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紛涌如潮,數以十萬計的人羣亂了,嘈雜聲,呼喊聲,哭泣聲沖天而起,所有人都拼命的往前擠,人們心中顧忌的那根弦,斷了,表現出來的是無比的瘋狂……
而此時一牆之隔的城內,並不比外面要好多少,城牆之上的士兵不是機器,他們也有感情,他們此時猶豫了,愣愣的不敢開槍,城外的人是他們的同胞啊,他們只是想進入城裡,過上和自己一樣的生活,有錯麼?年輕人的一腔熱血打動的不止城下的人,還有他們,他們被震撼到了,手中的扳機,是怎麼也扣動不了了……
這是城外人能看到的地方,而與他們一門之隔的城牆內,有着排列整齊的士兵,早在城外難民剛剛躁動的時候他們便被從駐紮的帳篷中弄醒了,深夜緊急集合,將他們號集起來,只有一個命令,守住城門!
士兵只有一千,更多的軍隊被外放出去了,他們的戰友在冰天雪地裡與喪屍搏殺,而他們的任務,是守住城門。
“推緊城門,死守!”長官發號施令了。
一千士兵邁着整齊的步伐站在了城門後,用身體抵住了城門,他們的天職是服從命令,無論誰想入城,先過了他們的身體。
發號施令的長官深深的看了士兵們一眼,擡手敬了個標準的軍禮,快速的邁步上了城牆,一眼便看出了值守士兵們的手足無措。
心中暗暗嘆了口氣,他沒有表現出來,拍了拍坐倒在地上滿臉惶恐的年輕士兵的肩膀,“這不怪你……”
他撿起了年輕士兵掉落在一旁的槍,沒有聽年輕士兵說話,他立在了城頭,看到了無數瘋狂的城外人。
“噠噠噠噠……”手中的傢伙向天空中噴吐着火舌,這是令人畏懼的聲音……
然而這聲音太小了,與城外直衝雲霄的嘈雜聲想比,顯得微不足道。
“所有人都有,目標天空,射擊!”長官頭也不回,背影顯得無比的挺直,衆多士兵在他身上看到的是篤定與自信。
“噠噠噠噠……”震耳欲聾的射擊聲響起,二十幾把槍同時射擊,雖壓不住數以十萬計人的吼叫,但在一定範圍內,或者說幾乎一半的人都被影響到了。
他們第一時間望向了城頭,看到了那個單手持槍的男人。
男人見達到了效果,便扔掉了手中的槍,舉起了另一隻手拿着的喇叭。
“同志們,冷靜一下,聽我說兩句。”不等城外人有所反應,男人繼續開口了。
“你們今晚的作爲我可以理解,人都有衝動的時候,但作爲一個理智的人,你們應該知道你們現在做的事是不對的,你們知道你們現在在做什麼嗎?往小了說,是情緒失控,發泄情緒,往大了說,是叛變你們知道麼?”
“哼,祖國負我,我便負祖國。”城下一個人嘟囔着,卻在此時寂靜的人羣裡顯得格外清晰。
而城頭的男人,顯然聽到了。
“別說什麼傻話了,祖國負你?祖國何曾負過你?是,你們是每日在城外,可哪一天沒有城內的士兵來送過飯?施粥施米,你們可曾哪天吃不上飯過?你們知道糧食都是怎麼來的麼?是我們的人民子弟兵,不顧危險,跑到別的城市搜出來的,每天都有犧牲的人,他們爲的是什麼?爲的就是咱們的人民!”
男人立在城頭,眼眶紅了起來,聲音哽咽着,脊樑都微微彎曲,他很痛苦,這是毋庸置疑的。
“你們說祖國負了你們,你們可曾知道我們的領導人如今在幹什麼?還不是操心你們的事?三天,已經連續三天沒吃沒睡了,他現在處理事情都不敢坐着知道麼?他怕睡着,每次開會他都是站着開的,他負了你們麼?”
城下所有人都靜了下來,很多人低下了頭,眼眶紅着,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我不知道你們爲何會有如今這樣的想法,不公平,呵,整個華夏如今有多少人在羨慕你們啊,你們有飯吃,有人民子弟兵的保護,你們有多長時間沒見過喪屍了,知道麼?就在這裡兩千米外,我們的人民子弟兵用身體鑄就了一道防線,爲的是什麼?
你們有什麼資格要求不公平?他們何曾說過這些?他們默默的,在荒野裡付出了自己的生命,連屍體都不能入葬,而你們呢?你們吃着國家的,受着國家的恩惠,卻說國家負了你們,我都替你們臉紅。”
男子慷慨激昂的說着,城外越來越多的人低下了腦袋,望着自己的鞋尖默然不語。
“你們看看你們現在在做什麼?看看你們身邊多少人在哭泣,你們一時痛快了,多少人因爲混亂被踩踏,不說其他,你們就看看你們眼中的英雄,看看成了什麼樣子?”
城頭上的男人指了指城門前不遠的地方,那是年輕男子倒地的地方,此時卻站滿了人羣。
那裡的人們見男人指了過來,紛紛向兩邊散去,頓時,一個女孩的背影露了出來。
女孩死死地趴在地上,她的身下護着她的男人——年輕男子,她的身上佈滿了腳印,鞋底的髒與雪融在一起,留下的是泥濘,她已經昏了過去,可手臂還是牢牢地抱着身下的男子,也不知是她身上的還是男子身上的血,匯在地上形成了大大的一灘。
“這便是你們要的結果麼?我知道造成這樣不是你們的本意,但這就是衝動的結果,你們應該能清楚的認識到,你們這樣做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國家在想辦法,國家並沒有放棄你們,我們是同胞,而你們做的,應該是配合,而不是自以爲是的反抗,不是聽信謠言,受別人鼓動。
而這次事件的幕後者聽好了,我知道你們混在人羣裡,很難查,但我在這裡放下話,你們我會一個個的查出來,爲了一己私利造成巨大的傷亡,你們在犯罪,我會一個一個抓出來,將你們繩之以法!”
男人最後這段話說的鏗鏘有力,身上散發出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篤定,既然他說出這樣的話,他便一定會做到。
他陸家人,言出必行!
是的,此時城頭的不是別人,正是陸家陸華!
城下此時早已徹底安靜下來,沒有人再衝動了,他們隱隱覺得有些後怕,他們之前在做什麼,正如陸華說的,往大了說這是叛國啊!
所有人各回其位,安安靜靜的坐了下來,他們需要平靜,需要坐下來好好的靜一下心。
沉重烏雲下的雪花仍在紛紛揚揚的飄落着,雪花不會因爲任何人的情緒波動有所改變,地上逐漸有了積雪,潔白無瑕……
“呼……”下了城頭,陸華長長的出了口氣,抹了一把額頭上的熱汗,這事情對他來說也是一種挑戰,說不緊張是假的,誰在面對數以十萬計的瘋狂的人能鎮定自若呢?
還好,他控制住了局面,事情控制在了一定範圍內,這城門,說什麼都是不能破的。
城門一破,整座城便亂了,破城的人心中會有負罪感,他們認爲他們已經犯了罪,道德底線會無限的拉低,而這種心態下的人,什麼事情都能做的出來,他們不會像城內的難民一樣安心的在街頭流落,他們會搶,會打,會殺,城內的自然不會任由他們動手,衝突便會產生,而城內僅有一千士兵,就算把所有的警察都算上,對於這樣的失控也是毫無辦法的,到時候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城,便會就此分崩離析,他陸華,也會因此成爲千古罪人,再無翻身之地。
還好,還好……陸華又一次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心中無限慶幸。
吩咐士兵出城救援受傷羣衆,不過城門是不能開了,封城警報已響起,城門在無大事時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開的,長長的攻城梯便起了作用,今後的施粥施米便也只能這樣了,這也同樣是城下人釀成的苦果。
陸昱站在蘇家小院裡,靜靜的聽着封城警報響完,院子裡已經積了一層雪,院外的嘈雜聲也終於告一段落。
“小陸,明日便要走了,東西都收拾好了麼?”蘇父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陸昱身後。
“倒是沒有什麼好收拾的,明日徵兵的一來,我跟着走就行了。”陸昱笑了笑,甩去了腦中有些雜亂的想法,回答着蘇父的問話。
“這一走,再回來可得些時候了……”蘇父嘆了口氣,竟有些不捨。
“蘇叔,你不用擔心我,我一路從山城到北平,喪屍見了不知幾何,出去後,喪屍說不定還躲着我呢,哈哈。”陸昱寬慰着蘇父。
“唉,你這個滑頭,真拿你沒辦法,年輕人有想法,出去闖闖也是好的,叔老了,你多多保重。”蘇父輕鬆了許多,拍了拍陸昱的肩膀。
猶豫了一下,蘇父從口袋裡掏出了個東西,遞給了陸昱,“叔這裡沒啥東西,這個玉佩是保平安的,你收起來,日後也算有個念想。”
“行,叔,我就不客氣了。”陸昱露牙一笑,接過了月牙形的玉佩,鄭重的帶到了脖子上,塞進了衣服裡。
“蘇叔,我收了你的東西,你也得收我的,諾,這些屍核你收好,不用擔心我,我多的是。”陸昱從兜裡掏出兩大把屍核,有四五十顆的樣子,遞到了蘇父面前。
蘇父定定的望了陸昱一眼,沒再說什麼,接過了屍核。他知道,這個年輕人隱藏了很多東西,但不重要,只要還是那個陸昱就行。
陸昱灑脫的擺了擺手,轉身朝自己房間走去。
蘇父看着他走進屋子,又定定的看了會兒雪景,眼神無比的複雜,腦中想的是那塊玉佩,他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對是錯。
又過了一會兒,他也咧嘴笑了笑,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轉身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