都不能讓他們失望……”
說着說着，這個大男孩兒就漸漸入睡了，留下坐在另一個睡袋上的林笑清一個人無法入眠。
秦書，你是否也希望我能每天開心，活得健康幸福呢，你是不是也曾想過要我出人頭地呢……
第二天一早，林子頂着紅血絲遍佈的眼睛，借了別人的剃鬚刀，把自己的臉弄得乾乾淨淨。
“也！也也也也！你居然不是大叔！”程狗狗在旁邊亂吠。
“你纔是大叔呢！我比你還小上一歲不止呢。”林子看着鏡子裡頭那張臉，默默地回憶起大學裡的生活。
“你不會還是在校學生吧！”狗狗瞪圓了眼睛。
“嘖，猜對了。”林子終於露出了一點笑容。
晨光之中，兩人的影子像一對主人和忠犬，映在腳下。
秦書，以後，再也不會有林笑清了。你的那條命，在我這裡繼續。
“哎，對了，這麼久了，都沒問過你名字呢！你叫啥啊？”程狗狗扯住林子的脖子。
“我？我叫秦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