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丑時,武都城外小山樹林中。
北落靠着一根小樹,靜靜地注視着武都城東‘門’,武都城如今每日唯一會打開的城‘門’,已到丑時,城‘門’早已關閉,要到辰時後纔會重新開啓。
白天要潛入城中,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納昆人身高都普遍高於江中平原之人,所以一旦出現必備城中守軍所擦覺,只得選擇夜晚潛入,可這武都城城牆頗高,城牆之上又來回穿‘插’着巡邏的軍隊,並不容易進入。
在北落身後俯身單膝跪地十名鬼泣,都已卸去了外面的青黑重甲,只剩下貼身的薄甲護體,但都將碑冥刀背在了身後。
“將軍,這守衛森嚴,如何才能進入呀?”一名在北落身後的鬼泣輕聲問。
北落沒有應聲,他清楚今夜就是和張世俊約定的‘交’糧的時間。張世俊和自己第一次見面之時,便約定了今日,北落清楚地告訴過他,如果過了今夜未曾‘交’糧,張世俊永遠也別想拿到那批龍鼎金。
所以,對於貪財的張世俊來說,今夜無論如何他都會遣送糧隊出城‘交’易。
既然眼下的情況無法入城,那只有一個選擇——等
等。
我和尤幽情城牆的角落中等待着,遠寧已將四城‘門’的守衛都換成了張世俊的親信。爲此,我還專程去了太守府,故意將這一消息透‘露’給張世俊,言下之意便是要給他行個方便,張世俊滿臉的笑容看來並沒有懷疑,只是說應該讓軍士們輪崗休息。
張世俊藏糧之地到底在什麼地方?如今對我來說已經完全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張世俊將糧草運出城之後,在什麼地方與來接應的虎賁鬼泣‘交’易,而對方購買這批糧食付出的銀錢又是多少?
這並不是讓我最擔心的,讓我最擔心的便是在我們身後城牆外還在民夫之中的杵‘門’,是否會察覺到這支深夜離開的糧草隊,還有那些虎賁鬼泣會不會拿了糧草,根本不會付給張世俊銀錢。
無論如何,有一件事很清楚,那支虎賁鬼泣就算再厲害,人數過少,也敵不過反字軍……
武都城官倉外,一個由三十輛雙騎馬車組成的車隊整齊地排在外面,張世俊站在一旁,看着自己手下的親信士兵將一袋袋糧食裝上馬車,旁邊的倉司吆喝了兩聲讓士兵加快速度後轉身向張世俊賠笑道:“太守大人,真是妙計呀,將多年未曾使用過的地倉派上用處,料他人也想不到這些糧食就放在這官倉地下。”
張世俊有些得意:“這地倉在修建這官倉之前就已建好,除了太守和倉司之外,就只有遠在京城的皇上和上官知道,所以藏在這裡是最保險不過了,只要今日將這些糧草運出城去,換了那些龍鼎金,明日深夜我們便可以離城趕往京城,那鎮龍關的守將已被我買通,只要我們進了鎮龍關,誰都拿我們沒有辦法。”
張世俊說話之間,並沒有察覺到在街道兩側的黑暗中,有無數雙眼睛正盯着他……
一個時辰後,尤幽情從屋頂上輕輕落在我面前道:“主公,馬隊已經快到城‘門’了。”
我擡頭看了下在城牆上來回走動的巡邏士兵道:“卦衣是否已經按計劃行事?”
尤幽情點點頭:“已經看到了車隊上有軒部的標記。”
我道:“很好,你即可出城去通知遠寧將軍,按兵不動,必須等我之前所說的兩件事成了後纔可行事。”
“一則等杵‘門’離去?二則等張世俊和虎賁騎‘交’易完成?”
“對,杵‘門’離去之後,你跟着卦衣留下的標記找到虎賁騎的藏覓地點,隨後你再與城外那隊騎兵會合,前往反字軍大寨突襲,不可戀戰,佯裝戰敗之後將反字軍追擊的騎兵引致虎賁騎藏覓地,隨後離開便可,其他的就‘交’給遠寧將軍了。”
尤幽情點頭,轉身離開,隱入黑暗中之中。
我蹲在城牆之下,隱約能聽見遠處傳來漸漸清晰的馬蹄聲。按照卦衣之言,我本可殺掉張世俊,奪了糧草,但這是中策,只能拿到糧草,而殺了張世俊卻沒有給其守城的軍士一個‘交’代,勢必會發生兵變,畢竟那些軍士未親眼所見張世俊貪贓,是不會相信我空口所言。張世俊必殺,但不是現在,而如果既能拿了糧草,還能奪得張世俊‘交’易得來的銀錢,那便是錦上添‘花’。
這是此計最終的目標,但此計要成,所需的條件必須有——
第一,虎賁騎盡滅或戰鬥力大大削弱。虎賁騎雖勇,但也只是一支小隊,武都城中雖然不足萬人的兵馬隨隨便便便可支小隊吞噬,可必須付出慘重之代價,與其讓城中兵馬去對付虎賁騎,不如讓反字軍去對付虎賁騎,至少從戰鬥力上而言,反字軍根本不及虎賁騎,對付反字軍好過對付虎賁騎。
第二,反字軍與虎賁騎遭遇。要讓並不知虎賁騎已到的反字軍出寨,並與虎賁騎遭遇,必讓尤幽情在得知虎賁騎藏覓之地後,佯攻反字軍大營,將其引出,隨後裝作潰逃,反字軍雖有疑慮,但必追之。因在尤幽情探查虎賁騎藏覓地後,再與騎兵會合佯攻反字軍大營的時間,杵‘門’必定已經趕回營寨中將城中有大批糧食出城的消息告知,故反字軍定會出城追擊,出城追擊的軍隊目標肯定是糧草,但他們卻不知糧草到底運去何方?在這些前提之下,反字軍定會引部分騎兵繼續追擊尤幽情,一直到虎賁騎的藏覓地,而後尤幽情率兵離開,讓反字軍和虎賁騎廝殺。
兩虎相鬥必有一傷,即便是虎賁騎勝,戰鬥力也會被大大削弱,即使遠寧埋伏好的兵馬可以一舉將其擊潰,奪得‘交’易的糧草和銀錢,再快速返城。
第三、遠寧引兩支騎兵,一支爲重騎兵,埋伏與反字軍必經大道之上,先放追擊尤幽情的反字軍騎兵經過。因大隊騎兵不可走山道入山林,一進必爲死地,任何領兵將領都無比清楚,故此未敗之騎兵,在不是爲了逃離戰場的情況下,必會走大道。另外一支輕騎兵,先與要與尤幽情佯攻反字軍大寨的騎兵隊等候,待尤幽情探明虎賁騎藏覓地後,再悄然將其圍之,等尤幽情引追擊來的反字軍在藏覓地遭遇虎賁騎,如虎賁騎勝,小隊中也不可能無一傷亡,所剩之兵力,戰鬥力大大削弱,輕騎就可對付。如反字軍勝,輕騎便按兵不動,隨後反字軍必將帶糧隊返回大寨,帶有幾十輛馬車所組成的糧隊也必須要走大道,而在大道之上等待他們的便是那支重騎兵,緊追其後的還有那支輕騎。在伏兵之地,兩軍會合圍攻,必奪回糧草,其後輕騎帶糧草回城,重騎兵繼續在大道之上埋伏,目的便是在伏兵之地拖住前來接應的反字軍,爲輕騎引領糧隊回城贏得時間。
這計謀中,會付出的兩個代價便是,其一會死傷大批軍士,其二武都城會暫時成爲一座空城,如果被反字軍看穿,直攻城下,那一切都完了。
在我將這佈置完一切後,遠寧就曾問我:“先生,如果要付出這樣大的代價,不如在張世俊和虎賁騎‘交’易完成後,伏而殺之。”
我搖頭道:“反字軍不日就要攻這武都,此戰雖爲得到糧草和銀錢,還有兩個目的,第一挫其反字軍士氣,如今反字軍中缺糧本就士氣不高,這一戰他們爲了糧草遭遇了神勇的虎賁鬼泣不說,還會被我們伏擊,士氣必定大損第二,那焚皇本就是一個不會示弱之人,將其麾下的虎賁騎看成寶貝,我曾在京城與他有過接觸,相當明白此人的心思,如果我們伏擊了虎賁鬼泣,焚皇必來報復,甚至不惜與反字軍短暫結盟,可如果是反字軍消滅了那隊虎賁鬼泣,這兩軍之間結下的仇怨便深了,說不定,焚皇一怒之下,大軍殺出納昆,直取反字軍老巢建州,這樣一來,反字軍必定會撤了圍困武都城的大軍,趕回救援。”
‘交’戰之際,除非已經徹底‘摸’清敵方的行動,在其內部安排有細作,否則再強大的計謀,都會出現讓你意想不到的狀況發生,有些會推動整個計謀更加順利地進行,而有些定會將猶如毒蛇身軀的計謀,攔腰斬斷……
大隊的糧草馬隊已到了東‘門’下,月光下依稀可見領頭的是一名張世俊的親信將領,而張世俊和那倉司換成了普通軍士的衣服騎馬緊隨其後。
領隊的將領對着城樓上高呼:“緊急軍務快開城‘門’”
說吧,那將領有遣人拿了一份密函‘交’與看守東‘門’的將領,那密函到了將領的手中,纔打開看了一眼,便立即揮手高呼:“開城‘門’”
糧隊出了東‘門’,我從城牆下走出,看着又緩緩關上的大‘門’,這第一步算是成了,剩下的就看城外幾人如何按計而行了。
一隊巡邏的長槍士兵從我對面慢慢走來,看見我之後領頭的隊長忙上前施禮道:“謀臣大人,爲何深夜來這城‘門’下?有何急事嗎?”
我看那隊長眼神中有些遊離,心想也必定是因爲糧隊出城後又看到了,怕我起什麼疑心吧。
我擺擺手道:“睡不着,出來走走,看看晚上有沒有人唱戲。”
那隊長奇怪地看着我:“唱戲?”
我笑道:“對,你沒聽見嗎?開戲的鑼鼓聲……”
我說罷轉身向城內緩緩走去,今夜怕是很多人都睡不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