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見徐書同的眉一直蹙着,這個家裡顯然缺少勞力,而方南是這個家唯一的勞力,可他這麼豬不是狗不是的,是人都看得出他可能爲這個家出多少力。
孟夏再看那昨日那空空的柴房門口,這會已經碼好了劈完的柴,不知道徐書同起了多早,不僅磨好了豆漿,連柴都劈好了,前兩日張嬸偏頭疼犯了,蘆花每早就主動來幫着梅娘劈柴、挑水、磨豆腐,梅娘和張嬸都喜歡蘆花,衝孟夏不止一次地誇她娶了個能幹好媳婦,弄得沒蘆花能幹的孟夏挺不好意思的。
昨兒的會蘆花象得了臆症,死活就說她看見了大茂,而大茂看見她,不肯認她,極度傷心,今日沒有早起。
那方南本來就不想幹活,一見有人把活都幹完了,雙手一抄就到一旁偷懶去了。
張嬸趕緊抓根扁擔遞給方南道:“你看你阿兄一大早做了這麼多事,娘去裝豆腐,那水缸的水用了大半,你趕緊挑兩桶去。”
方南不滿地道:“娘,憑什麼是我去,就算他起來早點,幹了點活,不過才這一天而已,有什麼了不起,這些事,我幹了多少年,一會還要挑豆腐擔子上街,賣豆腐,一去就是一整日,你怎麼不體貼體貼你親兒子。”說完方南扔下扁擔,躲回北屋。
“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張嬸撿起扁擔,徐書同便走過去道,“舅母,我去吧!”
“書同,南兒他…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舅母,沒事,就挑半缸水,又不是多累的活。”徐書同拿着扁擔,把兩個桶穿在上面,往肩上一扛便走了。
孟夏見了,更不好意思,趕緊也拿起掃帚,打掃起院子,好在侍候過二小姐,所以做樣子的活還不算手生。
徐書同趁梅娘做早飯、張嬸裝豆腐、孟夏打掃院子那會子功夫就挑了兩趟水。
端着早飯從竈房出來的梅娘不由心疼地道:“三更不到你就起來了,沒停着,快來歇歇吧!”
徐書同放下扁擔道:“娘,那井離得也不遠,我不累。”
張嬸也不忍,不由得對着北屋唸了起來道:“你阿兄纔回來,你看他一大早沒歇,你看看你,再看看你!”
那方南在屋裡哼了一聲道:“娘,你幹嘛和姑一起向着這個剛回來的私生子!”
孟夏嚇了一大跳,見徐書同的臉一下蒼白,張嬸立刻惱了,拿起個掃把疙瘩衝進南屋。
沒一會把方南打得從南屋抱頭鼠竄出來,鬧得院子雞飛狗跳的,最後方南被張嬸打出了院子,張嬸大吼了一句:“有本事,飯都別回來吃,你個長不大的東西!”
方南在院外氣着跳着叫:“不回就不回,你以爲那個私生子比你親兒子還靠得住嗎,你們做夢吧!”
方南一句話把張嬸氣得掃帚疙瘩就飛了出去,梅娘也氣得手打抖,孟夏真沒見過這麼混的,她見徐書同的臉一直慘白着,好一會才快恢復正常,走過去拉回梅娘道:“娘,你再攆孩兒,孩兒也不會走的。”
梅娘握住徐書同的手一個勁打抖,好一會才堅定地道:“行,不走就不走,娘給你說房媳婦。”
張嬸扔完掃帚疙瘩極氣地道:“梅娘,他只要敢回來,我非扒他的皮。”
梅孃的起伏慢慢平定下來,搖搖頭道:“嫂嫂,算了。”
“什麼算了,他這個口沒遮攔的東西,我…真想扒了他的皮。”
梅娘搖搖頭,走進竈房,徐書同也趕緊跟着走了進去,好一會梅娘才紅着眼睛走出來叫着:“嫂嫂吃飯了,小官人叫你娘子吃飯了!”
孟夏搖搖頭道:“她不肯吃。”
“她這是怎麼了,是不是你得罪了,還不趕緊陪個不是。”梅娘給蘆花舀了碗豆漿,在豆漿里加了些麥牙糖,拿了個饅頭和一塊鹹菜送進了屋,把蘆花好生勸慰一番。
徐書同從竈房走出來,在桌邊坐了下來,見孟夏拿眼偷瞅他,伸手拿了個饅頭咬了一口問:“你這麼看我做什麼?”
孟夏趕緊收回目光問:“三哥,你沒事吧?”
徐書同搖搖頭道:“如果這就有事,我就真的沒法回來照顧我娘了。”
“方南這麼大個人,說話怎麼比小孩子還不如!”孟夏恨恨地道,徐書同苦笑一下道,“他是我舅母的寄託,所以家裡再窮,都慣着他。”
“你也是你娘寄託,怎麼沒慣成他這樣。”
“剛纔聽我娘講,以前也不這樣子,就算慣,也還能幫家家裡做些事,只是去年年初,給他說了門親事,本來也訂下來了,不知道怎麼臨了要成親的時候,對方家又反悔了,他才變成這樣的。”
孟夏不知道是不是又是因爲貧富的緣故,想安慰,徐書同卻道:“一會,我把豆腐給舅母挑到集市上去,就去布王府。”
“我也一起去!”
“好吧!”
“對了,書同哥,還有件事,我得麻煩你。”
“你講!”
“我想給娘捎個平安信,你能不能找人幫我捎?”
徐書同點點頭道:“這個沒有問題。”
孟夏早就餓了,挺饞梅娘給蘆花那碗加了麥芽糖的豆漿的,只是大家都沒加,知道那東西也不是窮人家想吃就吃得到的,心欠欠的,又不得不忍着,怎麼喝都覺得眼前這碗豆漿沒那加麥芽糖的豆漿好喝,心裡委屈,小嘴巴不由得就表現出來了,噘了好多次,徐書同好奇地看着,沒弄明白孟夏的意思。
梅娘不由道:“這個小倌人,生得真是精緻,如果不是這身衣服,跟個女人一般。”
這話把孟夏和徐書同都嚇了一大跳,兩人趕緊都把心思放在吃早飯上面。
吃過飯,徐書同就把豆腐挑集市上,孟夏託了梅娘照顧蘆花,就和徐書同出了門。
按徐書同所講,這布王府離這兒不遠,他知道一條近路可以很快到布王府,偏那條近路被堵了,兩人只得繞另一條街,這一下就遠了。
而這一繞,去布王府一定要經過尋王府,如今和尋王府可非昔日可比,那些新舊官員的馬車不是往皇宮去,而是都停在這尋王府,尋王府雖比尋常百姓人家大得多,但院子也不夠這麼多官員的車停馬駐,好些馬車不得不停到王府外面,把大街堵了半條,好在尋王府不是在什麼繁華地段,否則,孟夏想那就是京州的擁堵也算眼下一景了。
孟夏看着近在眼前的尋王府,眼不由就紅了,代嫁的時候,是用轎子擡進來的,沒看清尋王府的大門,這會經過只覺得那門楣都嶄新的,和她待過的那個破舊的院子很不相襯。
徐書同見孟夏在打量尋王府,便道:“這就是尋王府,誰也沒想到這位花名與義天侯世子齊名的王爺,居然十多年前就在長州城經營着,這次是兵精糧足地殺了回來,把所有有野心的人都殺個措手不及。”
孟夏想想賀中珏的各種嬌氣,各種無賴,怎麼也沒法把他和那種霸氣十足的帝王氣勢聯繫起來,和徐澤儀倒是挺匹配的。
好一會孟夏才問:“徐三哥,那你說尋王會做皇帝嗎?”
徐書同好一會纔回答:“不管他們會不會做,做皇帝卻是他們的使命。”
孟夏覺得這話深奧,徐書同看了一下又道:“怪說不得剛纔那段路堵上了,應是尋王府大建的緣故。”
孟夏衝徐書同看的方向看過去,纔看到大建那方位正是自己代嫁進尋王府待過一夜的院子,而剛纔被堵住那條街,正是自己爬出去逃掉的街,只不過當時在夜裡,她看不太清,也記不太清罷了。想想那破舊的院子,確實該建建,否則怎麼對得住現在這光鮮的門楣,況且那地方她能爬出去,自然也有許多人可以爬進來,那聲名已經在外的尋王安全就沒有保證了。
真正的是今非昔比了!
孟夏在心裡感慨着。
只是這尋王府的地段並不好,與那窮人住的地方比鄰,既然在重建,爲什麼不選個更好更氣派的地方重建?
不過這不是孟夏能明白的,只知道那尋王府不管多氣派,與她似乎應該都沒有太大關係了。
兩人是要去布王府,孟夏不管心裡多想,也不好在徐書同面前露出想在尋王府前多待片刻的表情。
布王府的地段比尋王府就糟糕得多,尋王府與窮人住的街是比鄰,別一頭還挨着達官貴人住的地方,大門還朝着條象樣的大街開,門前雖不開闊,還可以比一般人家氣派地擺兩尊石獅子,而布王府處在窮人住的街中,大門也開在一條街上,不過不象尋王府是面對一條大街,而是面對一條小街,準確地講是面對着窮人往來頻繁的鬧市,如果不是因爲尋王府大建,一段路被堵住了,從梅孃家出來到布王府果然要近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