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hn站着樓梯口往下望,還能看見那個人一路往下跑的身影,莫纖纖也在此時跟了上來,見他停下了腳步,不禁奇怪地問道:“怎麼不追了?”
“這裡和我們上來的樓梯不一樣。”John沉穩地說道。
莫纖纖看了看,果然也發現了問題所在,之前他們上來的時候,樓梯裡雖然昏暗,但至少每一層還有黃色的燈提供照明,這裡卻一片黑漆漆的,只有腳邊牆上裝的安全出口的標識發出瑩綠色的光,沒有其他任何燈光。而且這裡的樓梯要髒亂得多,腳下鋪了厚厚一層灰,縈繞着一股極其難聞的味道。
John再往下看去,那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黑暗裡,他回過頭,看着莫纖纖道:“我下去看看,你等在這裡不要動。一旦有什麼事就叫我,我能聽見的。”
莫纖纖點點頭。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眼前一花,John的身影已經如一陣風般消失,只能聽見他往下極速移動的聲音,整個空間裡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在樓梯口站了一會,下面似乎有風吹上來,莫纖纖抱緊雙臂,看了一眼四周,瑩綠色的光線實在是有些詭異,感覺就像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似的。她稍定心神,轉身回到走廊裡,被日光燈照着,這才感覺好了些。
電視臺大樓裡面是傳統庭院的設計,走廊外面就是巨大的透明玻璃窗,隔窗可以看見樓下修剪得頗爲整齊的花園,大半樹木的葉子都已落盡,只有女貞和香樟還頑強地頂着一身綠葉站着,更遠處,市中心各大賣場、寫字樓高樓林立,孤獨地矗立在城市上層灰濛濛的天空裡。
樓裡實在靜得可怕,莫纖纖也無心欣賞風景,乾脆轉身面對樓梯口站着,從她所站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見一方被瑩綠色光線照亮的空間,更遠處就是一團粘稠的黑暗。
不知道等了多久,莫纖纖覺得腳都有些麻了,不禁掏出手機一看,這纔剛剛過去了五分鐘——
手機的信號欄還是空格。她擡起頭來,將手機收進口袋,卻突然聽到一些細微的聲音從樓梯裡傳來。她心下一凜,一閃身躲進門側,身體緊繃,進入防禦狀態,警惕地盯着門口。很快,門裡光線一亂,似乎有人從裡面出來,莫纖纖的心已經停在了嗓子眼,卻忽然聽到有人叫自己:“莫纖纖?”
是John的聲音。
“我在這。”莫纖纖展顏,舒了一口氣,從藏身處走出來,“有什麼發現?”
“好東西。”John笑道,“我們下去吧。”
莫纖纖狐疑地望着他,跟着他一起往下走,這樓梯果然跟之前的不一樣,梯與梯之間要緩和得多,但越往下走,那種奇怪的味道就越濃厚,對於嗅覺敏銳的莫纖纖來說實在是苦不堪言,她只好皺着眉儘量少呼吸。
這樓梯造得頗有些奇怪,雖然也是每一層都有個平臺,但他們已經連續走了三層,每一層都沒有出口。又連續往下下了兩層,這才能看見下面似乎有些白光透上來。
John回頭看了莫纖纖一眼:“不用算了,我們要去的地方在地下兩層,也就是發光的地方。”
“地下兩層……”莫纖纖一愣,“電視臺大樓裡……怎麼會有這麼深的地下室?”
“去了你就知道了。”他神秘地道。
“先前那個人呢?”莫纖纖問道,“你追上他了沒?”
“他?”John指了指下面,“在裡面。”
他說得極爲輕巧,彷彿像在說一個笑話似的,但又顯然不是在開玩笑。莫纖纖一頭霧水,好不容易到了樓梯底端,她心裡暗暗算了一下,果然是在John所說的地下兩層。
樓梯下面卻只是個狹小的空間,牆上開着一扇門,有白光從裡面透出來。John走過一次,倒頗有些輕車熟路的意思,徑直上前推開了門。
莫纖纖警惕地跟了進去,四處打量。門裡是個極大的空間,四壁都刷成了寧靜的奶白色,除此之外,這個大房間裡,到處擠滿了人。莫纖纖下意識一驚,隨即才發現他們都是普通人類,這才稍稍放心。見又進來了一個女孩,大部分人都擡起頭來,用懷疑和質詢的眼光打量着她。這些人顯然都驚魂未定,臉上都掛着有些病態的煞白。
“就是她?”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莫纖纖聞聲望去,房間對角線的牆角里,有個黑色的人影站了起來,眼神迥然地盯着她。
John點頭,將身後的莫纖纖讓出來,低聲對她道:“我才知道樓裡有緊急避險裝置,你怎麼沒告訴我?”
莫纖纖也低聲答道:“又不是每個電視臺大樓裡都有這東西。”
“那麼,現在你們可以走了。”那個黑色人影冷冷地道。
莫纖纖一愣,John說道:“你不是答應我把她帶下來見他們麼?”
“我只是答應而已,現在你們也見過了,可以走了。”那人絲毫不退讓。
“你明明聽見了我們傳送出去的消息,爲什麼不出來?”莫纖纖問道。
“現在全城已經亂了,任何人都可以進來傳送消息,我怎麼知道你們是什麼人。”那人答道,“何況,我從08年一直守到現在,等的就是這一天,他們在這裡也很安全,不需要去N大。”
“你是說……這個緊急避險工程從08年開始就存在了?”莫纖纖驚訝地問道。
那個人點頭。
“你們這麼多人在這裡,有足夠的食物和飲水麼?”莫纖纖問。
“笑話!既然這個工程存在,自然就有足夠的儲備。”那人冷笑一聲,“你們還是不要瞎操心了,走吧。”
很顯然,這裡應該是一個末日避險地下設施,但莫纖纖以前只在小說裡見過,從來沒想到有一天會親眼看到。不過這裡的頭顯然對於他們倆的突然闖入很不滿,莫纖纖下意識也不想跟他浪費口舌。
John還想說什麼,卻已經被莫纖纖輕輕拉住了手臂,莫纖纖淡淡說了一句:“既然你們並不需要任何幫助,那就再見吧。”說完,就要拉着John轉身離開。
就在此時,房間裡突然爆發出一聲驚叫,隨即人羣一片譁然,像是有什麼東西爆炸開來,人們猛然以兩個人爲中心向四周散開,如瘟疫一般躲開那兩個人,形成一個直徑五米有餘的大圈。
莫纖纖愕然回頭,只見那中心是一男一女,年紀都不大,看起來像是大學生情侶,女生費力地將男生摟在懷裡,瞬間就淚流滿面,帶着哭腔嘶聲喊着:“瑞哲!瑞哲!瑞哲……”喊聲到最後已經變成不連續的嗚咽,低低地縈繞在房間裡。
不約而同地,人們都將眼神投向了牆角那個黑衣人,隨即自動分開,給他讓出一條道路。房間裡已經安靜下來,只有那個女生撕心裂肺的哭喊,顯得格外響亮。黑衣人沉下臉來,神色平靜地走到那個女生面前,低下頭,似乎是低聲安慰了她兩句,隨即向周圍人使了個眼神,立刻有兩個人站出來,一左一右將那女生拖開。
那女生像是知道要發生什麼,哭喊得更是淒厲,連連叫着:“你們放開我!放開我!要死也讓我跟他死在一起!反正我一直跟他呆在一起,離死也不遠了!”
她也不知道哪裡來那麼大的力氣,竟然掙脫了兩個成年男人,幾次撲到地上的男生身上。黑衣人似乎是怒了,回頭狠狠瞪了她一眼,森然道:“就算想死也給我安靜點!”
看到這裡,莫纖纖已經基本知道了是怎麼回事,卻還是一臉平靜,John見她無動於衷,忍不住問道:“要救嗎?”
莫纖纖卻不說話,只是看着。黑衣人一句話倒也有效,女生頓時安靜下來,清麗的臉上還掛着淚痕,眼神還是呆呆地拴在男友的身上。
莫纖纖不動,John便也不出聲,那個女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突然轉身朝這邊跌跌撞撞地跑來,所過之處人們無聲而迅速地避開她,給她讓出一條道路,她幾乎暢通無阻地撲倒在莫纖纖和John面前,聲淚俱下:“求求兩位救救他!求求你們!”她一看到這兩個新來的人,一眼便認定他們與衆不同,此時竟然死馬當活馬醫,向他們求救。
屋子裡的人們都無聲地看着,那個黑衣人卻絲毫沒有注意這邊,自顧自地檢查着地下那個男生。
John見莫纖纖還是不表態,便俯身扶起女生,說道:“他已經被輻射感染了,我們也沒有辦法。”
黑衣人也站起身來,宣佈道:“把他拖到那裡去吧。”
這句話彷彿像宣佈了他的死刑一般,女生猛然一怔,再次哭倒在地,卻已經轉成隱忍而無聲的嗚咽,在場許多人都不忍地轉過頭去。黑衣人卻無動於衷,指使着身邊兩個男子動手拖屍體,女生愣了一愣,不顧臉上被眼淚糊得極其狼狽,突然迅速地向那邊爬過去。誰也不知道她孱弱的身體裡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力量,不斷推開兩旁的人們,啞着嗓子喊着男友的名字,撲到男友的身上不讓他被拖走。
不少人都不忍再看,互相之間輕細地議論着,也有一些人將希望的目光投向了莫纖纖。莫纖纖卻始終站在那裡,也沒有要走的意思,像在等待着什麼,又像是在確認什麼,整個人彷彿變成了一尊雕像。
她是在確認那個男生身上的妖氣。憑着獵妖師的靈識,她能察覺到妖氣在這個男生身上的流動,計算它們的頻率和速度,以得出他還有沒有生還的希望。John雖然不理解,但也十分耐心地陪她站着,一言不發。
畢竟天生身體條件較弱,女生再如何拼命也敵不過兩個成年男子,終於被抓着肩膀從男生身上拖開。就在兩人即將將男生擡走時,一個聲音突然從屋子另一邊響起來:“等一下。”
聲音並不大,卻在一片寂靜的房間裡顯得分外清晰,人羣頓時都回頭看向發聲處,連那個黑衣人也轉頭狐疑地看了一眼,隨即又轉過身去,竟是絲毫沒有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