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妾位(上)
既然趙安不說,定遠侯也就不再強求。當然,面子上的功夫,他還是要做足的,他可不想被一個孫輩之人壓了個下馬威,就算這個人是堂堂的穆王趙安,也不行。雖然他也有些懷疑馮氏母女巧遇趙安,但畢竟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馮氏算計了趙安,更何況就算真是她們算計了趙安,也與他們定遠侯沒有半點干係,所以,他便理直氣半地朗聲一笑,“那老夫就拭目以待了。”
見定遠侯態度這般坦然,趙安不由得微微一怔。他原本懷疑是定遠侯祖孫幾個得知了他的計劃而從中搗鬼,以便以牙還牙,可如今看來,倒不盡然了。不過,他畢竟是身份尊貴的王爺,一向高高在上慣了,就算覺得自己錯怪了定遠侯,也沒有出言服軟,只接了他的話茬道,“本王也在等着這一天。”
說到這裡,氣氛便有些尷尬了。
定遠侯瞧出趙安心中不爽,他心裡自是愜意不已。這人原本想去算計別人,卻不料到頭來竟被別人算計了,而且還得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前來求納馮靜宜,這個跟頭,不可謂栽得不大。在他看來,以馮靜宜那樣的才貌,以定遠侯府表小姐的身份,大概也能嫁個五品以下的官宦子弟爲正妻的。但話說回來,若算計趙安的人是馮氏母女,那這穆王爺的妾位,就是她們自己處心積慮想得到的,他這個外人,也不便多加阻攔了。當下,他便呵呵一笑,“話說回來,穆王爺的這一趟護國寺之行,委實豔福不淺。”
這話若是出自與趙安年紀相仿的浪蕩子弟之口,趙安自然會一笑置之。可出自定遠侯之口。卻令趙安頓生戒備。誰知道定遠侯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謀劃而故意讓馮氏母女撞在自己的槍口上的呢?若果真如此,那自己豈不是就成了鬧劇裡的小丑角,生生把自己的傷口擺給別人看,還讓別人開懷大笑?這樣一忖,趙安的臉色便有些不好看,便強壓了心頭的惱意,並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年前有人給我卜了一卦,說我今年命犯桃花,沒想到。竟被不幸言中了。”
定遠侯自不會把他這話當真,也就敷衍笑道,“穆王爺風華正茂。又風流倜儻,尚未婚娶,正當犯一犯桃花……”
若娶了正妻,再犯桃花,不免被人說成好色。但娶妻之前犯一犯桃花,只會被人說成風流,這二者之間的區別,趙安怎會不心知肚明?當下,脣角微翹,笑道。“只不過,這朵桃花雖好,卻不是本王心儀的那一朵……若能得到本王心儀的女子。便是冒着被皇帝兄長的責罰的危險,本王都是心甘情願的。”
這話倒真有些聽頭了,簡直把趙安心中所想赤.裸裸地表達出來了。定遠侯卻裝作什麼也聽不懂的樣子,一臉驚訝的表情,“穆王殿下這是看上了哪家的女子?若當真心儀得緊。那就趕緊上門求娶呀?要不然,被別家娶走了。那可就成了終身遺憾了。”
見定遠侯裝癡賣傻,還明顯用了激將法,趙安極是不屑,卻也終是沒敢把心聲吐露出來。他知道,就算他當真向定遠侯求娶沈琳,定遠侯也必會以沈琳已經與人議親而婉拒他的要求,他不止碰了一鼻子灰,還會落得個被人恥笑的下場。所以,他纔會鋌而走險想出護國寺裡的那一招,如果計劃成功,沈琳成了他的囊中物,那時候定遠侯就算有一百張嘴,也只能乖乖認命了。只可惜,他偷雞不成蝕把米,反遭了別人算計。若說那馮氏母女不是居心算計他,他還真不相信。不過,能娶定遠侯府的表小姐爲妾,就算只作個門面擺設,也並不是一件丟臉的事。所以,他想來想去,才當着覺新方丈的面認下了這門親事。說起丟臉,倒是定遠侯府應該會覺得沒臉纔對,畢竟,他們府裡的表小姐,是個家世清白才貌雙全的女子,應該可以明正言順地嫁個好人家做正妻的,如今落得與人爲妾的下場,就算是嫁給了堂堂的穆王爺爲妾,說出來也不是那麼好聽。
趙安心念百轉,這才覺得心裡好受了些,當下也就假作聽不出定遠侯的激將法,淡淡一笑,“罷了,那位小姐雖好,卻命中註定與本王無緣,本王一向講究順其自然,一切隨緣,既然她命中不屬於本王,本王也決不強求。”
定遠侯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於是也就笑道,“自古姻緣天註定,穆王殿下倒是順應天命。”這說與其說是安慰趙安,還不如說是警告趙安——不管你如何算計,一切都是上天註定的,你便是機關算盡,到頭來也不過一場空罷了。
趙安也是個聰明人,略一琢磨,也就猜出了定遠侯的言下之意。他知道,此時並不是意氣用事之時,當下便故作瀟灑地哈哈大笑,“知我者定遠侯也。”
兩人雖說得熱絡,實際上話裡話外都暗藏機鋒,一旁侍候茶水的小丫頭自是聽不出來,倒覺得眼前這位身份尊貴的王爺原來竟是個平易近人的。
話說到這裡,趙安也就不再拐彎抹角,遂步入正題,“老侯爺,此前本王已經跟沈少夫人說了,十日之內親自前來求納貴府表小姐馮氏,卻不知您意下如何?”
定遠侯早在從護國寺裡下來的次日大早就把林姨母召入書房密談了近一個時辰,自是深知她的心思,當下但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馮氏年青貌美,配穆王殿下自是好的。不過……”他微微一頓,面色轉爲肅然,“不管你們之間曾有怎樣的誤會,老夫還是希望穆王殿下能善待此女。”
聽到定遠侯府再次警告,趙安不由得曬然一笑,“這個,就請老侯爺放心,本王年輕雖輕,卻是個心軟的,又最憐香惜玉,這位馮氏,本王必會妥善待之。”場面話他也會說,但馮氏到了穆王府,就另當別論了,怎麼擺佈她,也不過自己一句話的事,只不過這位馮氏看起來還不錯,他也算是丟了西瓜得芝麻,這虧吃得並不太大。
“那就請穆王殿下擇個吉日,以貴妾之禮迎她過門吧!”定遠侯也不再多說,適可而止。
“擇日不如撞日,反正本王這陣子閒得慌,正好娶了美妾進門以度閒暇時光。”趙安臉上流露出一抹放蕩不羈的笑容來,“聘禮本王已經帶來了,就放在貴府大門外的馬車裡,整整十二擡,便是與一般官宦人家娶正妻相比,也不會遜色多少。”不等定遠侯說話,他身子微微往前一俯,又繼續說道,“明日辰時,我就着人擡了喜轎過來接人,您看如何?”
定遠侯料不到趙安竟會如此急促行事,但想着他既然把聘禮都裝在馬車上帶來了,只怕是早有安排,也不好當場駁了他的面子,想着橫豎馮氏是要嫁入穆王府的,不過早一些晚一些罷了。當下,他便正色道,“既然穆王殿下如此誠意,老夫再有推脫之辭,就顯得過於較真了。”頓了頓,又道,“不過,馮氏親母尚在,老夫還得問問她母親的馮夫人的意思,穆王殿下不會介意吧?”
古往今來,女兒的親事大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趙安自不好拒絕,便笑道,“這個自然。不過,那日在寺裡見到馮夫人,倒是個性急的,恨不得本王立時便娶了馮小姐過門。”
值此關鍵時分,定遠侯也不便與趙安逞口舌之利,只向在一側侍候的小丫頭吩咐道,“去請馮夫人過來,說有要事相商。”
這小丫頭此時方知穆王殿下是特意前來求娶馮家小姐爲妾的,心中有驚又喜,當下便小跑着去了。
屋裡續了一杯熱茶,才喝了兩口,林姨母便到門口。她微微定了定神,才伸手掀起氈簾,緩步入內。
雖說此時是她費盡心機好不容易謀劃來的,但此時此刻,望着眼前面目英俊笑容孤傲的穆王殿下,她心裡並沒有多少喜悅之意,反之,更多的,只有失落與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也不知是後悔,還是遺憾。
就算現在她成了穆王殿下的“岳母”,但她還是以一個平民婦人身份微微向趙安斂首爲禮。
趙安看到林姨母平靜的略顯憔悴的面容,想着那日月光底下的那一幕,不免也是百般滋味涌上心頭,也沒有爲難她,只淡淡揮了揮手,道,“馮夫人請從。本王今日前來,是特來求納馮小姐的,不知馮夫人意下如何?”
林姨母脣角浮起一絲苦笑,“既然穆王殿下都來求納了,我又怎麼會爲難殿下呢?”竟是透了一絲不甘之意。
趙安想不到她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怔之下,自然冷冷一笑,“馮夫人這話可就差了,如若馮小姐不想嫁入穆王府,本王也不敢相強。”在他看來,明明就是馮氏母女有意算計了自己,如今如願以償,卻還拿起架子來了,難道以馮氏身份,還能給他堂堂的穆王爺做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