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後,我們距武都城還有百里,來到胡元郡的翼家村。
八天前,我讓卦衣召集了就近能夠找到的軒部刺客三十五名,又‘花’錢從‘奸’商手中購買了一部分從反字軍死屍上拔下來的鎧甲,並盡數染得雪白,表面上看和天啓軍的鎧甲一樣,隨後開始在沿途的村落之中散佈天啓軍先鋒軍已到的消息。
翼家村,一個在‘精’銳鷹騎地圖上都沒有標註過的村子。馬車停下後,我站在山頭拿着地圖看着下面的村莊,立刻派卦衣帶人去打聽。卦衣回來後,告訴我,這個村子是反字軍潰敗後新建的一個村子,極有可能其中大部分人都是曾經的反字軍軍士,在大軍潰敗後乾脆就地住了下來,這裡依山傍水,從那些在田間地頭忙碌的百姓來看,今年的收成應該不錯。
我將地圖收好,戴上斗笠面紗,下令道:“這是咱們去武都城前要搶的最後一個村子了,也應該是最富饒的一個。”
卦衣盯着下面的村落問:“這次要‘殺’人嗎?”
我思考了一會兒道:“估計要,而且還要把戲給演足,我想這些曾經從過軍的農夫不是那麼容易被騙到。”
“明白,我帶幾個人去準備,完畢後以響箭爲號。”卦衣說罷,領着幾名僞裝成天啓軍軍士的軒部刺客疾馳下山,向村落中潛去。
一個時辰後,一枚響箭從村落左側發出,我點頭示意尤幽情,讓他們領人立刻進入村落之中,將村中能夠找到的男‘女’老少都聚集在一起。
隨後,我乘坐馬車慢慢地進入村子中,走過周圍的田坎時才發現之所以這裡的土地那麼‘肥’沃,那是因爲這裡曾經是屯屍地。腐爛的屍體被深埋在地下,時間一長,便化成了最好的‘肥’料,只是這種土地種出來的糧食果蔬,吃到肚子裡會不會有血腥味?
張生告訴我,這個村子當中即便是沒有高人,那也是受過高人指點,而這個高人必定是個會施毒化毒的人,否則不可能輕易將屍毒在短時間內給化解了。張生說到這的時候,我下意識地問了一句:“屍毒傳播的速度有多快?”
張生回頭看了我一眼:“主公,你言下之意是?”
“如果有百具死屍,並且不好生掩埋,在這個季節傳播的速度一日內能讓多少人中毒?”
“不好說,天氣越熱速度越快,如果沒有及時掩埋控制,一日內最多能讓千人中毒。”
我有些詫異:“這麼多?”
“我沒試過,只是估計,主公……你難道……”
我笑笑道:“那只是下策,非不得已時才用。”
轉眼間,已來到村落之中,幾十名“天啓軍軍士”將村中百名男‘女’老幼聚集在了村口,明晃晃的刀口下,那些村民都顯得有些緊張,雖然有些青壯年一臉的不屑,但依然是抱緊了身邊的妻兒。
我走下馬車,站在村民跟前問:“你們村長何在?”
村民互相觀望了一陣,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將村長給指出來。此時人羣中站出來一名年輕人,徑直走到我跟前道:“你們到底是何人?官軍嗎?”
“我乃天啓軍中先鋒軍左衛將軍今日特來向各位徵收錢糧”
我話音剛落,那年輕人就叫嚷道:“天啓軍我看是山賊吧滾滾出我們村子我們沒有錢糧給你們”
我抓住那年輕人的手,往旁邊一扔,尤幽情很有默契地將年輕人一拳打倒在地,隨後踩在腳下。
年輕人在地上掙扎道:“你們這羣叛賊你們是叛賊”
我冷冷地盯着他道:“叛賊?反字軍纔是叛賊我們如今是奉大滝皇朝大統帝旨意前往武都城剿滅叛賊的據我們查實,你們村落中有反字軍餘孽如果不‘交’出我們所要的錢糧,你們只有死路一條”
“死路?”年輕人在地上掙扎,被尤幽情死死踩住,“我們都是從死人堆裡面爬出來的人要死早死了有種你們就把我們全都給殺了”
“好啊。”我盯着他,剛說完,人羣中又衝出來幾個年輕人,試圖反抗,但很快便被“天啓軍軍士”給擒住。擒住的幾人被拖到我跟前來後,我揮揮手道:“拖到外面‘亂’刀砍死”
“是”那些“天啓軍軍士”齊聲答道,然後將那些人全部拖走,隨後在不遠處,‘抽’出腰間的長刀一陣‘亂’砍後,扔進田中。
這一舉動,讓我跟前站着的所有百姓都不再言語,每個人臉‘色’都有些蒼白,大概是在這安穩日子過得太久,早已經忘記了殺戮是什麼模樣。
我命人從馬車上擡下一口大箱子,打開後指着他們道:“我所要的錢糧不多,糧食裝滿我的馬車便可,銀錢裝滿這口箱子就行,給錢糧或者死,任你們選。”
不一會兒,一個老頭兒從人羣中走出來,將腰間的錢袋解下來,拽在手中,來到箱子跟前,遲疑了半天,長嘆一口氣,扔了進去。離去時,我聽到那老頭兒喃喃道:“天地不仁,天地不仁……”
很快箱子便被裝滿了,我望着已經高聳如小山一樣的銀錢山,裡面竟然沒有一錠整銀,大部分都是銅錢以及銀票,甚至還有金票。
我順手從箱子中抓起一張銀票在手中看着,隨後問:“你們就用這種銀票買賣東西?”
沒人回答,村民都低着頭。
我又重新問了一遍,擡高了聲音,此時纔有一個壯漢答道:“現在周遭城池都是使用這些銀票幾乎沒有人用真金白銀了商號裡面都發這個玩意兒”
“商號?”我‘摸’着那張質地不是很好的銀票又問,“是哪家商號?”
“官家,行商,所有商號都一樣”壯漢沒好氣地回答,目光放在懷中的那個孩子身上。
我點點頭:“明白了,現在裝糧食吧,另外……我覺得銀錢還不夠,你們有什麼值錢的首飾,器皿都‘交’出來”
人羣中立刻‘騷’動起來,我揮揮手,周圍的“天啓軍軍士”都將手中的長刀高舉,隨後未等那些村民有所行動,一部分“軍士”立刻開始進入各家各戶搜索,將能夠找到的值錢玩意兒通通都翻找了出來堆在我腳下,但並不是很多。
“好吧,這次就放過你們,不過我可不能擔保大軍來到之後不會徵收錢糧走”我一揮手,“天啓軍軍士”將箱子搬上車,帶着搜出來爲數不多的糧食離開了村落。
離開村口時,那些先前被‘亂’刀“砍死”的“村民”已經不見蹤影,再過一陣,那個最先掏出錢袋扔進箱子中的“老頭兒”跳上馬車,來到車廂內,將自己臉上那層人皮面具給摘下。
我盯着摘下面具的卦衣道:“你演得不錯,都快趕上京城中最出名的戲子了。”
卦衣未說話,只是盯着馬車後方問:“這樣做妥當嗎?”
“我們不這樣做,難道留給天啓軍?天啓軍一來,說不定會做相同的事情。如果賈鞠在,這種事不會發生,可賈鞠已經離開,天啓軍已不如從前,野心太大的廖荒會做出什麼來,我猜不到,所以不如先一步下手,壞了他們的名聲,讓這些百姓逃得遠遠的。”我嘆了一口氣,“並沒有搶光錢糧吧?”
“沒有,這個村落和先前的那些不一樣,很富裕,這些只是他們錢糧的三成。”卦衣道,收拾着自己的人皮面具。
要讓這些村民聽見天啓軍的名字害怕並憤怒,這便是我的目的。除了搶走銀錢之外,還必須“殺人”,軒部的部分刺客善於易容,讓他們魂在百餘名村民之中,在那個時候村民一時間也無法辨認那些人到底是誰,只知道殘忍的“天啓軍”殺害了他們村莊中的男丁,又搶了他們的銀錢。
“目的基本上達到了,眼下我們只需要直奔武都城便可。”我覺得渾身上下終於略微輕鬆了些。
“天啓軍未到,便已經盡失民心,這條計策倒是蠻狠的。”卦衣盯着我,“你好像真的變了,如果是從前,你即便會採取相同的計策,事後依然還是會讓我們將這些錢糧給還回去。”
如果真如賈鞠和我在雲集城推斷的那樣,朝廷會招安天啓軍。在廖荒沒有同意前,京城並不會將這條消息昭告天下,這樣一來,周遭城池對天啓軍到來勢必會引發出一系列反應,可至少有一點是相同的:他們都會將天啓軍當做是敵人,絕不會提供任何援助。
這樣一來,天啓軍大軍的行軍步伐就會漸漸減慢,因爲他們在行軍過程當中還得應付各種意料之外的事情。即便是在那時,京城已經昭告天下,天啓軍與鐵甲衛相同,基於我乾的這些事情,那些城池的守將太守們也不會相信天啓軍,到時候結果還是一樣。
這可是‘亂’世,說不定到時有哪個城池的太守、守將會打天啓軍的主意,就像那些山賊會打行商商隊的主意一樣,誰都眼紅有錢有勢的傢伙。
我望着卦衣,許久才說:“狠?天下已經‘亂’了,未‘亂’之前就是竊國者侯,竊鉤者誅的局面……我這樣做,又算得了什麼?至少,還可以爲我們趕到武都城贏得一些時間,免得我們剛到,天啓軍大軍也一同到達。”
“快了,過了升寅山口,就能看見武都城了,只是要小心一些,入夜之後我會讓兄弟們都脫下那身假皮,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卦衣說罷,合上雙眼,打了個哈欠。
卦衣睡着後,我心中突然有那麼一絲遺憾。遺憾的是如果賈鞠依然身在天啓軍中,他面對我留下的這些難題又會如何解決?學生和老師沒有在戰場之上相遇,到底應該遺憾還是慶幸?
在我眼中,天才分成三類:第一類是將自己在普通人眼中掩飾得很好的蠢材,這種人往往打着他人的旗號,藉着他人的智慧,利用自己擅長的溜鬚拍馬‘門’g蔽他人;第二類是公認的天才,有真材實料,並‘胸’懷大志,如賈鞠;第三類是天才公認的天才,比如白甫,賈鞠都不得不佩服的神秘謀士。
我屬於哪一類?不,或者應該說我屬於天才嗎?不知道,我不想給自己強加上一個定義,或者頂上天才的光環。是不是天才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人是否採用了和天才相同的手段,達到了自己最終的目的
恍然間,我才發現其實自己也是有野心的,只是一直來因爲種種原因自我控制得很好,並沒有如他人一樣膨脹。自我膨脹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會令你的雙眼無視周圍的威脅,看不透笑臉下藏着的殺意,宋一方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現在應該輪到廖荒了。
我抓起好幾張箱子裡面的銀票,仔細地看着。據那壯漢說,周圍城池的商號都將真金白銀給收回,用銀票代替‘交’易,天佑宗到底在玩什麼‘花’樣?得到這個消息,已經完全可以確定天佑宗和殤人商業協會其中的關係很複雜,即便我沒有在千機城聽見那個圓桌會議的內容,單憑現在手上的銀票便可以推斷出這件事。試問,沒有在控制了皇帝的天佑宗默許下,殤人商業協會旗下的各大行商行會能夠將這件事進行得如此順利?
他們到底要將這個國家變成什麼樣?這種紙質的東西代替了真金白銀目前來看,所帶來的結果只有一個,真金白銀都不會再出現在市面之上,而是被天佑宗和殤人商業協會給收走。
我看着幾張數目不一樣大小的銀票,心頭冒出一個想法,如果一個城池的商業協會中原本只有黃金五萬兩,白銀十萬兩,在用金票、銀票代替了真金白銀之後,印製出了比原本實際擁有黃金和白銀數量一倍甚至兩倍以上的金票、銀票,會產生什麼後果?一個很簡單的比方,我是一個普通的小販,將手中的五百兩白銀存入商號後,換得五百兩銀票回家,同時商號在暗地中又將五百兩銀票通過其他渠道發放到城池中他人手中,而那些人有可能並沒有存入五百兩白銀,久而久之,這名小販發現連街邊乞丐都有和自己金額相同的銀票,此時爲了讓自己生意能夠與從前持平,便會提高物品的價格。當然,其他小販和商人也都不傻,會做相同的事情,這樣一來,城池中原本用一兩銀票可以買到的東西變成五兩甚至十兩銀票才能買到……
一陣陣寒意向我襲來,天佑宗,不僅僅是要天下戰‘亂’,還想要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同時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