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猛老者手中的碎陶片,顯然是從混天神偶上脫落的一塊,它散發淡淡的混沌色。
剛猛老者稱,這塊碎陶片,是他的祖父輩從外界得到的,歷經千年了,誰都說不出這是什麼東西。
“可否將此物出讓給我?”蘇寒道:“我願以一件聖兵交換。”
“聖兵!”
紅蓮秀和剛猛老者再次大驚,真極不可能象虛無的星空古城一般,將聖兵擺在店鋪中。除去萬年傳承的古教世家,尋常的教派與家族中,根本不可能擁有聖器。
“你識得此物嗎?它無大用,只能臨陣對敵。”剛猛老者道:“你是秀兒的故友,又有贈藥之情,交換與你並無不可,我只想知道,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這是一件古器的碎片。”蘇寒不想將混天神偶泄露出去,他道:“我存有類似的一些碎片,想拼湊完整,讓一些故老辨認。”
蘇寒轉身大步走向狗頭道士,對方臉頓時就綠成一片,神色非常緊張:“你適才說的話,我都聽到了,請問你的聖兵在那裡?”
“先借我一件。”
“這一次真的是沒有了……”
“你已經有了八角罐,留着別的聖器沒有任何用處。”
“我發誓真的是沒有……”
三個呼吸後,狗頭道士幾乎癱倒在地,那件從鬼盜聖人手中撿走的龍剪出現在蘇寒手中。
他將聖器交到剛猛老者手中,對方萬分激動,顫抖着將碎陶片遞給蘇寒。
“真極將要大亂了,這尊聖器,可橫渡浩宇。”蘇寒將一道精神烙印打入紅蓮秀腦海內:“這是一條星宇之路,可借聖器,橫渡到另一顆生命星辰上,躲避大禍。”
“真極,真的要覆滅了嗎?”
“或許吧,這一次大劫,很難躲過。”蘇寒有一些心寒,遙遠的星空外,真極諸聖都在殺局附近隱伏,但這片大殺陣,不能保證會將來自仙臨的大軍完全滅殺。
“你是個痛快人,很合我的脾氣,下次若還有機會相見,與你痛飲!”剛猛老者興致很好,哈哈大笑。
“真極將要大亂,你亦要多保重……”紅蓮秀與剛猛老者將要離去,臨行前,她彷彿有話未說,猶豫了數次,還是嚥了回去,只留下一句保重。
“你們也要保重。”
紅蓮秀和她的叔祖消失在遠方,蘇寒轉身走向雲嵐神女。一衆雲嵐弟子都笑的很怪異,她們知趣的離開,在遠處的湖泊邊戲水。
“你,變了,險些讓我認不出……”
周圍寂靜無聲,雲嵐神女有些侷促,她低頭擺弄衣角,片刻後才喃喃說了一句。
“一晃二十餘年,我變老了。”蘇寒露出一絲微笑,歲月改變了很多東西,但一些人和事,都彷彿永恆,在心中留下美好的記憶。
“未老,未老。”雲嵐神女輕輕搖頭:“但是多出了一縷白髮。”
“白髮,何止一縷。”蘇寒不由的擡手撫摸自己的雙鬢,雙鬢中的白髮如雪,有時照鏡時,他會生出錯覺,覺得自己彷彿真的進入了暮年。
“當年在仙山一別,總以爲還有再見你的機會,但未想到,一直拖到今日。”雲嵐神女低頭想了片刻,她輕輕掏出一隻白玉小瓶,小瓶緊緊封閉,但一股光明本源的氣息,卻在瓶身外緩緩的流動。
她將白玉小瓶舉到蘇寒面前,輕咬嘴脣,道:“這是我採來的一瓶聖光,原本想再見你時,送與你鑄兵,但很多年過去了,不知你還能否用得上……”
很多年過去了,這一瓶聖光,一直在雲嵐神女身上珍藏。
此時此刻,面對如玉一般的雲嵐神女,和一瓶散發光明本源氣息的聖光,蘇寒的心湖,彷彿落入了一塊石子,激起圈圈漣漪。
藏了二十年的一瓶聖光,彷彿一顆無暇的心,令人忍不住想要珍視,想要珍惜。
一瞬間,蘇寒象是有千言萬語,卻全部淤積在心口,話到嘴邊,只默默吐出兩個字:“多謝……”
他們相對站立了很久,從頭到尾,卻沒有說幾句話。將要日暮時,雲嵐神女輕輕扶起耳邊一縷被山風吹起的黑髮:“我要與師妹們離去了,師尊已經傳信,要我們趕回山門。”
“真極大亂,你想必應該知道。仙山萬年傳承,應可找到能夠橫渡星空的聖器,遠渡到別的星域去吧。”蘇寒將星宇路標留給了雲嵐神女。
夕陽下,雲嵐神女輕輕轉身,走出幾步,她頓住腳步,轉頭一笑,道:“日後還可相見嗎?前次與你論道,還未談完。”
“日後一定會相見,很多年了,我亦有一些心得,與你交流切磋。”
“既能相見,就不算分別,我不說再見,只盼與你論道的一日。”
雲嵐衆弟子亦遠去了,蘇寒再次駐足很久,直到她們的背影完全消失,才緩緩回頭,手中的玉瓶,已經溫熱。
“這妞不錯啊。”狗頭道士湊過來道:“爲何就這麼讓她走了?”
“不讓她走,還能如何?”
“留宿啊……”
“滾開!”
“大家都是男人,誰不知彼此心中的真實想法?何必裝着大度,將到嘴的肉吐出去?聖人云,有妞不搞,純屬傻吊……”
他們就在湖邊過夜,涼風習習,狗頭道士十個呼吸後就睡成了一坨死肉。藉着星光,蘇寒取出了與紅蓮秀叔祖換到的碎陶片。
這是很大的一塊陶片,與整尊混天神偶的材質一般無二,顯然由混沌母土鍛造。一番端詳之下,蘇寒發覺了這塊陶片的異處。
陶片外,有一行字跡,但並不完整,字跡從中斷裂,在這塊陶片上留下了一大半。
字跡雖不完整,但仍可勉強分辨,這是十二個極小的小字,深深楔刻在陶片上。
吾之子孫,謹記一訓,勿滅神域……
“這是仙祖所留的遺訓嗎?”蘇寒心中一凜,仙祖太丘,極有可能就是他的祖先,仙祖的遺訓,亦是留給他的遺訓:“吾之子孫,謹記一訓,勿滅神域……”
陶片所留的字跡,令蘇寒頓時感到費解。近古人族三代聖王,皆平定過黑暗大劫,他們深知,這是有可能覆滅整個真極的大劫。
但仙祖仍然留下了遺訓,令天嫉之體一脈,不可滅絕神域。
“無怪神域可以長存!”蘇寒撫摸陶片,立即回想到了曾從仙臨祖星得到的一條秘聞。
許多年前,仙臨祖星的牧皇自域外證道,返回故土,仙臨亦出現了大劫,牧皇以鐵血手段將之鎮壓,繼而又殘酷的滅絕了作亂的異族,永絕後患。
仙祖,龍羲聖王,浩宇聖王,皆爲天嫉之體,他們成長證道的過程,一定遠遠難於常人,但證道之後,三代聖王俱宇內無敵,君臨諸天。不要說是一片真極星域,就算整片星空中,又有何人可抗衡證道之後的天嫉之體。
但三代無敵的人族聖王,皆未能完全剿滅神域,他們將神域修士驅逐到禁忌海之西,留下了下次黑暗大劫的隱患。
“仙祖爲何要這樣做,聖王爲何要這樣做?”蘇寒冥思苦想,碎陶片上的字跡,關乎自己的祖先:“是仙祖有意留下大劫的隱患,用以磨礪自己的子孫後代,督促他們大成證道嗎?”
生出這個念頭的同一時間,蘇寒就微微搖頭:“這不可能,天嫉之體證道有多艱難,仙祖應該最清楚,無人能夠保證每一代天嫉之體都能證道。”
他曾在仙墳的有雪堂中,親眼目睹過仙祖的一抹遺容。仙祖太丘,公正,慈悲,憐憫,正義,他不可能爲了自己的子孫後代,讓黑暗大劫永無止境的蔓延下去。
但碎陶片上的字跡,卻留存了二十萬年,至今仍然清晰可見。一筆一劃,滲入混沌母土鍛造的陶片中,無法抹除。
仙祖的這條遺訓,必然在天嫉之體這一脈中流傳下去,後世的龍羲聖王,浩宇聖王,平定大劫而不滅神域。
“我的父親,或許亦從祖輩口中聽到過這條遺訓,但他逝去了,未能將祖先的遺訓傳給我。若非這塊碎陶片,我不可能知道祖先會有這條遺訓。”蘇寒握住碎陶片,思緒起伏:“祖先留下這條遺訓的用意何在?”
很難理解,神域的蠻人嗜血好殺,殘暴不仁,不滅他們,就是給真極留下了巨大的禍根。但三代人族聖王皆未滅神域,讓蘇寒始終揣摩不透仙祖的意圖。
許久之後,蘇寒又取出了混天神偶,剛剛得到的碎陶片,可完整的鑲嵌在神偶上。加上這塊碎陶片,整尊混天神偶幾乎將要拼湊整齊。
“至多還剩一塊碎陶片流失在外界,若將最後一塊陶片尋到,把祖先的皇兵拼齊,它還可恢復昔日的神輝嗎?”
這一夜,蘇寒都未眠,他的思緒飄忽,時而在猜測陶片上這條遺訓,時而在琢磨完整的混天神偶會否恢復皇兵的神威,時而還會想起懷中的玉瓶,和離去的雲嵐神女。
最終,所有思緒全部都平定了,他的一縷元神,探入了亂空盒中。亂空盒內,花如海洋,仙墨石臺上的沐雪兒,恢復了不少生機,但她依然在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