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莉亞一屁股坐在牀上!
“你是真的還是假的?”她盯着尹真,“你不知道紅樓夢?”
尹真眼神迷惘,他喃喃道:“紅樓夢?真沒聽說過……那是什麼?戲?還是話本?”
茱莉亞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她坐下來想了半天,忽然問:“孫悟空豬八戒,你知道麼?”
尹真一點頭:“西遊記。” ωωω.тt kǎn.Сo
“曹操和周瑜呢?”
“三國。”
“魯智深和武松呢?”
“水滸。”
“林黛玉和薛寶釵呢?”
“……不認識。”
“咦,這可奇了怪了,四大名著知道三個,偏偏就不知道紅樓。”
“四大名著?”他喃喃道,“那是什麼?”
茱莉亞竟不知該怎麼解釋了。
尹真看茱莉亞一副無法理解的困惑表情,他忽然問:“這個什麼紅樓,是和西遊一樣的書麼?”
茱莉亞點點頭。
“那,它是什麼時候的書?”
“清朝的。”茱莉亞說,“正好,你運氣來了,前兩天老爹剛提過這本書。我記得他說,作者的祖輩是什麼江寧織造府的。”
“你知道江寧織造府?!”這下輪到尹真吃驚了。
茱莉亞沒好氣道:“嗯,我是豬腦子,就連江寧織造府都不知道了。”
“哦哦,我不是那個意思。”尹真趕緊擺手道,“我是說……爲什麼我會不知道這本叫《紅樓夢》的書呢?爲什麼我沒聽說過?”
“這我就不知緣故了。”茱莉亞搖搖頭,“我活了這麼大,還從沒聽說有人不知道紅樓夢。”
尹真想了想:“我大概猜到爲什麼了。不過茱莉亞,你剛纔提江寧織造府幹什麼?”
“哦,寫紅樓夢的曹雪芹,他的爺爺是江寧織造府的大官兒。”
“你怎麼知道這個?”
“老爹說的。他說他早些年在南京呆過,就在那舊址旁邊住過一陣子,你得謝謝老天,這個詞兒我前兩天才聽到,所以暫時還沒忘記。你再晚來半個月,我就把這些掃進記憶的垃圾堆了。”
尹真一呆:“曹雪芹?!曹……你是說,監察御史曹寅的孫子?”
“啊?啥御史?”茱莉亞搖頭,“那我可不記得了,曹寅?搞不清楚,老爹沒和我提這個名字。”
“茱莉亞,紅樓夢……說的什麼?”
茱莉亞聳聳肩:“真沒想到連紅樓夢都需要劇透,阿真你是不是中國人啊?唉,這書就說的一個大家族是怎麼一步步從奢侈的生活敗落下去,直至最後被抄家。榮華富貴一朝沒,風雲流散……很慘的故事。”
尹真摸着下巴,神色困惑:“這可怪了,曹寅的孫子,自打出孃胎就錦衣玉食,榮華富貴享受不盡,好好的少爺日子過着,怎麼會寫這種悽慘的本子?”
“什麼好好的少爺日子過着?”茱莉亞瞪了他一眼,“他家不就是被抄了麼!”
尹真吃了一驚!
“曹家被抄家了?!”
茱莉亞無奈道:“我真服了你了!如果不是自家落得這麼慘的事兒,曹雪芹怎麼會寫紅樓夢呢?他寫的就是他自己呀!”
“爲什麼要抄他們家?!”
“好像是……”茱莉亞摸了摸頭髮,“貪污……吧。我想起來了,罪名是這個。老爹當時說,曹家虧空國庫很多錢,很多很多銀子。嗯沒錯,就是爲了這個。”
本來平常的一句話,尹真竟從牀上跳起來了!
“曹寅竟然貪污?!”
茱莉亞呆呆看着他:“你想幹嘛?”
尹真瞪着她,張着嘴:“我……我……”
然後,他坐下來了。
“我什麼都幹不了。”他頹喪地說。
茱莉亞翻翻眼睛:“不然你想幹嘛?抄人家的家啊?”
“哼,他就該被抄家!我不抄,自然有人抄!果不其然!”
茱莉亞搖搖頭:“這事兒怪,你的知識範圍真不尋常,該知道的常識全都不知道,盡知道些陳芝麻爛穀子。哦對了還有,說起曹雪芹,我就順便告訴你一聲,他家就是雍正皇帝給抄的。”
尹真猛然擡起頭:“是麼?!那這麼說……”
茱莉亞看看他:“這麼說,怎麼?”
尹真不出聲,但很明顯,他的腦子裡在進行飛快的思考。
見他不肯繼續說,茱莉亞也懶得再打聽。
“其實也不奇怪,雍正那種人嘛。幹出這種事不稀奇。”
捕捉到她語氣裡那點東西,尹真驀地擡起頭來!
“什麼叫‘那種人’?”
“就是說,暴君啦,鐵血啦,很殘忍什麼的。”茱莉亞撓撓頭,“老爹說他是殺人狂,殺了很多人,自己的親人都不放過。”
尹真的臉色白了,額頭滲出冷汗來,他的眼神裡透出巨大恐懼:“……他殺自己的親人?!”
“好像是的。”茱莉亞一邊疊被子一邊利落地說,“我這都是聽老爹說的,老爹文史俱通,想來應該是真的。而且我也模模糊糊記得雍正的名聲不大好,雖然什麼都不知道,但就是感覺上有這種印象。恐怕他名聲真的不好,你看,我可沒說康熙名聲不好,對吧。”
茱莉亞以爲這下尹真該滿足了,豈料他一下抓住她的手:“這個人……他到底是誰?!他到底是哪個阿哥?!”
茱莉亞冷冷看了他一眼,尹真這才醒悟,他趕緊放開手,眼睛卻還巴巴的盯着茱莉亞:“你真的一點點線索都不記得了?!”
“不記得。”茱莉亞搖搖頭,“昨天我還以爲乾隆在他前面呢,你忘了?就我這點歷史知識,阿真,你再逼迫我也沒用,難道你希望我胡編亂造來滿足你的問題?”
她這麼一說,尹真就沮喪起來,他想了半天,喃喃道:
“他竟然對親人下手!這……這太可怕了,萬一他把……總之,這是傷天害理!有喪人倫!狗彘不食其餘!”
茱莉亞在旁邊直翻眼睛!
“我看你和老爹一樣,古書看多了。”她不耐煩道,“雍正怎樣關我們屁事啊!就算他是個聖人,也不可能改變我們絲毫的現狀。就算他是那個什麼鳥生魚湯,你明天出門,不一樣得碰見喪屍麼?”
說完,茱莉亞自己咂咂嘴:“完了,我也蠢了,就只記得鳥生魚湯……這得怪陳小春!電視臺天天放,我不看也得看。”
她在這兒自言自語,尹真卻一臉哭喪。
“你說得對,他不管是個什麼玩意兒,都和我無關了。”他那樣子,就像是要哭出來,“我白費了心思。”
茱莉亞得意道:“現在知道讀太多古書沒好處了吧?我反正不喜歡古代,哪個朝代都不喜歡。你也是,怎麼對清朝這麼感興趣?它有什麼值得你這麼操心的?按照老爹的說法:越往後越崩潰,皇帝嘛一個比一個操蛋,朝廷嘛一屆比一屆無能,從上到下爛得流膿……”
“你怎麼能這樣說?”尹真輕聲打斷她,他身上在發抖。
“我說得不對麼?”茱莉亞睜大眼睛,“你去找本近代史,自己看看就知道了。上次老陸和我說起甲午戰爭,那表情,嘖嘖,你知道他得有多恨麼?”
尹真的臉色,不知爲何微微發白!
“你怎麼了?”茱莉亞好奇地盯着他看,“哪兒不舒服?”
他想了好久,才小聲說:“茱莉亞,求你一件事。”
“什麼事?”
“別和老爹說,我是旗人。”
茱莉亞一怔:“啊?是麼?難怪,原來你是滿族人,可這有什麼大不了……”
“別和他說這個。”尹真又強調了一遍,“也別和他說,我這兩天問你的那些事兒,那些清朝的事兒……”
茱莉亞哭笑不得:“你太緊張了。就算你是滿族人,老爹也不可能爲這個把你趕出去,他又沒有民族歧視。”
“你別提就是了!”尹真神情焦躁地說完,又有點惴惴,“就像你說的,什麼人都不重要,如今只有活人死人的分別,對吧?”
茱莉亞見他這麼堅持,只得點點頭:“好吧,既然你不高興我提,那我就不提。”
尹真這才鬆了口氣。
“別說這些了,回到現實裡來。”茱莉亞拍拍手,站起身來,“走,下樓。”
茱莉亞讓尹真迴歸現實的辦法就是給他洗頭。
“臭死了,你有一個月沒洗頭了估計。”她一邊說,一邊端過來一大盆溫水,又把一瓶洗髮水塞進尹真的手裡,“放心,我試過了,洗髮水過期也可以用的。”
“這是什麼?”尹真錯愕地盯着那個白色的瓶子,那上面寫着“潘婷”二字。
“洗髮水呀!”茱莉亞又拿過一個紅瓶子,“喏,這是護髮素,鑑於你的頭髮這麼髒,我建議你,先用洗髮水洗兩遍,再用護髮素——”
“我不要這個!”尹真啪的把那瓶潘婷丟在一邊。
茱莉亞傻了!
“爲什麼?你的頭髮都要臭死了,快招蒼蠅了你知道不知道?爲什麼不肯洗頭?”
“這是女人用的!”他鄙夷地指着那瓶子,“我是男的,我不用女人的東西!”
“這哪裡是女人用的了?”茱莉亞糊塗了。
“姓潘名婷,婷,和色也,所謂‘婷婷嫋嫋’——難道男人會取這種名字麼?”尹真說完,又抓過那個紅色的瓶子,嚴肅道,“舒蕾,這也是女人用的,你以爲我是傻子麼?元好問詩云:‘枝間新綠一重重,小蕾深藏數點紅’,這是指的花蕾,男人會管自己叫花蕾麼?”
茱莉亞一時間有個衝動:她想抽死這個文藝青年!
“那你想怎麼辦!”她咬着牙,盯着尹真,“我不管,你今天非得洗頭不可!”
“你給找個男人用的來。”尹真一臉傲慢地說,“我只用男人用的東西,我是男的!”
茱莉亞強忍住殺人的衝動,她轉回衛生間的壁櫥,把儲存的所有洗髮水,一股腦抱了出來,嘩啦扔在了尹真面前!
“自己找!”她憤怒地說,“今天你必須找出一瓶來用!不然我把你捆在樹上,也要給你洗乾淨頭髮!”
尹真這纔不情不願地彎下腰來,在那一大堆瓶子裡劃拉起來。
“……這個什麼歐萊雅,嗯,肯定是女人用的,不要。資生堂?聽聽,開藥鋪的都出來了,我又沒生病!海……飛絲,莫名其妙!哪兒跟哪兒啊!沙宣?又是沙又是土,聽着就夠髒的。”
茱莉亞終於忍不住,大吼道:“挑好了沒有!”
好半天,尹真才從一堆瓶子裡找出一個,遞給茱莉亞:“這個,還行。”
她低頭一看,一捂臉,原來那是一瓶力士洗髮水。
“這個聽着,就不像女人用的。”尹真嚴肅地說,“我就用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