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陽光從兩旁密集建築的縫隙間投射過來,在樹下灑下斑斑駁駁的光影,等好不容易曬到少女臉上時,已經變成了凜冽的寒風。
這裡是地處中國J省N城郊區的大學城,大約有五六所高校分佈在附近,平時向來車水馬龍,一條三百米的街道可能十分鐘都走不完。然而現在,這條大學城的主幹道上看不到一個人,沒有車輛不耐煩的喇叭,沒有沿街小販的叫賣,十字路口的紅綠燈還在寂寞地亮着,此外唯一還在活動的物體就是零星幾個被風捲上半空的塑料袋,發出輕細的聲響。
整個世界,像是隻剩下了一個人。
少女只在毛衣外面套了一件風衣,長髮也被極其隨意地束着,兩頰和鼻子都被凍得通紅,瑟縮着身子走着。她走得很慢,一步不敢快,也一步不敢遠,雖然極力低着頭,但充滿警惕的眼眸和緊繃的身體顯示着她內心的緊張。
雖然不到一個小時前她還是個發現四級考試即將遲到的普通大學女生,衝出小區門後才發現異樣,但獵妖師對於周圍環境的敏銳已經讓她察覺了事情的嚴重性。
她打過手機裡爲數不多的幾個號碼,提示都是千篇一律的不在服務區,那幾個號碼包括幾個一起上課的同學,輔導員,養父養母。她清楚地記得前一天養父家的弟弟還給她發過短信,不可能是手機的問題。
而十五分鐘前,她手機上的信號欄從滿格變成了空格,拔電池重啓都沒有用。打不了電話,發不了短信,上不了網,手機成了廢物。
十分鐘前,她好不容易發現了一個男生,還沒來得及問話就親眼看見他被不知道從哪裡伸出來的手一把抓過去,慘叫不過兩秒後就成爲一灘黑紅的血肉。
她還沒來得及出手救他,兇手就已經不見了。
五分鐘以前,她開啓了獵妖師的靈識,驚訝地發現這裡明明到處都充滿了妖氣,但卻一個人影都看不到。
這座十幾萬人口的大學城已經成爲了一座空城,在人眼看不到的陰影裡,處處隱藏着隨時可以置人於死地的未知危險。
“滴……滴……”突然,一陣尖細的電子警報音響起,劃破白日裡的寂靜,不疾不徐的節奏表示這並不是危險信號,但即便如此,精神極度緊張的少女還是被嚇了一跳。
少女停下了。她以最快的速度掃視了一眼四周,而後用凍得發紅的手挽起右手袖子。她的右手臂上竟有一個奇特的紋身,呈純正的黑色,六芒星形狀,看起來平淡無奇。不過發出聲音的卻是一塊銀色的電子錶,屏幕看起來比尋常手錶略大,此刻上面正顯示着少女所在街區的平面圖像,在距離這裡一條街的九點鐘方向,一個綠色的小圓點正在閃爍着,而綠色圓點旁,還有一個紅色的圓點也在閃爍着,但光芒已經弱了很多。
少女神情一變,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忍不住擡手揉了揉眼睛再度確認。隨即,她迅速辨別了方向,往綠色圓點所在位置飛奔過去。
與此同時,幾百米開外的另一條街道上,一個英俊的棕發少年擡腿最後一擊,眼前的喪屍雙手雙腳分家,身子還在試圖往前衝,但不過幾步就摔倒在地,飛出去的殘肢卻一路滾到了正好跑過來的少女腳下,她臉色一白,已經邁出去的腳生生停在半空,整個人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撲街,只見人影一閃,少年抓着她的胳膊扶住了她。
“Thanks.(謝謝。)”少女猶自蒼白着臉,皺眉站定,看了一眼來人剛剛站立的位置,露出狐疑的神情。她自顧自瞄了一眼手腕上的屏幕,這才擡頭看了一眼面前的人,覈對無誤後,讀出屏幕上顯示的內容來,“姓名:John·Kent,身份……bloodline?(血族?)”
如果真的是吸血鬼的話……似乎也能解釋剛剛那不可思議的一幕。
“是的,我親愛的莫小姐。”來人露出謙遜的笑容,躬身行了個禮。他竟然說着一口流利的漢語。
“我不知道WMO什麼時候有過天巡者,而且,我以前沒有見過你。”少女換回中文,狐疑地看着眼前的外國少年。他看起來很年輕,有着歐洲人特有的白皙膚色,眉目深邃精緻,棕色的頭髮微微卷曲,讓人根本無法將他與資料上那個一百八十六歲的吸血鬼聯繫起來。
少年笑了,並不打算揭穿:“是的,天巡者只有我一個人,而您去總部的時候我正好不在。”
見她還是沒有相信的意思,少年乾脆也挽起袖子,露出一樣的銀色手錶,屏幕上除了有少女的照片,還有着簡單的資料:莫纖纖,18歲,中國J省N大學生。身份:獵妖師。加入WMO(World Mystery Organization)時間:2004年。引薦人:Lester·Wood。
少女臉上神情終於緩和了些。看來資料屬實,他的確是天巡者,自己人。於是莫纖纖伸出手來,疏離地問了一句:“我可以知道你來這裡的目的嗎?”
少年神秘地勾起嘴角,捧起少女的手湊上去輕輕吻了吻:“爲了保護你,我親愛的莫小姐。”
少年的脣微涼,如羽毛一般輕柔地掃過自己的手,嚇得莫纖纖一個激靈,急忙撒手。她原本是打算跟他握手而已,卻忘記了外國人的開放,但又不好發作,只好轉開目光:“我要見Lester。”
“您知道的,他在挪威總部。”少年微笑,“您的手真涼,需要我給您捂着嗎?”
“好吧,那你可以跟我解釋一下現在N城的情況嗎?”莫纖纖挫敗地擡眼,自動無視後半句話,這個吸血鬼的熱情讓她極度不習慣,“爲什麼到處充滿了妖氣我卻見不到一個人影?這裡還有多少活人存在?”
她問得又快又急,John卻始終保持微笑傾聽着,直到她問完纔不疾不徐地說了一句:“我想您應該馬上就能收到Lester的訊息了。”
果然,他的話剛剛落音,莫纖纖手上的腕錶就輕輕響了一聲,她擡手,在觸摸屏上滑動幾下,Lester十分具欺騙性的聲音響了起來:“我親愛的莫小姐,你好嗎?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八年前你在我這裡受的訓練終於要發揮作用了,一場危機已經降臨N城,我希望你能幫我找出原因並解決,爲此我特地派了John過來,其他情況他會跟你詳細解釋。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祝你好運!”
還沒等莫纖纖答話,Lester的臉已經消失,屏幕黑掉。他不會講中文,這段話明顯是用翻譯軟件轉過來的,語速快得令人髮指。莫纖纖忍住想把他從屏幕裡摳出來的衝動,冷着一張臉看向面前的John,他卻依然微笑,對她的不爽沒有絲毫迴應,就像是戴着一個微笑的面具。
“好的,”莫纖纖深吸一口氣,“那麼現在,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
“我來的時候看到還有幸存者,爲了不浪費時間,保證你能完成任務,我建議我們邊走邊說吧。”John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先走。
莫纖纖無奈地翻了個白眼,轉身順着他指的方向往路口走去,然而——
她只來得及跨出一步,就覺眼前一花,斜刺裡突然伸出什麼東西向她抓來,幸好刺青及時起了作用,它還沒觸到皮膚,就已經被彈出一米開外。與此同時,John已經搶先一步欺身上去,一拳將它擊倒,對方立即身首分離,從腔子裡濺出的血流了一地。
莫纖纖下意識退後一步,心有餘悸地看向對面。那隻怪物極其醜陋,但隱約還能辨認出作爲人的模樣,身上的衣服已經破爛不堪,脖子以上已經被擊碎,地上的血肉和着黏液,看起來無比噁心。
詭異的是,莫纖纖突然發現,之前她察覺到的妖氣,這隻喪屍身上也同樣存在。
“它身上有妖氣。”莫纖纖喃喃地說了一句。
“抱歉,莫小姐,讓您受驚了。”John已經回過頭來,微微躬身,語氣誠懇地道歉。
莫纖纖再次被他嚇到。父母雙亡後她寄人籬下,一直過着受盡白眼的日子,哪裡被人這樣小心翼翼地對待過,雖然在這座陌生的城市裡試圖僞裝成普通女生,但心裡對於別人的善意還是不由自主產生抗拒。她的目光有些閃爍,遲疑了一陣,問了一句:“John,你對每個人……都是這樣的麼?”
John擡起碧藍色的眸子看着莫纖纖,溫柔地笑道:“您是Lester特別囑咐過要特別保護的人,我當然要認真對待。”
原來是完成任務而已。莫纖纖自嘲似的笑了一聲:“好的,那麼大家各自完成好自己的任務就可以了是吧?現在我可以知道我想知道的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