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蓓卡沒走多少路, 便遠遠地聽到從魔王殿傳來的轟擊聲,而伴隨着那巨大的聲音,整個魔王殿似乎都震動了一下, 可想而知這攻擊力度是有多強。
麗蓓卡雙眉緊皺, 對這樣的情況感到了些微的擔憂。她雖然對這片土地沒什麼歸屬感, 但好歹現在的魔界是屬於她的地盤。那麼, 她就絕不會讓任何一個手下喪命於此, 自然也不會任由勇者在這兒大開殺戒。
她加快了步伐,幾乎是小跑着到了主殿。
主殿裡已經站滿了人,正齊齊將他們的武器對向了大殿的門外。而那兩扇原本應該矗立在那的古銅鑲花大門卻早已破損不堪地跌落在地, 顯露出門後那個一身漆黑龍甲的勇者。
他的頭髮似乎比他們之前見面時又長長了不少,也許是因爲礙事的緣故, 它們被主人用一根墨綠色的細繩在髮尾處紮了起來。然而即使是這樣一種具有柔化作用的點綴, 也絲毫沒能消減他身周凌厲的氣勢。
亞薩站在門外, 除了一開始打破大門之外,他便再沒有其他的動作, 看樣子似乎是被魔王殿最後的一道防線給阻擋了去路——那是一塊魔法屏障,一種類似於結界的玩意,但和結界不同的是,魔法屏障並非由人爲施術形成,而是一種由自然結晶鑄成的魔法石構建而成的天然保護膜, 在這座魔王殿受到一定衝擊時, 被放置於大殿中央拱頂上的魔法石便會自發啓動, 在一瞬間內將這座建築包裹在其保護層內。
麗蓓卡曾聽掌書官說過, 這塊魔法石最初被用來保護精靈之樹, 它由地精和精靈族裡的巧匠一同製作,經過反覆的灼燒與鍛造才形成如今這樣小的一塊晶體, 可謂是無價之寶。但這塊原本屬於精靈族的無價之寶卻在一次機緣巧合下,被她家有才的手下們弄了過來,裝在拱頂上當了裝飾用。
也幸好它今天終於派上了用場,否則精靈族裡已經仙逝的那些匠人們不得從精靈樹裡爬出來,罵她暴殄天物了!
不過雖然有這麼一塊屏障在,但麗蓓卡並不認爲它真的能長時間地阻擋住勇者的攻擊,也因此她直接發聲命令道:“所有人都退下!”
大殿裡本就安靜,她這一出聲,立刻便引來了所有人的注視,其中也包括保護罩之外的亞薩。
“魔王大人,恕我直言,現在的情況很緊急,我們必須得保護您的安全。”
“沒關係,我能處理得好,我不希望出現什麼無謂的犧牲。”她不容置疑的拒絕道。
“可是……”
“退下!”麗蓓卡目不轉睛地盯着遠處忽然展露笑意的亞薩,繼續吩咐着,“布藍達,你也下去。”
她那些忠心耿耿的手下聞言萬般不情願,執意希望留在她的身邊與她一起共同退敵,至少在他們看來勇者只有一人,就算能力再怎麼出衆,也耗不過多人的輪番攻擊。但他們不清楚,麗蓓卡卻再明白不過,有着前5世的經驗在,她早已不會懷疑勇者的能力,過去全軍覆沒的慘像至今還歷歷在目,她實在不想再見一次。
儘管遲遲不肯離去,但奈何這次他們的魔王大人已經打定了主意,神色也不似平時那樣平易近人,顯然是一副不容置疑的樣子。
以布蘭達爲首的衆人只能乖乖地離開了正殿,聽話地走到了不會受到波及的地方,當然在離開前他們並不忘囑咐麗蓓卡——“一旦有什麼事請呼喚我們,我們一定會第一時間趕到您的身邊,成爲您最堅實的後盾!”
有一羣暖心的小夥伴在的確是件好事,但有時也是挺讓人操心的。麗蓓卡目送走這些人,頗有些無奈地揉了揉額角。
“你似乎很在乎他們?”
亞薩突出其來的問話,讓麗蓓卡有些反應不及,但還是如實地點了點頭,“反正你的目的本來就是我,也不會在意他們的,對吧?”
亞薩低頭輕笑了幾聲,道:“你說得沒錯。”
“見到我,知道我的身份,你一點也不覺得意外嗎,勇者?”
“請別用勇者來呼喚我,麗蓓卡。”亞薩向前走了幾步,卻再次被透明的保護罩擋在了外頭,他皺了皺眉,似乎不滿於它的存在,卻還是繼續着之前的話語,“你過去明明一直叫我亞薩的。”
“你在說些什麼?”麗蓓卡明知故問道,“我們明明之前只見過一次。”
亞薩聞言沉了沉眸子,一雙快接近黑色的雙眼緊緊盯着麗蓓卡看了半晌,“其實我從很早以前就覺得奇怪了,”他極爲緩慢地擡起了一隻手,將其置放於那塊無形的屏障之上,“你明明記得我,可爲何總是裝出一副第一次見我的樣子?”
“你在說什麼?”他的話讓麗蓓卡心中一凌,卻依然嘗試着矇混過去,“你這勇者莫非是傳說中的自來熟嗎?”
亞薩笑着搖搖頭,擡起的掌下忽然有波紋一點點地四散着蕩了開來,而這在麗蓓卡眼中卻是另一幅景象——那是被控制得極好的氣波,勇者終於真正學會了如何掌控他的力量。
他將這些氣波壓制得極爲纖細,並把它們一點點地注入到了屏障之中,波紋線順着屏障自身的魔法迴路,逆向衝擊着,一點點地吞噬着迴路中流淌着的魔力,直到他們來到魔石的中心。
麗蓓卡不用擡頭看也知道,拱頂上的那顆珍貴魔法石因爲魔力反噬的原因,正在劇烈抖動着。不消一會兒,那石頭便應聲而裂,化爲晶瑩剔透的碎末自上頭飄落下來,慢慢悠悠地撒落在她的身周。
魔法石碎裂了,保護屏障自然也不復存在,然而亞薩像是看到了什麼,愣愣地盯着她看了許久,而後才提步向她走來。
“麗蓓卡,”他用他那溫潤的聲音喚着她的名字,“你明明離開了無數次,而且每次都以那樣殘忍的方式離去,可爲何你仍舊能裝作一個沒事人的樣子一遍遍地出現在我的面前?”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那就讓我們把話說清楚吧。”亞薩頓了頓腳步,隨即又慢慢地走來,“麗蓓卡,從小到大,你的每一次出現每一次的消失我都記憶猶新,甚至於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他的語調愈發溫柔,卻讓麗蓓卡下意識依從着本能往後退去,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
“事實上,在最初,我以爲那只是一個和你同名且長得極像的人,甚至還產生過那也許是你的轉世這等愚蠢的想法。直到……”他衝她眨了眨眼,“直到你自己暴露了自己。”
這下麗蓓卡是徹底有些茫然了,她並不覺得自己有哪次暴露過自己,而且從亞薩方纔的話裡所透露出來的訊息來看,似乎她先前對於亞薩的猜想是完全錯誤的。
“你一定在想這是怎麼回事對吧?”亞薩挑了挑眉,“你是不是覺得時間出了問題?”
“你怎麼……”麗蓓卡下意識地接口,卻馬上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
但亞薩對此並不怎麼在意,或者說他早已發現了其中的問題,因此並不覺得有何奇怪的,“如果我告訴你,出問題的不是你,而是這整片魔域呢?如果外界的時間從未發生過改變,我也不是你之前所想的轉世重生者呢?”
“這不可能!如果這裡時間有什麼變化,我應該有所察覺的!”
“但是,我一直都是我啊!”他狀似無奈地嘆道,“一直都是那個從小受你教導,和你一同冒險的那個亞薩。”
這不可能!麗蓓卡一遍遍地告訴自己對方話語的真實性,然而一旦她開始細想,將那許許多多的線索歸攏起來時,卻發現他的話語的確便是她一直在尋找的時間之謎的正確答案——魔域在第七世開始便被神明做了手腳,只要她仍未遇到勇者,那麼魔界內時間的流速便會比外界要快上許多。
而事實上,外界卻從未發生過變化,時間依舊按照第六世開始的那樣繼續向下進行着,勇者也在她第一次離開後,繼續成長着。
真正被消除重啓的,只有魔界,而她自以爲的轉世,事實上也只有她,並非是和勇者一起。這也能夠說明爲何每一次見面勇者都會長大一些,且極度熟悉她,根本不是那勞什子的繼承前世記憶以及被調快了時間。
這是又一則來自神明的謊言!
“可如果那樣,爲什麼我之前提早離開魔界時,沒能感受到氣息?按理說我應該能感覺到的!”她低聲喃喃着,絲毫沒有注意自己已經退到了她的魔王寶座前,一不留神便被絆倒跌坐在座位之上。
“也許是因爲我有阻隔氣息的魔道具在吧!”亞薩不以爲然地道,並一個閃身上前擋住了欲起身的麗蓓卡,將她困在了座椅與自己的雙臂之間,“畢竟在發現時間的問題後,我便找了很多辦法去證實自己的猜想,最後終於還是被我解開了。哦,對了,”亞薩微微彎下了腰,“你困惑的樣子很可愛,麗蓓卡。”
隱約覺得自己似乎被調戲了的麗蓓卡咬牙切齒地怒道,“你我遠點!要殺就殺,該下手就下手!總嘰嘰歪歪些什麼!”她說完將周身的氣波凝結成尖利的劍刃,直直地刺向亞薩,卻在半道中被他截了下來。
果然不管試幾次,她都無法撼動勇者的力量……
“你難道還不明白嗎,麗蓓卡?”他沉着嗓音道,臉上的柔情也完全消失,“記得我說過什麼?”他湊近她,“別再對我撒謊了。”
“我根本沒撒謊!”
“那麼你爲什麼希望我殺了你?”
“和你沒什麼關係吧?你不是也說過不管是什麼願望,你都會爲我實現嗎?那我現在的願望就是請你殺了我!”被謊言折磨得腦仁發疼的她,直接破罐子破摔地耍着無賴道。
“唔?我說過嗎?”
“……”
麗蓓卡極爲惱怒地瞪着亞薩,對方自然也感受到了她心情的變化,卻只是不置可否地伸手摸上了她那頭金色的長髮。
“除了這個,我都會答應你。”他說道,像是在安撫一個小孩一樣。
“除了這個我就沒有其他的願望了,你要……”
麗蓓卡的話還未說完,亞薩卻忽的嘆了口氣,在她未曾來得及反應的瞬間,猛地低頭用薄脣封住了她的話語。麗蓓卡下意識地因爲這個動作而驚呼,卻被亞薩抓住了機會長驅直入。
這一次的吻顯然不同於之前那一次的蜻蜓點水,亞薩彷彿像是在宣泄一般,逐漸緩慢加深着這個吻。口腔中的異物感與前所未有的感受讓麗蓓卡不住地想要後仰,藉此逃離這突如其來的意外之舉,卻早已被對方看穿,被他壓住了後腦勺斷了退路。
她不清楚這個吻究竟持續了多久,但一直到她被對方的沉睡咒語擊中,陷入昏迷時,都未曾見他離開她的脣畔。
“你總會對我說出原因的,我的魔王大人,”他貼着她的雙脣低語着,“等了那麼久,這一次,我終於能夠觸碰到你了。”
“晚安,祝你睡個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