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楓沒心情呆在公司，決定出去走一走。
保潔公司周圍的路面上，散發着泥土的香氣。
花花草草掛着晶瑩的露珠，在陽光的照耀下，像一顆顆耀眼的鑽石。
貧民窟裡早已經人聲鼎沸，幾千號工人如潮水般涌出來，馬路上的車鈴聲叮鈴鈴此起彼伏。
雨水過後一羣家庭婦女顯得特別興奮，挽着褲腿提着竹籃子，嘻嘻哈哈地朝着四面田野散開。
“小夥子，今天不出工嗎？”低矮理髮店的阿公老李，主動和他打着招呼。
夜楓嘴角一揚，“不知道呢，最好是別出工。”
老李笑了笑，拿着雞毛撣子捅着雨布上的積水。
夜楓走在漫水的路面上，看着路邊無名的小花，被暴雨摧殘後耷拉着腦袋。
他手裡握着木棍，輕輕地挑了一下，花瓣破開雨水的包裹向着陽光展開。
“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
夜楓蹲在地上，嘴角拉起一道弧線，“也不知道對不對景，書中的詩句是美好的---”
他正在閒庭信步，秋歌邁着急促地步子出現在大門口，“楓哥，快回來，馬上要出工了。”
夜楓沮喪地低下頭，撅着嘴巴站了起來，丟掉手裡的木棍，朝着公司大門口走去。
哐噹一聲，鐵門被打開。
高隊長陰沉着臉，踩着三輪車就跑。
夜楓追不上，只好和秋歌擠在一個車斗裡，跟着孟班長的車朝着東邊疾馳。
“班長，又出什麼事了？”
夜楓覺得這活真的累，幾乎每天都有屍體要處理。
孟班長臉色很難看，“還是八棟別墅，這一個星期都耗在這裡了。”
“什麼？”夜楓扭過脖子，“這怎麼還沒完沒了啦？”
孟班長腳下的動作停了一下，“這次估計隊長有麻煩，你們不要觸黴頭---”
夜楓縮了縮脖子，除了他的嘴巴喜歡亂問，秋歌一般不會惹事。
再次來到八棟別墅的時候，夜楓才知道事情有多嚴重。院子裡一共有七八具屍體，除了保鏢還有二太太和小翠。
其他保鏢坐在院子裡，個個身上纏着繃帶。一言不發地握着槍，冷冷地看着夜楓等人。
他嘴裡不停地念叨，“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高隊長煩躁地看着他，“唉，注意你的身份，什麼這樣那樣？趕緊把屍體給我清理乾淨！”
他臉色灰暗，只有傷疤黑得醒目。
大廳裡面一個人都沒有，高隊長肆無忌憚地翻扯着各種傢俱。
屋裡屋外的牆上地面上，到處都是槍彈的痕跡。幾個僕人在打掃衛生，樓下的痕跡看不出什麼。
他又來到二樓臥室。
二樓有七八個房間，三個姨太太和十幾個少女都住在這裡。
唯獨三樓住着熊老闆一個人。
高隊長推開三太太的房門，發現兩個少女在裡面整理。“這樓上需要清理嗎？”
少女看了他一眼，“不用了，我們自己來…”
高隊長掃視了一下屋裡，將雙手插在兜裡，若無其事地走到窗戶邊。一雙眼睛犀利地掃來掃去，“昨晚上死了幾個人啊？”
少女擡起頭來，打量了一下高隊長，“三太太說了，府裡的事情不能亂說，你們把屍體帶走就行了…”
高隊長硬着頭皮沒有離開，眼光迅速地掃過每一個角落，最後將目光停留在桌上的紙團上。
他側過身來對着兩個少女，手悄悄伸到後邊，將紙團捏在手心。
“對了，我就是想問一下，三太太這個人怎麼樣？”
他做賊心虛地一邊胡扯，一邊想要套近乎，“上次三太太非要多給我們錢，想讓我們給她安排體面一點。她是不是知道自己會死？”
少女卷被子的手停了下來，“她是個好人…”
她直起身來，“在府裡就她和我們貼心。如今是三太太當家，恐怕我們沒有多餘的錢給你……”
少女紅着臉嚥住話，兩隻手抓着被子，不知所措。
高隊長點點頭，“沒事，我們就單獨給她辦，體面一點！”
少女聽他這麼說，臉色柔和了許多，“三太太是開槍自殺的，我當時就在這裡。她說死了之後，要把自己的錢捐了…”
少女眼睛紅紅的，憋着眼淚繼續說道，“你們先辦事，過後我會想辦法把錢補齊。現在錢還在三太太手上，也不知道…”
高隊長喉嚨哽了一下，“不用想這個事，錢上次還有多的…”
他又轉了一圈，才從二樓回到樓下。
樓下的屍體已經全部打包，裝了滿滿的一車。秋歌爲了回去的時候有座位，將所有屍體放在一輛車上。
高隊長看了一眼三太太，吩咐道，“那啥，兩個女屍單獨放在一邊。”
樓上的兩個少女走了下來，將手裡的被子鋪在三輪車裡。等到屍體放進去以後，又在上面蓋了一層。
三太太自始至終沒有露面。
只是讓保鏢送了七千塊錢，按照一千塊一具屍體的價格。
高隊長拿着三十斤雜糧米的工錢，並沒有什麼看法。已經超過正常價格一倍了。
等到大家離開的時候，幾個少女忍不住哭出聲來。
夜楓沒有選擇步行，坐在三輪車的邊緣，腳懸在車外。回到公司他終於忍不住，“隊長，你見到三太太了嗎？”
高隊長心裡想着其他事，“見她幹什麼？回去儘快處理屍體。兩個女屍單獨處理，用焚燒爐…這是我答應的！”
孟班長眉頭皺巴巴，“這不合規矩吧！”
高隊長不理睬，“我是隊長，我說了算…”
孟班長急切地看着他，“啥玩意，你還嫌自己的處分不夠多嗎？這二太太什麼人你弄清楚再說！”
夜楓站出來，扶着三輪車把手，把三輪車往停屍房裡面推。
他知道組織的規定，
除非是沒有任何前科的貧民，還有組織內部的人，任何其他人是不可以用焚化爐的。
焚化爐要用電，電費很貴。焚燒一具屍體的電費，最少要五百塊電費，完事之後還要搭個骨灰盒，這是虧本的買賣。前面的兩個少女，是因爲她們都是受苦的人。生前受苦受難的人，生後必須妥善安置，這是總裁的規定。
夜楓寧願相信，二太太是一個有良心的好人。高隊長是聽了兩個少女的話，觸動了他的神經。
屍體很快就推進了焚化爐。
夜楓有一種負罪感，上一次離開別墅的時候，他就覺得事情沒有弄清楚。到現在爲止，誰殺的教授還一點眉目都沒有。熊老闆和大太太，以及管家死後，二太太已經知道誰要對付熊氏集團。
如果當初插一手，也許事情不會是這樣。
孟班長對他的想法不可置否，“事情多，收入又少，人手還不夠…有的事情真的忙不過來！”
小翠的骨灰已經拉出來了，孟班長敲敲打打檢查了半天，沒有發現有芯片。
“還好，要不然總部一定會震怒！”
他祈禱着二太太身上也沒有芯片，“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啦…”
夜楓將二太太連同被子裹住，兩個人推進去後就等着爐火燃燒。
“班長，如果有不一樣的想法，可不可以直言不諱？”
“啥事？”
“比如說，我覺得高隊長不在狀態上。我對他有一些看法…”
夜楓的話剛出口，秋歌悄悄拽了他一下。
他知道，雖然高隊長不會用鞭子打人，但畢竟兩個人都是實習員工。
孟班長奇怪地看着夜楓，“同事之間有問題，當然要說出來，這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
夜楓鬆了一口氣，“上一次二太太話裡有話，他應該問一下。還有這次，三太太沒有露面，他應該想辦法火力偵查一下…”
孟班長拉開焚化爐的鐵門，將鐵抽屜拉了出來，“你怎麼知道隊長沒有想法，只不過這幾天他單獨行動，在查勳章的下落…”
他揚起的鐵錘停在半空中，“完蛋了，出大事了…”
夜楓上前看了一眼，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