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退讓(上)
面對蘇玉妍的退讓,當着沈珂,宋清霜就只好就坡下驢,不等蘇玉妍來扶,就忙不迭地支着胳膊從地上站起來,離地時,還有意無意地伸手摸了摸膝蓋,臉上露出十分憂傷的神情來,“都是我不好,我一時情急,還請少夫人和爺原諒……”蘇玉妍對她以“妹妹”相稱,而她當着沈珂,竟還以“少夫人”之稱,足見她心術不正,刻意要在沈珂面前顯露她們之間並不和諧的關係,或者,要顯露她在主母面前的卑微。
蘇玉妍自認並不是心胸狹窄之人,但聽了宋清霜這話,只覺心裡竄上一股無名火,再看沈珂,也是濃眉一皺,顯然心中不悅,當下便微微一笑,“時辰不早了,妹妹也早些回去歇息吧,清雪那裡,還要妹妹多多費心纔是。”
“是。”事已至此,宋清霜就算再不想離開,也不得不勉強應道,“請少夫人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清雪,讓她早日痊癒。”
蘇玉妍淡淡掃了一眼打扮得清雅端莊的宋清霜,不禁暗歎一聲。原本她是存着一番好意,不忍讓她們把如此大好的青春年華葬送在沈家深宅裡,這纔想着早些爲她們覓得良人,好把她們風風光光打發出去,也算是當初姐妹一場。可現在她才知道,她們其實是不想離開的,她的好意在宋氏姐妹面前,儼然已經變成驢肝肺,她們不僅不會領情,反而會因此怨恨她一繡千金全文閱讀。這次宋清雪病得蹊蹺,必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爲留在沈家,宋清雪的病說不定還會無限期地拖延下去也未可知。不過,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我以靜制動。也未必就讓你得逞。
正好雙珠抱了正在鬧磕睡的夢姐兒進來,因走得急了,差點撞上站在門邊欲走未走的宋清霜,只嚇了一跳,忙斜斜地施了一禮,避開旁邊,讓她過去。
眼見沈珂一言不發,進退兩難的宋清霜再沒有選擇的餘地,只得慢慢往外走去。
蘇玉妍遂從雙珠手裡接過夢姐兒,吩咐她送大姨娘出去。
沈珂眸光微沉。從宋清霜的背影上掠過,落在窗外那隨風搖曳的燈籠上,“妍兒。明天我去宮中請旨,等聖上恩准了,我便去一趟武賢伯府,把事情定下來。”
去武賢伯府?蘇玉妍微怔,旋即想到沈珂可能是去跟武賢伯商議如何把宋氏姐妹風風光光地“打發”出去的事。當下便點點頭,“你是說,讓宋家姐妹回保親的事?”見沈珂點頭,便又道,“要不,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沈珂微微一笑。“我一個人去,還好說話些。”
蘇玉妍一忖,也覺有理。當下便含笑說道,“……倒讓爺爲難了。”她若同去,武賢伯夫人必會死纏亂打地跟她糾纏不清,到時候,反倒讓她難堪尷尬。倒不如沈珂一個人去的好,畢竟。他的身份擺在那裡,又有皇帝的口諭,就算武賢伯心中不悅,也不能表露半分。她這麼說,只是隨口客套,藉以試探沈珂。
沈珂回過頭來,看了看她含笑的玉顏,認真地說道,“你還跟我客氣?”
“我說的,可是真心話。”蘇玉妍狡黠地眨了眨眼,露出一副蘿莉女天真純潔的面孔。
看着妻子如此可愛的笑臉,沈珂就算有滿腹詰問,都在瞬間化爲烏有,當下伸手撫過她懷裡已經進入夢鄉的夢姐兒那烏黑油亮的頭髮,接着又將她母女二人擁進懷裡,這才笑道,“當初祖父說要咱們三年抱倆,如今有了夢姐兒,我們就再添一位哥兒如何?”
他的聲音充滿磁性,加上他環繞的雙臂透過來的溫暖和他脣邊呵出的熱氣,在秋天微涼的夜裡格外讓人心動。蘇玉妍只覺心裡怦然一跳,旋即回過頭來,仰面看他,含羞笑道,“祖父的戲言,你也當真?”想起定遠侯當初說過的話,她只覺恍然如夢,一轉眼,就過去了這麼久,現在,夢姐兒都這麼大了。
“就算沒有祖父的話,我也有三年抱倆的決心。”沈珂俯下頭來,嘴脣沿着蘇玉妍的鬂邊慢慢下滑,最後在她的臉頰邊停下,輕輕印上一吻。“你呢?是否也跟我一樣有這樣的決心?”
就算蘇玉妍沒有三年抱倆的決心,但此時此刻,沈珂的親吻與柔情也讓她無法說出否定的話來。他已經下定決心要打發宋氏姐妹出去,她又怎麼能不爲之感動?沈珂看她含笑不語,當即從她懷裡接過已經睡熟的夢姐兒,輕輕放在牀上,這才緩緩轉身,伸手將蘇玉妍拉進懷裡,俯下頭去,深深地吻住她……
窗外秋涼如水,月色淡淡,屋裡紅燭搖曳,春色濃濃。
……
次日傍晚,沈珂回家,滿面喜色,說是皇上恩准了他的請求,准許宋氏姐妹再嫁。
這個消息對蘇玉妍來說雖然算得上是個好消息,不過,她臉上卻沒有露出多少歡喜之色來,反而顯得有些猶豫起來,“……別的尚可,就怕兩位妹妹心裡過不去這個坎……”若宋氏姐妹死皮賴臉不肯離開,就算有皇帝的口諭,也還是會讓這件事情成爲整個昌寧城的一樁笑話。
“你別擔心,明天我就去一趟武賢伯府,等武賢伯應了,不怕她們想不開。”沈珂倒不擔心。宋氏姐妹是武賢伯特意從保新接過來的,爲的是利用她們的親事給宋家帶來利益,沒想到事與願違,只怕心裡正自懊惱,如今沈珂放宋氏姐妹出去,又是處子之身,再嫁個好人家也是極容易的,還怕武賢伯不上趕着給宋氏姐妹和稀泥?
蘇玉妍一想也是這個理,當下便笑道,“爺真的打算一個人去,不要我相陪?”
“我若出師不利,再請夫人出馬便是輻射的秘密。”沈珂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雪白的牙齒,明朗的笑容耀眼得有如早晨和煦的陽光。
蘇玉妍也就順水推舟,“爺行事向來十拿九穩,定會披荊斬棘所向披靡,我只在家靜候佳音便是。”
“有夫人如此褒獎,珂定不負所望。”沈珂俊朗的臉上忽又露出幾分嘻皮士的調侃來。
他們交談的聲音不大,候在門外的雙珠與秋蕙她們都聽得一清二楚,不免都爲自家小姐嫁了個好夫君而暗自慶幸不已。正小聲議論着兩位宋氏如果得知了即將被掃地出門的消息會作如何反應,就見沈琳扶着宋德書帶着丹陽皎月兩個匆匆而來,當下便隔着門簾向裡頭稟報,“……世子夫人來了!”
沈珂頓時小聲說道,“……八成是得了消息……難不成生了順風耳?”
蘇玉妍聽得好笑,不由得笑道,“她有順風耳,你不也有金箍棒麼?憑她什麼妖魔鬼怪,被你的火眼金睛一看,也都露出原形了。”
話音才落,就聽門外雙珠笑道,“……夫人您來了?”
只聽宋德書冷哼一聲,接着便聽門簾一摔,沈琳就扶着她進了門,並讓丹陽與皎月留在門外。
蘇玉妍見了宋德書,忙站起身來相迎,“母親身子不好,怎麼不在屋裡歇着?有什麼事情,着人喚我們過去吩咐便是了。”一邊說,一邊上前來扶宋德書,又讓沈琳坐。
宋德書任她扶了胳膊在鋪了棉褥的木椅上坐下,這才冷着臉說道,“就因爲我病着,你們什麼事都瞞了我。我若再不過來,只怕家裡翻了天,我都不知道!”
沈琳自是母親生氣的原因,臉色便微微有些發窘,爲自己沒能阻止母親前來而尷尬不已。
“母親……”沈珂見宋德書氣得不輕,便上前和稀泥,“這是誰惹您生氣了?讓我知道,決不輕饒!”
宋德書瞥了眼沈珂,見他主動示弱,心裡的火氣便微微消去了一些,仍板着臉說道,“聽說你們要把兩位宋姨娘打發出去?”
“您這是從哪裡得來的消息?”沈珂故作吃驚地問道。
“你且告訴我,是不是有這麼回事?”宋德書不答反問。
“不知母親是否贊成打發兩位宋姨娘出去之事?”沈珂也避而不答,反向宋德書討主意似的。
“她們是你的妾室,我贊不贊成又有什麼打緊?”宋德書冷冷瞥了蘇玉妍一眼,冷冷說道,“不過,我想告訴你們,凡事要三思而後行。這不是一件小事,弄得不好,只怕連我們定遠侯府幾世的名聲都要毀在這件事上。”
蘇玉妍自然明白宋德書的意思,當下便婉言說道,“還請母親先別生氣,且聽我們慢慢解釋……”
“我們沈家,還不曾有過打發沒有犯過七出之條的妾室出去的先例。”宋德書慢慢說道,“就像當初珂兒說大樂的王侯之家沒有娶過平妻的先例一樣……你們可要顧全大局纔好。”說罷有意無意瞟了蘇玉妍一眼,彷彿當初阻止沈珂娶陸婧爲平妻是她的主意一般。
“母親。”沈珂見宋德書的矛頭直指蘇玉妍,當下便接了話茬,“是這樣的……此事我們已經徵求過祖父的意見,他老人家也是首肯的,我原本想着等請了聖上的口諭之後再與您商議的,這不才回來,還沒吃飯呢,您就親自過來了,倒省了我跑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