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氏愈發着急了,“涼月小小年紀,這心裡能有什麼事兒?”
話畢,她像是想起了什麼,沉聲說道:“定然是梅氏之前做的那些齷蹉事兒,涼月到如今還覺得心裡不舒坦,就算是咱們曉得這件事與涼月沒有關係,但空口白話的,說了別人也不信,我估計還是涼月怕有什麼消息傳到京城來了!周娘子,既然你說不能給涼月用藥,不如就在她房裡點上安神香,是不是就能睡得好些呢?”
“怕是未必!”周娘子搖搖頭,神色間也是一片憂心忡忡,“這二姑娘向來不喜歡用香,之前在我的提議下在房間裡點了幾晚安神香,可二姑娘卻說香的氣味太燻人,薰得她愈發睡不好了,我用的這香只是帶了點淡淡的松香味,如今看來,只怕是二姑娘有心事啊!”
她能醫病,卻不能醫心!
也就是說,宋涼月的病只能靠她自己了。
可不管怎麼安慰自己,宋涼月還是放不下上一世的事情,就算是她早已見過許慕原,可到底是在揚州,在宋家,那是在她的地界,許慕原膽子再大,又能怎麼樣?
但幾日之後就不一樣了,許慕原乃是瑞華長公主獨子,太后娘娘親外孫,在京城橫着走,都沒誰敢說他走錯了,只會說這路修錯呢!
只是再怎麼害怕,宋涼月在五日之後還是到了京城,爲了怕外祖母擔心,一大早,她就叫胭芳給她抹了淡淡的胭脂,總算是叫臉色好看了些。
等着馬車不知道拐了幾次彎,這才慢了下來,宋涼月聽見外頭傳來喧囂的聲音,知道終於到了。
侯在門口的是幾個小丫鬟,一見到洪氏先是喚了一聲二夫人,接着衆人都笑嘻嘻看着宋涼月,喚了一聲表姑娘。
這幾個丫鬟素來與胭芳熟悉,曉得胭芳性子好,不敢朝宋涼月身邊湊,只敢往胭芳身邊靠,“老夫人從前兒就開始盼着表姑娘過來了,夫人說估摸着你們今兒或者明兒才能到,可老夫人偏偏不相信,還說若是順風順水的話,提前兩天也不是沒有可能的,老夫人心底可是惦記着表姑娘呢!”
宋涼月臉上也露出點笑意來。
洪氏笑的更甚,“這表姑娘是老夫人的嫡親外孫女,老夫人不惦記她惦記誰?今兒我可是要跟着咱們涼月去老夫人那兒吃一頓好的了,誰都知道,這滿蔣國公府上下,就數老夫人那的好東西最多!”
如此,衆人一路說着趣話到了蔣國公老夫人住的東跨院。
蔣國公老夫人聽到動靜,早就迎出來了,“老遠就聽到你們的聲音了,特別是你,老二媳婦,恨不得隔十萬八千里就聽到你的笑聲呢!”
雖是與洪氏說話,但是她的目光卻是落在了宋涼月臉上,當即眼眶就微微紅了。
宋涼月見狀,忙上前行禮,“外祖母。”
可蔣國公老夫人一把將她扶住,哽咽道:“好丫頭,在外祖母這兒還這般見外,到了這兒,就像是到了自己家似的,想說什麼說什麼,想做什麼做什麼,誰都不能對你甩臉色,誰都不能委屈了你,要不然,外祖母第一個就饒不了他!”
當初洪氏去了揚州之後,第一時間就將揚州發生的事情寫信告訴她了,這洪氏也是個死心眼,這揚州發生的事情竟一點都沒有遺漏,叫她看了信之後哭紅了眼,連續好幾日都沒睡個安生覺。
宋涼月點點頭,聲音也是微微變了,“外祖母……”
瞧着兩人聲音之中都帶了哭腔,一旁的大夫人陳氏忙出來打圓場,“表姑娘來了,那可是天大的好事,老夫人應該高興纔是呢!”
“高興!高興!怎麼不高興!”蔣國公老夫人拉着宋涼月的手走了進去,她坐在了貴妃榻上首,原本宋涼月是打算站着的,卻被她一併拉着坐了下來,“好孩子,原本你沒來的時候我有許多話要同你說,可一瞧見你,高興的什麼都給忘記了。”
那高興的樣子,可都寫在了臉上。
宋涼月扭頭看去,只見外祖母和自己記憶中並無多大差別,也就年輕了三五歲的樣子,此時的蔣國公老夫人穿着沉香色暗寶相紋褙子,左手腕上盼着串菩提珠,興許是年紀大了的緣故,看上去倒是慈眉善目。
若是旁人不說的話,誰都想不到這人就是當年替夫上戰場殺敵的那個女子。
想起上一世外祖母對自己的好,宋涼月並不拘束,心底的激動也遠比不安多了,“以後我會陪在外祖母身邊的,外祖母想同我說什麼就說什麼,咱們多的是時間,外祖母可以慢慢說。”
這話說的蔣國公老夫人又紅了眼眶。
這下子,就連洪氏都瞧見情形有些不對勁了,忙說道:“老夫人,涼月趕了這麼久的路,怕也是累了,不如先叫她回去歇一歇,晚些再過來陪您用飯?”
蔣國公老夫人自然是連連點頭,“瞧我都給高興壞了!”
宋涼月這纔下去了,被胭芳帶去了西跨院的瀟湘苑,這瀟湘苑乃是當年蔣氏出嫁之前住着的院子,一直沒人住,如今宋涼月回來了,蔣國公老夫人就讓人把院子給收拾出來了。
瀟湘苑很大,甚至比揚州宋家的聽雨軒都大一些,這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十分難得。
宋涼月按照原先蔣氏的佈置,將東邊的房間做了內室和書房,西邊的房間做了花房和繡房,饒是這般,還是多出來了幾間屋子,十分寬敞。
“府裡頭不僅有從江南運過來的假山,還有一片人工湖,等到了夏天,您可以去湖上泛舟,到了秋天還可以採蓮子,再冷些日子,老夫人會叫人把湖裡的蓮藕也一併給挖出來,做的藕塘甜甜糯糯的,十分香甜……”胭芳生怕宋涼月不適應蔣國公府,一股腦的說了很多話,“還有這瀟湘苑,可是難得的好地方,冬暖夏涼,聽老夫人說,原先姑太太未出嫁的時候最是懼熱了,可到了夏天,除了八月份的時候,其餘的時候甚少用冰塊呢!”
說着,她指了指外頭的那兩株美人鬆,笑着說道:“那兩株美人鬆,還是老侯爺在的時候親自種下的呢!”
原先她跟着蔣國公老夫人的時候,蔣國公老夫人沒事的時候就會帶她們過來看一看,說的多了,她也就記得了。
宋涼月點點頭,仔細看了看,窗櫺上的黑漆被擦的鋥亮,透雕掛落也是新換的,院子裡的花花草草更是長得十分茂盛,看的出來一直都是有人在悉心照顧……
這般佈置,可上一世並無太大的差別!
宋涼月點點頭,“外祖母實在是有心了。”
胭芳這才放心了些,說道:“方纔您走的時候,老夫人身邊的嬤嬤還不忘囑咐奴婢一聲,說若是您有什麼要添的增的,只管告訴奴婢就是了,馬上就會差人去辦的。”
“這樣已經夠好了!”宋涼月笑的十分和煦,這樣的笑,她在宋家很少有過。
宋涼月吩咐人將自己的東西歸置了一番,又略微歇了一歇,就要去東跨院的瑞祥居用飯了。
出發之前,她還不忘吩咐胡嬤嬤,“待會兒外祖母應該會派人過來的,到時候你多準備一些銀踝子給府裡頭的下人,咱們纔來,多打點一些總是好的。”
胡嬤嬤自從邁進蔣國公府的門之後,這臉上的笑容更是從來沒停過,如今更是滿不在乎地說道:“姑娘,用不着這般大費周章,這蔣國公府裡頭的規矩可沒宋府的多,您啊,不必這般小心的。”
她一直都覺得,只有蔣國公府纔算是自己的家,到了自己家裡,還不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宋涼月皺了皺眉頭,不過終究沒有發作出來,“嬤嬤,話雖這般說,但禮多人不怪,你還是照我的吩咐做罷!”
胡嬤嬤這才應下了。
珠兒服侍着宋涼月梳了髮髻,換了衣裳,待人請了之後,這纔去了瑞祥居。
可蔣國公老夫人一瞧見她,說了幾句話,就說道:“……怎麼穿着這般素淨的衣裳?趕明我請人來府裡頭,你選幾匹喜歡的料子,做幾身好看的衣裳,不成,這都春末了,夏天的衣裳也得做,得叫他們多送些料子進府來,而且你只簪了一隻素金簪子,不如明兒叫銀樓的師傅一起過來,得給你好好做幾樣首飾!”
宋涼月瞧了瞧自己身上,九成新的水藍色八吉紋褙子,象牙色挑線裙子,素淨又端莊。
只是想着外祖母的喜好,好像外祖母一直都偏愛她穿豔麗顏色的衣裳,更別說這首飾了,恨不得將所有的好東西都堆在她頭上!
宋涼月雖不大喜歡,但也不忍心負了蔣國公老夫人的好意,“既然外祖母都這樣說了,那我可是求之不得呢!趕明兒我得多做幾身衣裳纔是,還有這首飾,我也不知道如今京城時興什麼,到時候還要請外祖母幫着拿拿主意呢!”
她知道外祖母這些年心裡過的極苦,如今見着自己來了,估計將對孃親的疼惜都轉嫁到她身上來了,她又怎麼能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