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節。
小易笈禮。
采衣雙鬟,小易是個臉色蒼白的女孩子,即使襯着櫻粉色的采衣,那蒼白也不能減去一分。
那天那個身帶藥香的中年人竟在父母席位,如果我猜的沒錯,那人就是陳萬生。正賓是個面目嚴肅的女子,三十來歲,我倒不認爲她是晚漓,傳說中的晚漓應該是煙視媚行的女子,風流嫵媚,豈會是這般姿色?有司我不認識,應該也是我們這幫女孩子裡的一位,看她的臉形就知道。而贊者,竟是小梅昭。
白默和尉遲還有我們這班女孩子都作了觀禮者。
三拜三加,從頭至尾,我只盯着盤中那隻白玉釵,通體透亮,中有紅絲遊動。白玉釵旁邊放着一枝碧翠釵。那枝白玉釵就是梅昭口中說的好漂亮的釵了,笈禮成了之後,她就會收到一份神秘禮物了?
最後加釵的時候,正賓擡眸朝白默相詢,手指在白翠二釵間徘徊。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裡,那釵有什麼神奇之處嗎?
禮成之後,小易就被白默帶走了,我們沒有接到退場的命令,自是原地待命。
遠遠一陣香風細細,一個女子嬌聲笑着進來,“陳萬生,你不在你的醫館待着,跑到這邊來做什麼啊?讓我好找!”
所有人齊轉頭看去,一青一紅兩條影子急速掠來。
紅衣者,一年約二十五左右的女子,烏髮步搖,環佩琮瑢,眼波似水,光華流轉,讓所有人霎時移不開眼。
衆女子皆行禮,口稱護法。
這就是晚漓了。
我一躍而起,跑到她前面,拉着她的袖子結結實實笑了一回:“姑姑,姑姑,原來你在這裡啊,我可見着你了!”
晚漓被我笑得一愣:“這麼齊整的孩子,是幫主新帶回來的麼?怎麼叫我姑姑啊?”
我面上笑得越發燦爛,以前我就用這招對付過風笑天,不管他生氣或者開心,我都用這一招,幾乎全勝,“我爹爹有一幅姑姑的畫像,掛在書房裡的,我以前問他這個好看的姐姐是誰,他不讓我叫姐姐,說是應該叫姑姑的。”
晚漓咯咯嬌笑,百媚橫生,“這張小嘴甜的!”
同她一起來的青衣公子輕搖墨灑金扇:“晚娘,保不住這是你那個相好的孩子吧?呵呵,你可是相識滿天下啊!”想來此人就是那自命風流的雲秋了。
我假作生氣狠狠瞪他一眼:“你胡說,爹爹說是姑姑,自然便是我的姑姑!”
“天星,不許胡鬧。”尉遲怒叱。我嚇得幾乎一哆嗦,臉上笑容再也掛不住了。
“嘖嘖,尉遲啊,你還是這麼不會憐香惜玉啊,難怪……”雲秋長嘆,拿眼風上上下下把一身黑衣的尉遲打量了個遍,眼看他怒氣難忍,一鞭子揮了過來,謝天謝地,打的是雲秋!
晚漓看也不看他二人打鬥,牽起我的手走了過去,“老陳,幫主還玩這及笈的小遊戲啊?”
陳萬生嘆氣不語,他面前的盤子裡,正是那隻紅紋白玉釵。
正賓最後替小易簪的是那隻翠釵。
尉遲和雲秋是在兩個時辰之後停止打鬥的。
原因:白默來了。
白默帶着臉色蒼白的小易回來了。
小易臉色青白,神思恍惚,被兩個侍衛夾着幾乎半拖半抱的弄回來了,反觀白默,倒是一切正常,除了不笑之外。
不笑的白默看起來有點陰戾,晚漓提出要把我收在門下的時候,他細細打量了我一番,看見晚漓牽着我的手,擡手指指:“喏,我把杜若給你,這個,不給!”
劈手奪過我的手,拉着我就走了。
我一直回頭看,看晚漓的表情,凝重深沉,停止打鬥的雲秋一臉的驚愕,尉遲的怒氣顯然還沒歇,挽着鞭子,也許是想等白默走了以後再繼續打雲秋一頓吧。
路過小易的時候,白默輕聲說:“拉下去!”三個字就像三把小刀,又快又狠,一下把小易釘在了地上,神色恍惚的小易聽到這三個字,眸中浮上垂死的絕望的神情,然後,就暈了過去。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見過小易,也無從知道及笈禮之後她和白默去做了什麼,或者,見了什麼人,只記得那一雙絕望的眸子。我想,我是大致猜到了爲什麼十六個女子只有十四個了。
於是我一晚一晚的做惡夢,精神不振。有一晚夢見白默在我耳邊吹氣,醉了的白默低低在我耳邊說:“天星,你什麼時候也行及笈禮啊?”那神情就跟小易及笈那天他帶我離開,後來喝醉在攬雲閣時說的一模一樣。
我一身冷汗的醒來,窗外,月亮遍灑銀光,說不出的悲愁寂寥。
晚漓當然不是我的姑姑。
我需要向我那未見面的爹爹懺悔:女兒不是想敗壞您老的名聲!
我也當然的沒見過什麼晚漓的畫像。
我只是想利用一下晚漓,以期探到下山的路。不管晚漓有沒有識破我的小伎倆,但她卻默認了我叫她姑姑。
杜若叫她師傅,站在她旁邊畢恭畢敬。
我扭着她的胳臂,姑姑姑姑的叫,叫得我自己也有點恍惚,莫不是她真是我姑姑?
“姑姑身上好香呢,跟尋常的花香不一樣。”使勁再聞聞。
是真香!
“你這孩子!”縱橫四十一家青樓,一堆男人中過,片絲情不留的晚漓也被我纏的頭疼,“真是個小妖女!”
“我是小妖女天星!”我嬌聲宣稱,笑得燦爛無比。心內有什麼地方有點隱隱的痛,師傅師傅,這不是我的錯啊,你想讓我做的那個人,我做不了了……
晚漓也嘆:“可惜宮主不讓你跟我習媚術。”
這點我還是有點感激白默的,看看杜若就知道,習媚術要吃媚藥,自從杜若跟了晚漓習媚術,每晚三樓都能聽到她嚶嚀的□□,不痛不癢,聽着卻也折磨人。
我十三歲的時候搬進了陳萬生的醫館住。
白默下的令。搬走的前一夜,子時我看見晚漓姑姑手下的宋師兄躍上三樓,進了杜若的房。那一晚杜若吃的藥多於往常,姑姑給她藥的時候我就在旁邊,姑姑看着她吃下去的。
姑姑練功的時候不讓我看,但每次杜若吃藥的時候我都在,陳萬生說讓我多多認識一下姑姑的媚藥,對我有好處。
因此這一夜杜若細細碎碎的□□比往常還大聲,我無法入睡,無法入睡就看見了宋師兄。
宋師兄也看見了我,不過他倒沒什麼表情,看我一眼就上樓了。
不知道是誰的命令,我人小言微,自然無權過問。
不想再聽見什麼,我縱身出了浮雲閣。
梅昭告訴我的,也許只是傳聞,白默怎麼會要一個這樣的杜若呢?
那麼我呢?
這一夜,我比往常更添憂愁。
第二天,打起勇氣去見白默,白默似笑非笑:“難得你還來找我?說吧,什麼事?”
我結結巴巴,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天吶,我才十三歲啊,難道要我告訴他,浮雲閣的木板太薄了,還是杜若幽會男人?且不論這男人是誰准許進浮雲閣的。讓我無法成眠。
我還是個孩子啊!
變態!我憤憤的想。
當然,杜若也還是個孩子,她只比我大一歲,可是可是,我有一百個理由告訴自己:我和她不和,從來就不和。從第一次比試輕功我折桂,使她一向的第一屈居第二,到原本她還在陳萬生處習醫,我來了以後,陳萬生對我更感興趣,於是把她踢出門去,收了我做弟子,最糟糕的是,晚漓本來想收我做弟子,卻因爲白默不同意,白默卻又把她指給了晚漓,讓她現在受這諸多苦楚。我一次次在她眼中看到仇恨,那仇恨瘋狂滋長,像一棵長勢驚人的植物,在她心中紮根。
她視我爲敵人!
我雖不能識她爲敵人,但彼此之間卻再也無發展出關愛友情的可能。
最後,只憋出兩個字:“杜若。”
白默深思片刻,最後下令:“今日你就搬去陳萬生醫館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