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中與商地‘交’界處,泉眼城,狗馬集市。
回到泉眼城之後,已經到了傍晚,但在靠近商地的地方,太陽卻好像很捨不得從天上落下,‘交’替月亮的上升。我記得從前在一本書中看到過,說天上的太陽表示着男人,而夜晚的月亮表示着‘女’人,男人和‘女’人總是在日夜之間‘交’替,太陽照亮白日,而月亮用微弱的陽光照亮黑夜,所以‘女’子應是男子的輔助。雖然月亮根本沒有辦法如太陽一樣照亮整個天空,但畢竟在黑暗中有那麼一絲曙光,也代表着希望。
這是一種缺一不可的說法。就如卦衣說告訴我的,在光明來臨之前總會有一段長時間的黑暗。
尤幽情此時顯得有些興奮,不知道是因爲沒有走進沙漠,又或者是因爲黑夜的來臨,總之我發現對於這些軒部的刺客來說,一旦黑夜來臨之後,他們就會顯得比白天更爲興奮,整個人好像都被替換了靈魂一般。
雖然已經臨近傍晚,但狗馬集市上的蕭條都讓人覺得很奇怪。幾乎整個集市上看不見一個人影,只有一些寫着販賣狗馬和商隊託運的招牌隨風擺動,撞在旁邊的木樁上發出“啪啪”的響聲。麝鼠告訴我,這個集市從建起來到現在,都是這幅模樣,自從有人在沙漠中發現了狗馬這種東西,捉回來繁殖飼養之後,當時的官府就認爲這種買賣有利可圖,於是下令在泉眼城中建起了這麼一個狗馬集市,號召全城百姓都飼養狗馬用以改變貧困的生活,但最終目的還是爲了在其中獲得高額的稅金,以此用來尋找新的水源。
不過第一個飼養狗馬的商戶卻發現,這種動物除了在沙漠中行走自如之外,在平地上幾乎就是癱倒在地,一動不動,只有沙漠才能使它們徹底興奮起來。在這樣一個前提下,狗馬集市迅速蕭條下來,這裡的行商根本不敢乘坐這種動物前去千機城做買賣,既然殤人商業協會不時會來泉眼城,那何必冒着生命危險穿越沙漠呢?
周圍的店鋪都關着‘門’,雖然這裡的風沙很大,但‘門’縫中一眼就能看見的那種黑‘色’的灰塵明顯是日積月累留下來的,說明這裡已經很久都沒有人經營過,不過倒是在集市前方靠近角落的一個店鋪中還能發現有火光,不時還能聽到一種奇怪的動物叫聲,似馬似狗,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悲鳴在其中參雜着。
“我去看看。”尤幽情說道,卻被張生拉住,示意麝鼠前去。麝鼠無奈地點點頭,揹着手哼着小調向那個方向走,同時我也邁開步子跟着麝鼠,張生和尤幽情也趕緊跟我。大概是因爲卦衣的關係,張生和尤幽情一直不信任這個麝鼠,自從武都城一戰後,原本關係看似變得“親密”的麝鼠和張生之間,也好像疏遠了。我無法去回想,我們五人維持着這種關係,一路從武都城來到泉眼城的時間是如何度過的。
走進那家店鋪的時候,一陣狂風吹過,將店鋪‘門’口那張懸掛着“狗馬”二字的招牌掛落,重重地砸在地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驚嚇到了走在最前方的麝鼠。麝鼠‘摸’着自己的‘胸’口,探頭喊了一句:“掌櫃?有人嗎?”
“有。”一個懶洋洋地聲音從店鋪之中傳來。我們四人站定沒動,等着那個聲音的主人出現。
一個駝背的男子從裡面走出來,先是看了麝鼠一眼,發現是和魂裔之後,笑了笑,然後又將目光轉向麝鼠背後的我們三人,這纔開口道:“幾位客人,是來買狗馬的還是來問路的?買狗馬進來談,問路的先給五兩銀子。”
這人說話倒是奇怪,一句話兩個意思,讓人搞不明白他到底是賣狗馬的還是給人帶路的。
麝鼠馬上說:“我們是來買狗馬的”
麝鼠剛說完,我接着說:“也是來問路的。”
駝背男子盯着我笑笑,用搭在肩膀上的汗巾在旁邊的一塊木板上拍了拍,將灰塵拂去,坐下將一隻‘腿’翹在另外一隻‘腿’上說:“先給五兩銀子。”
我扭頭看了一眼尤幽情,示意她拿銀子,尤幽情從腰間掏出一錠十兩的銀子扔給駝背男子,駝背男子接過去的同時也扔過來一錠五兩的銀子,算是找頭。
駝背男子說:“幾位客人要問什麼路?”
我目光移到那店鋪裡面,裡面剛纔還有火光,如今已經熄滅了,周圍已經變暗,在黑暗之中那駝背男子雙眼顯得有些駭人。
我嘗試着問:“問進店鋪的路,如何走?”
駝背男子哈哈大笑,笑罷一揮手道:“店鋪在這,你們要買狗馬只管進就行了。”
張生、尤幽情和麝鼠沒有看那駝背男子,反倒是奇怪地盯着我,不明白我爲何要那樣說。其實我心中是衝口而出那句話,只是覺得這駝背男子口中所說出的話並不像正常的掌櫃招呼客人,倒像是卦衣給我說的那種黑道上對話的切口,於是順水推舟胡編了一句,也不知道正確與否,同時也意識到這家店鋪有問題。
當然,更有問題的是麝鼠,他如何知道這裡還有一家開着的狗馬店?
我們四人跟着駝背男子來到店鋪的後院之中,在馬廄之中看到了臥在那一動不動的八頭狗馬。這是我第一次見這種動物,樣子生得很奇怪,整個身體和馬差不多大小,而且很巨大,就如卦衣所形容的那種虎賁騎的鬼馬,但一身的顏‘色’卻和駱駝一般。四蹄相當粗壯,馬蹄下面很大,看起來與身體十分不協調,還有那腦袋上長着是馬耳朵,眼睛和和普通馬匹差不多,但其他部位卻看起來像是狗,在吃東西的時候,‘露’出的牙齒兩側也有尖尖的犬牙,舌頭很靈活,不停地在牙縫之間捲來捲去。
“你們要去千機城,就必須靠這東西。”駝背男子拍了拍其中一匹狗馬的馬背道,“這是個好東西,行走沙漠無法離開,再者它們的鼻子也很靈,任何路只需要走一遍,回來的時候跟着它們就行啦,在沙漠之中唯一能避開沙狼的也是狗馬,現在這東西價錢很便宜。”
麝鼠這時候卻問了一個很傻的問題:“爲何你知道我們要去千機城?”
我暗歎了一口氣,關於狗馬的種種都是他告訴我的,在這的人都知道買狗馬的人就爲了在大漠之中行走,而在大漠之中行走唯一的目的地便是千機城,這根本無需去問,難道還會有人試圖去尋找風滿樓嗎?
此時,讓我完全沒有意料到的情況發生了,尤幽情疾步上前,已經制住了那個駝背男子,同時手中多了一支斷箭,而箭頭頂着那個駝背男子的咽喉處。
麝鼠驚了一條,張生卻緊貼着我,似乎這件事已經在他意料之中。而那駝背男子比麝鼠還要驚嚇,仰頭看着天,保持着剛纔的姿勢,一動不敢動,開口道:“姑娘,你們想做什麼?有話好好說,不要動氣。”
“主公,他不是這家店鋪的老闆,剛纔他說那句話更加證實了我的推斷。”尤幽情制住駝背男子,同時從那男子的駝背處‘抽’出三根銀針來,在他面前晃了晃,男子看見那三根銀針,眉頭皺起。
在我身邊的張生看了看四周道:“看樣子這店鋪中暫時只有他一個人,做賊的,你帶我們來這裡到底想做什麼?”
麝鼠忙揮手道:“不關我的事,我只是知道這有家狗馬集市,其他的和我無關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暫且相信你主公此地不宜久留趕緊走”張生急道,隨後拽住我就往外走。在往外走的同時,我拉過一匹狗馬,張生見我捨不得那些狗馬,乾脆也拉了一匹,不過還算麝鼠有辦法,用腳挨着挨着在那些狗馬‘腿’上踹着,那些狗馬都起身隨我們向外面走去。
我們出‘門’之後,尤幽情已經扛着暈倒過去的駝背男子跟隨我們出來,放在其中一匹狗馬的身上,然後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不要回客棧了”
沒有容我多問,我們四人一人騎着一匹狗馬,趕着剩下的四匹狗馬向泉眼城外走去,在一堵已經破損的土牆邊上,我們找了個塌陷的地方鑽了出去,走出很遠之後,沒有發現有跟蹤的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這時,尤幽情一把將駝背男子後背的衣服揭開,將裡面塞着的一個布包給取了出來,扔在地上,我仔細一看布包裡面還塞滿了一些皮質的東西,雖然說不上是什麼,但好像很堅硬,那種形狀的物件放在後背,裝起駝背來不好察覺。
“果然有問題。”我看着那“駝背”男子,然後扭頭去問已經面無血‘色’的麝鼠,“和你無關嗎?”
麝鼠搖搖頭,又看着張生,似乎是在求救,因爲在這個時候,只需要我一個眼‘色’,他便可以當場斃命。
張生翻身下了狗馬,上前查看了那個“駝背”男子的後頸,隨後道:“如果與他有關係的話,他就應該和風滿樓有聯繫,或者是他與僱傭這個殺手的僱主有聯繫,只有這兩種可能……”
張生說完,將那個“駝背”男子的頭往下一按,一拉開後頸處的衣服,我清楚地看到那裡有一個紋身——亥。
“亥字號殺手,風滿樓的低級殺手。”尤幽情嘆了口氣,雙手已經握成了拳狀,我知道她肯定又回想起了若干年前在平武城都尉府的那個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