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初秋的晨光開始綻放着濃烈的色彩,整個城市沐浴在溫柔的光澤之下。大街小巷的早點鋪子嫋嫋升騰起灰白的水霧,飯菜的香味氤氳在空氣之中。結束了一個晚上的辛勤工作,時明麗託着疲憊的身軀騎着電瓶車,迎着旭日東昇的紅霞,往租住的方向進發。她很不喜歡上夜班,但是老闆安排的差事,不得不做。在24小時便利店工作,上夜班是常態。街邊冒着香氣的早點吸引不了她的目光,此刻她只想回到家,睡倒在自己的牀上。
沿着斑駁掉皮的樓道,踩着已有裂痕的石灰臺階,時明麗嚮往常一樣走到自己租住的房子。拿着鑰匙輕聲打開老舊的防盜門,她躡手躡腳的儘量不發出一點聲音,因爲按照往常的慣例,時明浩正在沙發上睡得香甜。
輕手輕腳的打開房門,走了進去,剛剛將門反鎖上,她的眼睛注意到沙發牀上,空無一人,往常這個時間段正在酣睡的時明浩竟然不在沙發上。時明麗有些奇怪,她準備將自己的包放到臥室之後,給時明浩打一個電話,詢問他的位置。
修長的手指推開臥室的房門,米色的房門掉了漆皮,露出黑乎乎的底板。時明麗剛剛走進臥室,還沒有來得及將身上挎的包放下,便看到在自己那張簡陋的大牀上,時明浩和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依偎在一起,睡得四仰八叉,甚是香甜。
披頭散髮的女人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吊帶,下,身,一絲,不掛,屋子裡瀰漫着濃重的石楠花的腥味,時明麗被這股味道薰的差點吐出來。再仔細看了看躺在牀邊上,側着臉的女人,時明麗總覺得哪裡見過,莫名其妙的眼熟。不放心的她繞過簡易的木製牀,她站在了女人正面的位置。在看到躺在時明浩身邊的女人是趙曉曉的時候,一股熱血涌向時明麗的胸膛,繼而升到大腦,臉頰瞬間憋到彤紅,手指握緊,潔白的牙齒緊咬,因爲憤怒之極,她的牙齒不由自主的顫抖,發出單調的咯咯聲。
“趙曉曉,你真不要臉,從我的牀上滾下去。”時明麗渾身不住的顫抖,突然提高的音量震破了時明浩和趙曉曉的鼓膜。
時明浩被尖利的聲音驚醒,瞬間坐了起來,揉了揉眼睛,迷離的眼睛還帶着美夢的餘溫。趙曉曉也跟着坐了起來,圓眼睛的迷離很快淡去,當看到站在眼前是雙眼猩紅的時明麗。迷茫的眼睛恢復到常態。
“你的牀?這明明就是時明浩的牀。我憑什麼下來?”趙曉曉坐在牀上,並沒有下來的意思,柔軟的手指已經搭在了時明浩的臂彎上,嘴角嘟起,眼眸之中帶着水霧“浩浩,我不想讓你爲難,要不,我走吧,我在這裡麗麗會不開心的。”
“麗麗,你發什麼瘋?我和曉曉已經在一起了,以後她就是你的嫂子,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你不能對她有這麼大的敵意。”時明浩帶着嚴肅的表情,看着因爲憤怒渾身不斷顫抖的時明麗。
“呵呵,敵意?你問問她自己做了什麼事?我們今天之所以淪落到這個地步,都拜她所賜。她和時明宇狼狽爲奸,騙取我們的股份,我對她可不僅僅是敵意,我恨不得她死。”時明麗的聲音帶着悲慼和憤怒,脣瓣都在無意識的顫抖。
“麗麗,我們可是最好的朋友,你怎麼可以這樣呢?”趙曉曉的眼睛也立刻起了水霧“當初我們可是閨蜜,你染上了du 癮,我可是一直在幫你,至於股份,是你自己籤給時明宇的,自己親自籤的字。”趙曉曉帶着哭腔又望向時明浩,手指抱着時明浩的臂彎,“浩浩,你也知道我以前一直喜歡你,現在雖然你什麼都沒有,我還是願意跟你在一起。”
“麗麗,你再找個地方住吧,你也要爲我考慮一下,照我們現在的狀況,娶個媳婦都是難的,曉曉她什麼都不嫌棄我,願意跟着我。你放過她吧,難不成你想讓你哥哥打一輩子光棍?”時明浩有些心疼的將趙曉曉摟在懷裡。
“哥哥,你。”時明麗已經憤怒到極致,“我寧可你打一輩子光棍,也不想讓你和趙曉曉在一起,她是一個惡毒的女人,她跟過時明宇,你真他,媽,,的不挑食啊。”
“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我們要睡覺了,難不成你還想看着我們?”時明浩的眼睛陰沉了下來,對時明麗下了逐客令。
時明麗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對自己冷漠無比的時明浩,眼睛漲的痠疼,最終拎着自己的挎包,奪門而去。只能找了一家廉價的賓館,暫時住了進去。
長風初秋的夜色氤氳着潮溼的霧氣,陰沉沉的烏雲密佈,微涼的風捲過,驚起一片婆娑搖曳的樹枝,皴皺微黃的樹葉緩緩的落了下來。時明麗一直躲在南山時家別墅外面的小公園內,眼看着一場秋雨就要到來,有些着急的看着緊閉大門的別墅。最終她拿着伸縮梯子,悄悄的來到了高高的圍牆下面。
劉會娟坐在臥室的沙發上,時不時的透過窗簾的縫隙望向淺淡的黑夜,她一直注意着圍牆上的動靜。時喜農依靠在厚實柔軟的抱枕上,眼角帶着一抹的苦笑,“別等了,早些睡吧,今晚上孩子們大概是不會來了。”
“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看到麗麗和浩浩了,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劉會娟有些擔憂的嘆了口氣,“他們兩個從小到大沒有受過罪,突然讓他們兩個過苦日子,這個可怎麼受的了。”
“等明宇消消氣,我再和他說說,再怎麼說是他的弟弟妹妹,他這樣做實在是太過分了。”時喜農一想起時明宇的所作所爲,嘴角堆積着不滿的情緒“即便是當初你做錯了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他還是緊抓着不放。”
“我好像看到牆頭上有人。”劉會娟從窗簾縫隙看到牆頭上似乎有一個蠕動的黑影,嘴角立刻揚起了微笑,“你在這裡等我,我去看看是麗麗還是浩浩,沒準他們都來了呢。”說着劉會娟隨意的將一件外套穿在黑色的睡袍上,趿着拖鞋,躡手躡腳的打開了臥室的房門。
整個別墅沉浸在黑夜之中,看管他們的人正在樓下的屋子裡打着牌,聲音嘈雜。劉會娟小心翼翼的四處張望,當注意到這些人正專注的打着牌,這才貓着腰,悄悄的走到院子裡。沿着牆根處,走到了時明麗所在的牆角。時明麗立刻將梯子從外面放到了裡面,自己沿着梯子走了下來。在看到一臉憔悴瘦弱的劉會娟之後,雙手緊緊的抱着母親,眼淚無聲的落了下來。
“麗麗,你哥哥呢?”劉會娟粗糙的手指輕輕的撫摸着時明麗的肩頭,輕聲的問道,爲了保險起見,她不時的四處張望。
“媽媽,你要管管哥哥啊,他把我趕了出去,都是因爲趙曉曉那個女人迷惑了他。我哥哥他要和趙曉曉結婚。”時明麗收起了自己的眼淚,靠近劉會娟的耳朵,壓低了聲音,“我哥哥要和趙曉曉結婚。”
這句話就像驚雷,震到劉會娟大腦一片空白,半天沒有反應。手指僵硬的停留在時明麗的肩頭,“你說的是真的?”劉會娟在短暫的呆滯之後,悄聲問道。
“當然是真的,我們家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是因爲趙曉曉這個惡毒的女人,哥哥一定不能和她在一起。“時明麗的眼睛彤紅,帶着濃烈的希望看着眼前憔悴的劉會娟。她多麼希望劉會娟能夠想以前那樣,爲自己遮風避雨,爲自己擺平所有的荊棘。
“我知道了,這兩天我偷偷溜出去,當面和浩浩說說,你先回去吧,被這裡的人發現了,對我們都沒有好處。“劉會娟壓抑着自己內心的滔天巨浪,語氣盡量輕柔。
和劉會娟告別之後,時明麗悄悄的離開時家別墅,找到自己藏匿的電瓶車,立刻騎着離開了南山別墅區。
長風的清晨,秋雨帶着清冽的水滴從迷茫的霧氣之中落下,打溼了整個繁華喧鬧的都市。陰鬱的天空卻無法阻擋莫莉莉的好心情,她坐在黑色奔馳的後座上,一隻手拉着傅東來短胖的手指,另一隻胳膊支在車窗上,眼角望着落在車窗上的水滴,彙集成一股股毛細水流,緩緩的落下。車窗外因爲纏綿的秋雨變得一片霧靄沉沉。
傅東來則不動聲色的坐在後座上,圓圓的小眼睛不時的落在一臉笑意的莫莉莉身上,這條開往民政局的道路,因爲上班高峰期再加上綿綿的秋雨,異常的擁堵。他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和眼前這個珠光寶氣,濃妝豔抹的女人結婚。即便是內心萬般的不情願,但是她手裡的證據一旦公佈,自己多年苦心經營的一切都有可能毀於一旦,爲了自己光明的前途,他不得不選擇了妥協。
“傅哥哥,我們到了。“莫莉莉的眼睛隔着水霧看到了那棟期待已久的建築物出現在眼前,灰色的建築沐浴在秋雨之中。她和傅東來打過招呼之後,立刻下了車,帶着自己精緻的挎包立刻衝進了雨裡,甚至連趙棟樑遞過來的雨傘都沒有來得及拿。看着莫莉莉一溜煙消失在眼前的樣子,傅東來的嘴角勾起了冷漠的弧度。鼻尖冷哼一聲,邁着從容的步伐緩緩的往前走去,趙棟樑則幫他撐着黑色的雨傘。
填過表格之後,莫莉莉和傅東來很快的便拿到了紅彤彤的結婚證,隨着工作人員將兩本結婚證遞到他們的手裡,莫莉莉那顆懸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這是她期待了二十年的夢,此刻夢想成真,彎彎的眉毛都洋溢着笑意。相對於莫莉莉的喜悅,傅東來的臉頰淡漠的多,望着莫莉莉,他輕輕的開了口,“我下午要去海城出差,你自己一個人在家沒問題吧?“
“我們今天領證,不去慶祝一下嗎?“莫莉莉臉頰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她不滿的白了一眼傅東來。
“本來是打算出差回來再領證呢,可惜你等不到那個時候,現在領完證了,自然是要趕緊出差啊,最近公司有困難,我去海城拉資金。“傅東來眯着眼睛,輕聲回答。
“那好吧,等你回來,我們再慶祝,怎麼樣?“莫莉莉看到無法挽留傅東來,佯裝做很無奈的攤攤手。
送走傅東來之後,莫莉莉立刻返回傅家在南山的別墅,從車庫裡開出來一輛豔紅色的法拉利。鮮豔的色澤行駛在迷濛的水霧裡,後輪帶起兩汪淺淺的水紋,碾過城市的大街小巷。
剛剛下課的傅少聰一走出教室就注意到停在教學樓門前的那輛豔紅色的法拉利,抱着書本或者提着書包的年輕學子們,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那輛神采風揚,惹人注目的車輛。豔羨的,好奇的,探究的目光落在停在氤氳水霧之中的跑車,莫莉莉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車門打開,身上一身水霧的傅少聰坐了進來,他有些不舒服的將假肢往前伸了伸,找了一個舒適的位置坐在了副駕駛上。
“媽媽,你找我來有什麼事?“傅少聰的手掌交叉放在腦後,微微的閉上了眼睛。
“我有件喜事要和你說。“莫莉莉邊說邊車子開出了長風大學的校園,”我和你爸爸結婚了。“眼角的喜悅帶着誇張的動作,試圖喚起傅少聰的注意。
“哦。“傅少聰的眼皮都沒有擡,保持着半躺的舒適姿勢,似乎對於這樣的事情並不在意。
“媽媽結了婚,以後你便是正大光明的傅家少爺,我看以後誰還敢背後嚼舌頭說你是野種。“莫莉莉處在一種迷醉的喜悅狀態,對於傅少聰的冷淡,並沒有放在心上。
“做傅家少爺,又不能解決我雙腿的問題。“傅少聰不屑的眯起了眼睛。
“你這個腿的事情完全是那個季雪妖造成的,對了,你爸爸不是抓到季雪妖了嗎?怎麼沒有聽到後續了?”莫莉莉手握着方向盤,加大油門,引擎的轟鳴聲響徹雲霄,刺破了沉悶的雨聲。
“我爸爸又將人給放了。”傅少聰小眼睛掠過一縷帶着恨意的光。
“呵呵,你爸爸這個老,色,皮毛病又犯了,估計是看人家姑娘好看,被人家說通了唄,當初就是看到人家季雪妖,死活非要人家跟他,結果呢,真是一言難盡。”莫莉莉鄙夷的眼睛眯起,“既然他不想報仇,我去看看這個女人,我去替你報仇,還有最近你在你爸爸那邊多表現表現,我們好讓他趕緊把遺囑寫出來。”
“好端端的寫什麼遺囑?”傅少聰聽到遺囑兩個字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莫莉莉。
“讓他寫把財產都留給我們娘倆,要不然萬一他哪天出了什麼事情,遺產還有傅萬晴來掙呢,寫了遺囑不就沒有後顧之憂了。”莫莉莉柔柔的話語之中帶着滿滿的算計。
莫莉莉帶着傅少聰吃完午飯又將傅少聰安全的送回長風大學,之後開車這輛妖豔的跑車,眼睛陰沉的可怕,她現在已經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那麼下一步便是將傅東來全部的財產搞到手裡,想到這裡,她的手指滑過手機屏幕,撥出了一個號碼。
傅萬晴剛剛吃完午飯,正準備出門,便接到一通非常意外的電話,給她打電話的是莫莉莉。黑色的奔馳碾壓着城市的水痕,綿綿的細雨此刻已經成了磅礴大雨,傅萬晴走進裝修雅緻的咖啡館,鞋底還是沾染了水痕,踩着入口的地墊上,留下一團灰色的污漬。
“晴晴,我不知道你喜歡喝什麼,給你點的榛子拿鐵咖啡。”莫莉莉看到傅萬晴帶着凌厲的氣勢走到自己的面前,緩緩的坐在自己對面的沙發上,嘴角立刻洋溢着笑意,輕聲說道。
“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傅萬晴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她可不以爲眼前的女人對自己會真的客氣。
“晴晴,你不要對我這麼大的敵意。”莫莉莉輕輕的將眼前的咖啡往傅萬晴的方向推了推,似乎並沒有被傅萬晴的氣勢影響道。
“我對你不可能有好臉色,你插足我父母的婚姻,難道還要我對你笑臉相迎嗎?”傅萬晴對於莫莉莉的主動示好,冷笑一聲,目光之中帶着陰鬱。
“晴晴,你誤會了,當初你爸爸說的是單身,我才和他在一起的,我真的不知道他是已婚的身份。”莫莉莉輕柔的笑了笑“不過,現在我和你爸爸已經領了結婚證,成了合法的夫妻,之前的事情晴晴就不要太在意了。”
“如果這就是你今天找我的目的,那麼我並不感興趣。”傅萬晴聽到傅東來竟然和眼前的女人領了結婚證,嘴角勾起了不屑的弧度,順手拿起放在沙發上的挎包,準備立刻起身離開。
“晴晴,你不要着急,我知道是誰殺死了你媽媽,我手裡有證據。”莫莉莉看到傅萬晴要走,立刻將話題轉向自己真實的目的。她要在傅東來和傅萬晴之間製造隔閡,那麼傅東來立遺囑會只考慮他們母子,將傅萬晴剔除在外。更重要的是,如果傅萬晴有那麼一絲血性,直接將傅東來除掉,爲了自己的母親報仇,那麼她才能夠坐收漁翁之利。
“哦,真的嗎?”傅萬晴的眼睛盯着眼前裝神弄鬼的莫莉莉,似乎對於她所說的話不那麼的相信。
“是真的,我給你看一段視頻。”說着莫莉莉將自己的手機點開,翻到那段在暗沉的夜色裡的視頻,遞到傅萬晴的手裡。
視頻因爲距離和光線的問題,拍攝的很模糊,但是傅萬晴還是一眼就認出了視頻拍攝地,正是南月湖。自己爲了查找母親去世的真相,已經在湖邊轉悠了太多次,對這裡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甚至那個模糊的背影也很眼熟,正是傅東來,她眼睜睜的看着跟隨母親的王新學是怎麼樣在幽深的水面掙扎,直到體力不支跌入南月湖的深潭,他們之間的對話也讓她清楚的意識到母親是怎麼樣慘死在傅東來的手中。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大街上人跡罕至,似乎都爲了躲避這場秋雨。傅萬晴靜靜的坐在沙發裡,手腳冰涼,她以前懷疑過萬翠雲的死和傅東來有關係,但是苦於沒有證據,沒有想到這段視頻展示的內容猶如剜心之痛。她將這段視頻發送到自己的手機上,之後將手機還給了莫莉莉。
“晴晴,我走了,你不要說是我說的,你爸爸知道我將這樣的視頻放給你看,他會打死我的。”說着俏皮的眨了眨眼睛,“你不要和你爸爸說和我私底下見過面,這樣對你我都不利,也罔顧我對你的信任。”說着提起自己黑色的挎包,趾高氣昂的離開了咖啡館。
傅萬晴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微微的顫抖,已經涼透的咖啡隨着她手指的抖動,緩緩的沿着杯子滴落下來,落在她纖細的手指上。滔天的恨意和前所未有的悲哀籠罩在她的心窩,心口就像被利刃劃開,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