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西川千里之外的江東省邊軍大營,兵部尚書、欽命南方邊軍總兵肖進武疲憊地站在沙盤前,目不轉睛地盯着戰場模擬態勢,一衆副將小聲地議論着國境線另一側的戰局。
“報!”
突然,帥帳門簾被人掀開,一個頭插紅羽的斥候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在場一衆將領頓時渾身一震,直勾勾地向他望去。
“發現南朝主力了?”
肖進武好似比諸將還要着急,直接從帥案後快步走到斥候面前問到。
斥候搖頭道:“啓稟大帥,尚未發現武陵王主力的最新動向,據深入北齊境內的探子來報,半個月前南朝主力突然東返,似是想要借道突破北齊防線,直至北齊國都。”
聞言,在場將官頓時大爲失望,肖進武也搖了搖頭。
斥候稟報的南朝主力動向已經是半個月前的情報,自從這次之後,南朝幾十萬大軍就好像突然人間蒸發,不見了蹤影,任斥候如何探查,就是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他們還能飛上天不成?”
副將高德勇一掌拍在桌案上,剛剛沏好的兩杯茶頓時被震到地上,茶碗摔得粉碎。
南朝主力消失,很可能是機動迂迴,對大魏發起進攻,隨着目標丟失的時間越來越長,諸將心裡便越來越不安,越來越焦躁。
肖進武吐出一口濁氣,將心裡那股莫名的不安壓下,拍了拍高德勇的肩膀,朗聲道:“看沙盤,把南朝主力消失的位置重新復原一遍,快!”
幾個小兵立刻將沙盤上的紅色小旗拔下,重新插到原先的位置,這個位置上已經被插得千瘡百孔,顯然像眼下這樣的推演已經進行過無數次了。
沙盤推演是肖進武從徐銳那裡摳來的乾貨,能夠直觀分析戰場態勢和敵軍動向,肖進武自然希望能用這手段打破眼下的僵局。
紅色小旗剛剛插好,一衆將領便圍了上去,又一次仔細地端詳起沙盤,對手是武陵王,無論已經推演過多少次,也絕沒有人敢掉以輕心。
“袁詩遠,這次你來說!”
肖進武高呼一聲。
三十四歲的隨軍書記袁詩遠從衆將之中走出,拿起一根長杆指着小紅旗道:“宏威十七年四月二日,武陵王主力出現在八合山口,向西運動,此後不見蹤影。
南朝大軍步騎混編,機動性不算太強,想要直接繞過流青山突襲我軍身後至少還需要半個月。
而且以他們當時所處的位置,只能沿着河谷繼續向東,如此一來想要繞過流青山突襲我國便還要再加半月。”
“若是騎兵脫離步兵,單獨奇襲呢?”
副將高德勇問到。
袁詩遠道:“就算不惜馬力,最快也還有七日才能從最近的隘口發起突襲。”
“各地是否都已做好了準備?”
肖進武問。
袁詩遠點頭道:“東南六省各路守軍都已做好戰備,烽火臺隨時待命,一旦有戰事,不出兩個時辰大營便能收到消息。”
“按照南朝主力當時所在的位置,他們有可能去往哪個方向?”
肖進武問。
袁詩遠答道:“南朝主力當時身處八合山谷,若往西走便會被我軍斥候探明,若往北走則會與北齊守軍接戰,是故只能往東和南兩個方向運動。”
高德勇搖了搖頭:“所有分析還是和之前一樣,若往南便是撤回南朝境內,等於棄住手佔領城池的六萬佔領軍於不顧,但北齊軍連日來對失地發起猛烈反擊,南朝佔領軍打得十分穩當,完全不似被主力拋棄的模樣。
而若往東走,便會直接奔向東海沿岸的崇山峻嶺之中,那裡完全是條死路,南朝幾十萬大軍無論如何都沒有理由跑到那個地方。”
“他們會不會還躲在八合山谷中吧?”
江南總兵鄧禾試探地問了一句,此人已經年過四旬,身材高大,渾身肌肉虯結,剛剛接替了王懿的位置,眼下也是肖進武手下的一員大將。
袁詩遠搖了搖頭:“數日前探子曾冒險深入八合山谷中探查,沒有發現大軍的蹤跡,即便他們真的還藏在深山之中,也距離很遠了,何況大軍每日都需補給,他們不可能待這麼久。”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難道武陵王真的爲這支大軍插上了翅膀不成?”
高德勇咬着牙怒喝一聲,一衆將領神色各異,但大多都面露憂慮,顯然南朝大軍的突然消失給每一個人都帶來了巨大的精神壓力。
“報!”
就在此時,又一個斥候衝進了帥帳,猛地跪在肖進武面前,急道:“啓稟大帥,發……發現南朝大軍的蹤跡了!”
“什麼?!”
帥帳內的一衆將領齊齊變色,盯着那個斥候的雙目好似要噴出火來。
肖進武精神一震,大喝道:“他們在哪?速速報來!”
斥候道:“六日前北齊一位獵人在東海之濱狩獵,發現了南朝大軍的蹤跡,眼下北齊正在確認情報是否準確。”
“什麼?!”
此言一出,衆將立刻回頭去看沙盤,只見東海之濱乃是一片山地,地勢極爲險峻,而且根本沒有通向北齊腹地的路,距離大魏更是十萬八千里。
“他們竟然真的往東走了?!”
高德勇瞪着沙盤目瞪口呆,其他將領也是一副驚愕的表情。
肖進武也正神色凝重地望着沙盤的那個位置,臉色陰晴不定,腦中百轉千回。
武陵王竟然將大軍帶入了死地,他究竟想幹嘛,難道說他已經放棄了這場大戰?不,不對,現在還不是鬆懈的時候,這很有可能是障眼法。
可若他真的是故意放出假消息,將我們的目光引向東海,會有怎樣的算計?這破綻也太明顯了一些,武陵王總不會把大魏和北齊的將領都當傻子吧?
這裡面一定大有文章!
肖進武心中的擔憂不但沒有半分削減,反而越來越濃。
“探,再探,不要等北齊人了,把咱們在北齊的所有探子全部撒出去,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弄清楚南朝大軍究竟在不在東海!”
肖進武一掌拍在帥案上,大聲下令。
傍晚,霞光普照。
南方低矮的丘陵綿延不絕,在其中的一座小山頭上,一身黑色重甲的新任黑旗軍指揮使鍾慶淵和白盔白甲的新任犀角軍指揮使盧東卿並肩而立。
二人身後的山谷中便是十幾萬南朝最精銳的武陵親軍。
山風溫柔地拂過二人肩上的長髮,英俊挺拔的盧東卿回過頭來,笑眯眯地望向一臉肅穆的鐘慶淵道:“第一次獨領一軍感覺如何?”
鍾慶淵默默眺望遠方,彷彿山嶽一般偉岸。
半晌他才收回目光,冷冷道:“這一次定要一戰而下,橫掃漠南,飲馬草原!”
“好志氣!”
盧東卿大笑三聲,忽然幽幽嘆了口氣道:“可惜啊,如此豐功偉業,王爺卻不能親眼見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