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是什麼地方?是每刻都有生死離別的地方,是有人拋頭顱灑熱血的地方,是人們願意用生命捍衛某些東西的地方。
士兵手中的大刀虛握着,他不想將任何一點力氣浪費在無意義的地方,他現在的每一份力氣,都是留給喪屍的,留給這些讓人們過上這種顛沛流離生活的始作俑者的,乾涸的血液凝在刀尖上,刀尖在地上摩擦,在夜色裡冒起點點火花。
就要死了,他心裡突然有了種解脫感,在這些日子裡的精神壓力彷彿在逐漸褪去,死了就好了,一了百了,沒有什麼煩心事了,只願我的親人,我的朋友,能在人世間少受些罪,過上好日子。
此時此刻,他突然想起了多年前讀過的一首詩: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他的腳步逐漸遠離着精兵營士兵休息的地方,腦中的這首《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一句句的浮現,嘴中緩緩唸叨着: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餵馬、劈柴,周遊世界……
他的語速很快,似乎想要在趕赴現場之前唸完這首詩,腦子是放空狀態,卻一點點的浮現愉悅感與解脫感,他終於有了些明悟,怨不得這首詩的作者最後會臥軌自殺,爲何要從明天起才做個幸福的人,原來,歸根結底,是今日,並不幸福啊……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整首詩的最後一句從他口中吐出,他似乎也平靜下來,心底不在涌起酸楚感,眼睛也不再模糊,淚水退卻,面對生死,他竟在這一瞬間有了些許淡然。
擡起頭,這才猛然驚覺自己已經離戰場只有咫尺之遙,於是多加了一分力氣在刀柄上,拖地的大刀便離了地面,前方最近的地方有一頭喪屍,此時正背對着他,他很清楚的計算好了,只用擡刀,揮刀,全力砍下去,這頭喪屍的腦袋便會離體,他甚至已經想象到了血污濺起的畫面,大刀卻遲遲沒有揮起,腦中也不知在想什麼,可能是終歸對人世間還有些許的留戀吧。
身後猛然傳來一陣驚呼,他還未有所反應,空着的左手手腕又一次被拽緊了,傳來的觸感很熟悉,他卻一時沒反應出來是誰,直到聲音進入耳廓。
“小二,哥來!”
這聲音從耳邊飄過,很快到了他前方,他已經被一股大力身不由己的推到了後方,懵着的腦子什麼也沒想,看着那個熟悉的身影快速的離他而去了。
等等,等等啊!他混亂的腦子終於理順了,也終於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他那剛剛撤退下來沒多久的戰友,比他親哥對他還好的戰友,替他而上了。
不,不要啊,他心中大喊着,眼睛追逐着對方在夜色下的黑影,看見對方衝入了屍羣,大刀揮動而起,如同他之前預料一般的將那頭背對他們的喪屍腦袋砍掉,然後同他接着預料到的,一羣喪屍爭先恐後的撲了過去,那熟悉的身影,便再也看不清了……
他做倒在了地面上,大刀徒勞的落在了一旁,腦中嗡嗡作響,耳邊戰場上的聲音都似乎飄遠了,只有那聲“小二,哥來。”眼眶再次紅了起來,淚水迅速模糊了視線,只能看到那熟悉的黑影衝進屍羣的毅然堅定,誰曾想,這一句一影,在他心裡,便是永恆……
不,不對,不該這樣的,是我,死的該是我啊,你逞什麼能,該死的是我啊,我歇夠了,我活夠了啊……
“哥……”終於找回了聲音,他悽烈的呼喊着,這呼喊歇斯底里,眼中竟沒有瘋狂,而是一種讓人看不懂的悲憤。
動了動無力的手指頭,他仰身而倒,眼睛空洞的望着夜空。兄弟,你很棒,這條命,我田小二這輩子是還不清了,哥來,哥來,哥,你是我親哥,這輩子的親哥了。你比我強,我還是怕死啊,我是弟弟。
看到這一幕的很多士兵都不由紅了眼,患難見真情,戰場出兄弟,英雄出戰場,一別,便是永恆,一句話,便是一輩子的記惦。
精兵營的士兵很有骨氣,他們此時已經不能說是在作戰了,而是前赴後繼的拖喪屍下黃泉,他們鐵了心,精兵營的士兵,沒有苟且之人,精兵營的魂,是需要他們用一捧一捧鮮血澆築的。
場面一下子由平淡變得壯烈起來,此時的每一分鐘都有士兵死去,或死的轟烈,或死的無聲,他們都是英雄,都是華夏鐵骨錚錚的好男兒,華夏的脊樑,正是被這種人撐起的。
戰場之上,情緒真的很重要,營長或許個人武力不是場間最強大的,但對於管理,他是當之無愧的前輩,就是他這麼忍痛之下下的命令,整個戰場的氛圍一下變了,能力者們似乎也被感染了這種情緒,出手不再拖泥帶水,更加的狂暴起來,短短一會兒時間,場上倒下的喪屍以幾何速度增長。
若是想的再多些,營長這個命令可以說是陽謀,堂堂正正的陽謀,我們用命來搏,就看你們還能不能再這樣拖下去,你若好意思,你便拖,我精兵營的脊樑不會斷,鮮血鑄就的是我們的靈魂。
能力者看重力量,看重報酬,同樣看重名聲,尤其是像王林與趙拓這樣的,趙拓就不說了,他不但有能力者這一身份,爺爺更是軍方的人,這些士兵可以說是和他是一家人。
而王林呢?他若想將自己的隊伍地位不斷擡高,就少不得名聲,今日若是精兵營的士兵死絕還好,沒有人會傳閒話,只能說是喪屍大軍不可擋,但若是不死絕,哪怕只有營長一個人活下來了,回到北平一彙報,來支援的能力者不出力,或者說是沒用,那麼他辛辛苦苦從末世積攢到現在的名聲便臭了,不說人人喊打,到時這個圈子裡的見到他與他的小隊,這種不好的標籤便刻在了他們身上,別說地位上升了,整個積攢出來的不算雄厚的底蘊,徹底崩毀都有可能。
所以營長這一步走的好,打蛇打七寸,這一步,便正正好好的打在了他的“七寸”,扼住了他的要害,他不賣力也不行了。
“哥幾個,不用管那麼多了,火力全開。”王林高聲招呼着自己的隊友們,一馬當先全面爆發了自己身體裡的木系能量。
只見原本他虛幻出來的三根藤蔓猛然變粗,藤蔓的表面還凸起了一根根猙獰的倒刺,已經流滿鮮血的大地也裂了縫,縫中再次蜿蜒而出四根巨藤,化三爲七,他如今表現出來的實力比之剛纔何止漲了一倍。
巨藤如同巨人揮動的鞭子,一個橫掃便將幾隻喪屍抽的四肢分離,殘胳膊斷腿紛飛,這王林的實力,不爆發如同一個普通能力者,一旦爆發,竟如斯恐怖,他在北平的名聲,一部分靠爲人處世之道,但大部分,還是拼殺出來的。
這一下便引爆了整個能力者第十小隊,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公孫炎,他的實力絲毫不遜色於王林,甚至由於先天天賦,他的火天賦隱隱還要壓上王林的木天賦一籌,只是他本人並無太大野心,經歷過末世的很多事情以後,他也只是想出來混口飯吃,爲家中的妹妹多打拼些東西,以後能找個好人家嫁了罷了。
他從沒想過加入什麼能力者金字塔頂端行列的隊伍,他當然知道加入這些隊伍會讓他有更好的平臺,能讓他得到更多的報酬,讓他具有一些名氣,憑他的實力也能勉強進入這些隊伍,可同樣的,他會受到更多的制約,且生命會更加沒有保障,到時很多東西不是他可以做主的,他不能再像前兩天那樣,隊長提出說要幹什麼,他可以揮揮手,什麼也不說便離開,那樣自由自在的生活纔是他的追求。
寧做雞頭不做鳳尾大概就是這樣的心境吧,在這個隊伍裡,他的建議可以得到一些人的支持,哪怕是隊長的命令他也可以提不同的意見,而不是任人唯命,別人說什麼他就必須去完成,那樣的生活或許有人追求,不過不是他就是了。
家中妹子尚幼,無父母長輩,他這長兄便爲了父,待妹子長成,尋個好人家,他便安下心來,到時天高水闊,他哪裡去不得?女友的遺願尚在耳畔:天大水長,雲淡山高,這世界,我還見得太少,阿炎,咱們說好的要去看一看這世界的……
他會帶着她,去看一看這世界的,一定。
腦中的影像逐漸淺淡下來,每當戰鬥時他都會有這樣一個時候,他一直覺得女友沒有走,還在他身旁,在一個他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守護他,所以他纔會在每次精神集中時見到她,戰鬥的,一直都不是他一個人。
雙手原本橘黃的的火焰猛然熾烈起來,夜風如同催化劑一般,暗紅色的火焰迎風而漲,火焰似乎被提純了很多,單單隻讓人看着便能感受到其中的蘊含的力量。
火焰跳動下公孫炎俊美的面容也忽明忽暗,似乎是醞釀夠了,公孫炎的眉頭一蹙,雙手猛然張開,一道憑空而現的熾烈火牆迎着夜風,向着前方的一片喪屍吞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