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內情(上)
潘道石遂大踏步出門而去。等他一走,錦春便掩上房門,俯耳向蘇玉妍低聲說了幾句。
蘇玉妍微微一笑,就和銀香錦春幫沈琳擦身更衣。潘道石果然所言不差,等她們替沈琳更衣已畢,她便緩緩睜開了雙眼,待看到眼前三人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時,這才眨了眨眼,道,“我醒了?”
此言一出,銀香眼裡頓時滾下淚來,“三小姐,您方纔可嚇死奴婢了。”
蘇玉妍也含笑看着沈琳,道,“可不是醒了?睡了差不多兩個時辰呢!”
“我真的,是中了迷香麼?”沈琳動了動,想爬起來,卻是全身無力,只得又安靜地躺下來,“到底怎麼回事?”
“我還想問你到底怎麼回事呢?”蘇玉妍笑道,轉身讓銀香和錦春各自下去歇息。
待兩人走了,她這纔在沈琳身邊坐下,低聲說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沈琳想了想,略顯躊躇,“這事,我也說不好,還是等回府以後讓大哥親自跟你解釋吧!”
“怎麼?合着你們是串通一氣,只瞞着我一個?”蘇玉妍不由得嗔道,“你也不想想你剛纔昏迷後我着急成什麼樣?又對這個覺新方丈不放心,又怕你遭遇什麼不測……你倒睡得香,整一個沒事人兒似的。”
見蘇玉妍生氣,沈琳忙軟語陪禮,“大嫂快別生氣了,這事兒,也不是單瞞你一個的。其實,我也是矇在鼓裡的,只是那天湊巧去祖父那裡,正好聽見大哥跟祖父在說這件事,他們也並不曾對我說破的。”
“那這迷香,又是什麼回事?”蘇玉妍也不繼續糾纏。反正回府之後直接問沈珂便是。
沈琳似乎並不知道自己剛纔被一個陌生男人將她光裸的後背看了個清清楚楚,臉上仍陪着殷殷笑意,“大哥只跟我說,如果感到頭昏,定是中了迷香,卻讓我不要着急,說一定會請護國寺的方丈找人來救我,只讓我寬心就是。”
原來竟是這樣!蘇玉妍想着臨出門前沈珂的叮囑,心裡一陣暗歎。難道他竟連她也不肯信了麼?竟然連這等大事都瞞着她!不過,對上沈琳小心翼翼的眸光。她還是微微一笑,“原來是這樣,你大哥素來是個有主意的。他不肯對我說,只怕另有內情也未也可知。倒是你,竟生生受了這場罪……”
“這個……也算不得什麼。”沈琳垂眸說道。雖然她並不知道自己中了迷香之後的兇險,但畢竟也是從鬼門關走過一遭,又怎麼能不感概萬千?
蘇玉妍想着方纔錦春跟自己說的幾句話。頓時陷入沉思。錦春說,出府之前因得了沈珂的特別交待,所以自己就格外注意覺新方丈,在沈琳昏迷覺新方丈去找潘道石時,錦春便跟蹤而去,卻意外聽見了覺新與潘道石的談話。令她感到震驚的同時。也覺得意外。震驚的是,這迷香,竟是穆王趙安令覺新方丈在誦經時點燃的。只不過,因爲沈琳晚間吃了姚媽媽特意爲她做的清炒雞胗的緣故,所以在衆人都平安無事時,她一個人便中了毒。意外的是,趙安想用解情毒的法子來爲沈琳解毒。可覺新方丈卻在猶豫再三後還是決定去請隱醫潘道石救治沈琳。所以,錦春便悄無聲息地跟在覺新方丈身後。直到他請來了潘道石,並沒有打草驚蛇。
朝廷局勢迷離,皇帝趙宥自榮登大寶之後,就開始有意打壓勢力漸大的皇三子惠王趙宏與皇四子穆王趙安。趙宏出自左相長女左嫺妃膝下,之前深得先皇寵愛;而皇四子趙安更是養在皇太后馮氏的膝下,宮人們除了沒有稱呼其爲太子之外,皆視其如太子。趙宥費盡心機登基之後,這二人手中已經握有重權,羽翼豐滿,趙宏更是早在先帝駕崩的之前就握有邊陲重兵,明面上是維護邊境安危,實則對京都虎視眈眈,令身爲皇帝的趙宥一刻也不敢放鬆;趙安雖沒有明面上涉足朝政,可皇太后馮氏也不是個吃素的,這麼些年跟沈瑋明爭暗鬥,從沒有心存怠慢,本來按常理來說,是應該由她養在膝下的趙安繼承皇位的,卻因爲沈瑋與定遠侯的努力將趙宥推上皇帝的寶座,她又怎麼能不恨之入骨?因此,這兩位王爺,雖然表面上對皇帝恭恭敬敬,背裡做了什麼手腳,卻是不得而知了。
既然趙宥對兩位王爺不放心,作爲外家的定遠侯府自然時時提高警惕,沈珂手下的暗衛更是密切注意着穆王府與惠王府的動靜,一有風吹草動,便立時明察暗訪。在這樣的前提下,沈珂推斷到了什麼,也屬正常。
只是,這個趙安,爲什麼單單要對沈琳下手?
蘇玉妍心裡暗忖,不禁輕嘆一聲,“這些年來,你在宮裡時常陪伴姐姐,雖然表面光鮮,實則擔驚受怕,真正是受了委屈了。”
沈琳擡眸,眼裡隱隱有淚光閃爍,“我倒罷了,姐姐她貴爲皇妃,時時都要提防別人,那種日子,只要想想,我都覺得膽寒,這些年,倒是苦了她。”
外人說起定遠侯府,說起皇貴妃沈瑋,人人都覺豔羨。可這樣潑天的富貴下面,又隱藏着多少不爲人知的辛酸煎熬?蘇玉妍也曾在宮裡呆過不短的時日,自然明白沈琳所言非虛,心裡也不免唏噓不已,當下又低嘆一聲,“是啊,我們好歹一大家子人在一起,她孤身一人,真正是可憐。”
姑嫂二人說起沈瑋及宮中秘辛,不禁面露黯然之色。
蘇玉妍眼見時辰不早,便催促沈琳早些安歇,只等明天潘道石來給她清除體內餘毒。
眼見沈琳躺下睡了,她便吩咐銀香值夜照看沈琳,自己也回房歇了。雖然上了牀,卻怎麼也睡不着,腦中走馬燈似地把今晚的種種情形放了一遍,細細回憶了某些細節,這才閉上了眼睛。
次日天未亮明,潘道石就悄無聲息地前來爲沈琳解毒。在施針之後,又在屋裡呆了近半個時辰,取了針,方纔離開。臨走時特意囑咐了要注意的事項,這才匆匆而去。
隔壁的馮家母女直到天色亮明才起牀,母女二人的眼眶都微覺紅腫,想是哭了半夜的緣故,特別是馮靜宜,神色憂鬱,一夜之間竟彷彿清減了許多。
趙安在吃過早飯之後,帶着貼身侍衛蔣良又施施然來到了雅舍,叩響了沈琳的房門。
因爲潘道石的特別叮囑,沈琳只略吃了兩口稀飯就又上牀歇了,蘇玉妍則陪她說話。聽到房門叩響,未及起身,便聽見外頭錦春叫了一聲“穆王爺!”。
她不禁與沈琳對視一眼,電光火石間,便作出一個決定,旋即示意沈琳閉眼躺好,接着便過去開門。
趙安的眼圈微微有些發青,將他夜裡失眠的信息透露無遺。不過,他好像並不知道自己的臉色難看,面上依舊掛着淡淡的笑容,待房門打開時,就飛快地朝裡睃了一眼,這才向蘇玉妍道,“沈少夫人,聽說昨夜覺新方丈爲沈三小姐請了醫隱潘先生來,想來已經藥到病除了吧?”
聽出他話裡的諷刺意味,蘇玉妍不覺微微一笑,“隨穆王爺吉言,舍妹現下已經脫離危險了。在此,也多謝穆王爺昨夜一番忠言。”
“沈少夫人真是太客氣了。”趙安眼角的餘光又掃向屋內,遂溫言說道,“我能進去看看沈三小姐麼?”
“請。”蘇玉妍自知不能阻攔,便爽快地作出一個請的姿式。
趙安料不到蘇玉妍竟毫不阻攔,微覺意外,腳下卻不停,徑直入內。
進屋便看見沈琳一動不動地躺在牀上,與昨夜了無生機的樣子一般無二。
趙安上前兩步,略看了看沈琳略顯蒼白的臉色,這才徐徐說道,“昨夜心急之下,我就只想到那個救治沈三小姐的法子,卻不知這潘先生竟然還有別的法子救治沈三小姐脫險……唉,倒是我唐突了,幸好還有這個法子,要不然,真不知道該如何救治沈三小姐了。”
沈琳靜靜地躺在牀上,心中暗暗冷笑。
蘇玉妍則是一副感概萬千的樣子,“是啊,要是昨夜沒有潘先生施以援手,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啊!”感嘆了一番,忽向趙安道,“潘先生早上纔給舍妹施了銀針解毒,她方纔睡着……”卻是不想讓外人打攪沈琳歇息的意思。
趙安脣角微牽,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來,“既如此,那本王就不打攪沈三小姐安睡了,等她醒了,本王再來看她。”
自從與趙安打交道,因爲蘇玉妍等人高他一輩的緣故,他都是以“我”自稱,從來沒有稱過“本王”,可此時,他有意無意地以“本王”自稱,聲音格外清冷,讓人頓生疏離之意。
過了昨夜,就算趙安不主動疏離,蘇玉妍也不會再給他什麼好臉色看的。只是出於沈琳所說的不能打草驚蛇的緣故,她還是竭力忍住心頭的怒意,微微一笑,似乎並沒有察覺到趙安言語的疏離,“王爺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