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姬華追上去的時候，那人的身影已經不見，只剩下南宮珩一人斜倚在荒野的古樹上，似是專門在等他。
“她...回仙界了？”
“是啊。”南宮珩換回了以前的妝容，風流妖魅，似也不打算在人間待下去。
姬華感受到這裡墨子月留下的氣息漸漸淡去，就要離去。
“站住。”
姬華的身影頓住。
“呵，”南宮珩離開古樹，繞到姬華身前。
“你也看到了吧，”“不過是幾日而已，她就對你有了感情。”
姬華沉默。
“你可是魔界尊主，她也是仙界太子，就這樣相信你了，明明對她來說你該是最危險的存在，明明她本該那樣冷淡薄情，從來都是一副局外人的模樣，欣賞着別人的故事，你明明什麼也沒做，她爲什麼就偏偏入了戲呢？”
南宮珩桃花眼中滿是疑問與挫敗，他始終不明白。
“你不懂她，你始終在爲仙魔定一個界限，就不想想她爲什麼會與你交好嗎？若是說仙、魔，你們妖族和仙族不也是如此嗎？”
“她喜歡來人間，也並非因爲人間這個名稱，不過是有趣的東西更多罷了。”
姬華露出溫柔的神色，“她從來只看人而已。”
南宮珩愣住，露出一抹深思，抑或迷茫。
“你呆在她身邊五萬年，卻從來不會在意這些吧。”
男人不再多言，留下這最後一句話，轉眼便不見了身影。
風流倜儻的南宮公子仰面躺倒在乾枯的草地上，修長的手指覆上面龐。
“所以，這就是爲什麼你重來只把我當做朋友的原因嗎？”
所以，平日那般信任自己，卻每當他踏出那一步，她便如同渾身帶了刺一般。
“小月兒，我...”
從來沒有看懂你嗎？
墨子月的確回了仙界，並且一回去便去了仙界的藏書閣。
她始終覺得，自己彷彿遺漏了什麼。
姬華，這個人，怎麼會出現呢？
“長閣長老，打擾了，我可以進去嗎？”
“是太子啊？”老人坐在藏書閣入口處的石階上，聽到來人睜開眼睛，遲鈍地站起身來。
墨子月上前扶住老人，緩聲道：“長老不必起身。”
“太子又來查找書籍嗎？”老人佝僂着背，即使站起也顯得很是矮小。
“是啊，最近有些事情不太懂，想來看看。”
“太子一向聰明，之前來時我問你你都回答是無聊解悶，怎麼這次，竟有難事難倒了太子嗎？”
墨子月扶着老人坐回石階上，“長老取笑了，六界我不能探知的事情這麼多，有些疑問自是應該的。”只是這個疑問恰好是她無比想要探知的那個罷了。
“太子有何煩憂，可以說與我這個老糊塗，我也看看能不能爲我們的太子殿下解憂？”
“長閣長老大智若愚，雖不問世事卻通曉萬物，怎可這般自貶呢？”墨子月轉到長閣身後，輕輕給老人捏着肩，是真正恭敬的樣子。
“難得還有太子殿下這般尊敬我這個老骨頭了。”長閣嘆道。
“哦？是誰不尊敬我們的長閣長老，我倒要好好見識一下。”
“哈哈，你這個孩子，十幾萬年了，一點也沒變。”
“好了，若是讓戒律閣那些人看到你做出這般不和身份的舉動，又要訓斥一番了。到底是什麼難住了我們墨太子啊，趕緊說說吧。”
墨子月轉身蹲到老人面前，清冷的聲線響起，帶着一抹鄭重。
“您知道那個記載已死的魔界前尊主姬華又重現世間了嗎？”
“...知道。”老人渾濁的眼眸讓墨子月分辨不清神色，也無法參透他的想法，因此，她從來只是請教。
“長老果真通曉萬物。”即使常年呆在這藏書閣，依舊知曉六界的每一件事，只是從未過問，也不曾干涉。
從她認識這個老人開始，便這般覺得，從未變過。
“怎麼？太子見過這人了？”
“...見過一面。”
“怕是已經相交不淺了吧。”
“...”
“果真瞞不住您。”墨子月嘆道。
“他從未死去，只是沉睡了很久而已。”老人渾濁而蒼勁的聲音仿若來自遠古。
“因爲那場仙魔大戰嗎？”墨子月問。
“一部分原因吧。”
“那另一部分原因呢？”
老人沒有作答，渾濁的眼鎖住面前清冷的仙界太子。
“太子爲何對他如此感興趣？只是好奇嗎？”
“我...我覺得他和我似乎有很深的淵源，這並不是我的臆想，但是我卻知道...我和他之前並沒有什麼交集。”有也不過是仙魔大戰中的敵對罷了。
“我覺得這裡面有問題，卻無法參透。”
“太子爲何不直接問那人呢？”
墨子月身形一晃，不知如何回答，卻在心裡悄悄給出了答案。
她害怕。是了，如果去問，她一定會得到一個結果，但是，無法面對。那個人，她真的有些在乎。
“你可願意娶我？”
“公主認爲呢？”
紛擾的聲音又迴盪在耳邊，墨子月心中煩悶，面色更加冷凝。
“六界所有的歷史記載都在藏書閣，太子可以隨意查找。”
“但是卻不一定有太子想要的答案。”
墨子月點頭，走進了雲霧繚繞下的藏書閣。
歷史永遠不代表真相，因爲歷史被掌握那一部分人手中，他們想要讓後人知道些什麼歷史便出現什麼，但是人無完物，仙也是會出錯的。
誰能真正遮住什麼呢。
身後的長閣長老又躺在了石階上，雙眼緊閉，難掩疲憊與蒼老。
太子是他從小看到大的，一向聰慧而通透，沒想到卻兩次栽到了魔界那小子身上，這個原因，即使他就如同墨子月所說的通曉萬物，也不能得知。
他也無法探知他人的想法呀。
不過，他喜愛的這個孩子，不要再重蹈覆轍啊。沒有人能再承受一遍了吧。
姬華，月兒真的可以交付給你嗎？
想起那些過往，老人厚重的聲音響起。
“還都是一樣的人啊。”
仙魔自古以來便相互敵對，仙認爲魔族慾望縱橫、貪婪□□，是天地的棄品，而魔族也向來看不起仙界故作清高、以自身爲造物者的姿態。仙魔的矛盾持續了億萬年，中間或有暫時的和平，也有流血漂櫓的大戰。
而五萬年前的仙魔大戰便是仙魔兩界積壓已久的一次爆發，此前已維持了數十萬年的表面上的和平。
這也是墨子月繼任太子位後經歷的最大的一次牽連六界的浩劫，而恰巧的是，也是時任魔君姬華繼任沒多久後的一次災難。
仙魔大戰爆發得毫無預兆，或者說是許多仙魔早已矇蔽在那長久的和平下，忽視了蠢蠢欲動的敵對勢力。
相傳這次戰役牽涉甚廣，人間生靈塗炭，其餘各界也是屍體橫流。
然而，戰爭來的突然，去的也突然。
其中原因卻很少有人知曉，似是被故意掩蓋一般。
而這個原因，也正是墨子月爲什麼要將姬華的出現於與這場戰役聯繫在一起，爲什麼要爲此重新翻看這段歷史的原因。
因爲，記載中，魔界尊主姬華死於五萬年中的這場仙魔戰役。
不知爲何，墨子月明明自己也參與了這場戰爭，對此的記憶卻無比模糊，據身邊人說，她心神消耗巨大，戰爭一過便暈了過去。
她對這段歷史的記憶便都是從書籍記載和他人講述中得知的了。
墨子月想到這裡，愈發覺得可疑，便繼續尋找有用的資料。
而也不負她所望，這個原因，還是被她尋到了。
一葉昏黃的紙張上記載着，仙魔大戰開始沒多久，魔君姬華爲阻止族內一叛徒持焚天石毀滅六界的行爲，半途殞身於仙魔交界的青鸞山中，有仙族人不久發現仙界太子墨子月昏迷於此地，原因...不詳。
墨子月瞳孔驟縮，像是站立不穩般，往後靠在另一排書架上。書架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太子，你沒事吧。”長閣的關懷隔着牆壁傳進來。
墨子月定了定身心，呼出一口氣，她這是怎麼了，出現在一個地方過而已，事實到底是什麼也還不知道，怎麼就慌了呢。
“沒事。”墨子月給出迴應，老人不再說話。
墨子月繼續看下去，之後的內容和她瞭解的無異，魔界因魔君的葬身漸漸慌神散亂，不敵仙界，此後湯煬登上魔君之位，以屈辱的合約換來了六界重新的和平。
此後，湯煬雖不對外征戰，卻對內橫徵暴斂，燒殺淫虜，魔界日益頹靡下去。再無法與仙界抗衡。
墨子月閉上眼，蜷起身子靠在書架邊，封閉的藏書閣光線昏暗，墨子月的面容隱在昏暗中，看不清神色。
似乎真的有什麼被自己忘記了，或者被人篡改了。
自己記憶雖模糊，可卻實在的記得，那裡，自己從未去過呢。
但是，這...可能嗎？
她出了閣樓，陡然耀眼的光線刺激得她眯起了眼睛。
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