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年來,六界中最渺小孱弱的羣體“人”,從未停止過對求仙問道的探索,上至人皇,下至乞丐,都涌現過數不清的人,渴望着九重天上的仙宮,渴望着擺脫輪迴的痛苦,羽化登仙,從此生老病死、天災人禍,皆爲虛妄。
而每每九重天上的這些被人羨慕敬畏的神仙聽到這樣的說辭,定會搖頭苦笑,因爲,天界何嘗不是又一個人間,只要是生命,便逃脫不了因果,逃脫不了宿命。
當然,他們無法對一個凡人說及。
此刻,終明殿中的各路仙家更是無心無力,他們正承擔了屬於終明殿之主天帝的威壓和怒氣,殿內氣氛一片冰寒。一些修爲較低的小仙已經瑟瑟發抖,幾乎承不住天帝的威壓,彎下了脊背。
大殿之上,仙界之主墨靳正威嚴端坐,俊朗的眉眼,目光深邃,沒有了平日的溫和,隱現出一抹冰寒,薄脣輕斂,勾出絕美的弧度,俊朗中溢出獨屬成熟男子的魅力,加之以上位者的壓迫感和難掩的華貴之氣,不過是人間三十多歲男子的樣子,卻因經歷過世間百態而顯出深沉和洞察。
即使俊美如斯,此刻也無人敢微窺尊顏。
“太子怎還未到?”冰冷無機質的質問久久迴盪在終明殿空曠的殿宇上空,揮之不去,讓殿內衆仙不禁更繃緊了心中的弦,氣氛壓抑低沉,空氣似已凝固,衆仙皆是無言,他們微微掃視周圍,並未發現那個傾城絕世的人,衆仙面面相覷,皆是無言,當然也不乏幸災樂禍之徒。
在前排的兩位神君多的卻是困惑,這兩神君皆是白鬚冉冉,給人的感覺卻不盡相同,一位身材高挑,面容沉靜,不苟言笑,恰是篁竹;一位較爲矮小,蒼髮童顏,卻是藥元,但兩人皆是仙界元老,即使天帝也敬之三分,平日並不需參加這種朝會,今日卻不知爲何齊齊來了終明殿。
篁竹與藥元知曉太子墨子月一向敬重天帝,而天帝平日也並非這等表現,對妻子非常寵溺,對兒子也是相當愛護,太子平日替天帝處理公務,一向滴水不漏,事無鉅細,即使戒律閣那些長老也無法挑出什麼毛病,但太子平日一向冷漠,不喜受這些條條框框的約束,這些事總是受戒律閣長老的詬病,而天帝之前卻從未追究不滿過,今日朝會未到追究起來可大可小,但絕不至降罪的地步,不知天帝是爲何......
“怎麼,沒人知道朕的好太子爲何這個時辰了還不出現嗎?什麼時候有了太子可以不參加朝會的規矩了嗎?或是根本不將我這個天帝放在眼裡。”天帝將衆仙的沉默收入眼底,沉沉說到。
一衆仙君更是不敢發聲,這是要問責的節奏啊。
一個衣着湖藍衣袍的神君終於不忍,道:“陛下,太子殿下或許是遇到棘手的問題脫不開身,太子對您一向敬重,定不會那般行事的。”
他低垂着頭,是一幅恭敬的姿態,卻散發着不卑不亢的氣息,身姿修長,墨黑的發如清泉一般披瀉在肩上,眉眼中流瀉的都是溫柔的色彩,清朗的墨眉,俊美柔和,聲音如長白山融化的積雪一般,暖意融融。讓人總能想起“清貴如玉,公子無雙”。
九天之上的司命神君,年齡在一列仙班中算是很年輕的,卻坐着司命這樣重要的位置,掌管着多少生命的前世今生。
篁竹也道:“對啊,天帝,我們還是先進行其他的吧。”
到是一向活躍的藥元什麼也沒說。
天帝望着下面的司命,心裡輕輕嘆氣,這小子果然對自家太子很用心啊,但月兒不得不經歷這些,否則以後......
天帝面上仍是一片冰寒,冷聲道:“夠了,你們都不必再言,來人,去將太子帶來。一切等將太子帶到後再進行討論。”
這樣一來,大殿內已沒有人再敢多說什麼,司命還欲言,被旁邊一直不動聲色的藥元拽了下衣角,司命下意識看向他,藥元向他輕輕搖搖頭,司命輕閉上雙眼,細密的睫毛微顫,卻是遮住了眼底的神色,修長的身姿像是承受着什麼一般。
這時,殿門口一番騷動,幾位神君紛紛讓開一條道路,一個身影漸漸出現在視野內,伴隨着一聲清亮的宣聲:
“太子殿下到。”
殿內諸仙的視線齊齊轉向了殿門,只見那人仿若攜着天邊萬丈光芒而來,又似由身邊溢出點點星輝,着一身太子錦袍,腰間用月白玉帶輕輕繫住,袍腳繡着精緻的蛟龍圖案,隨着他的緩緩走近搖曳出醉人的弧度。
雌雄莫辨的面容如一塊上好的璞玉,又似雪山頂上未被採擷的冰蓮,仙界之人本就比凡間男女俊美,而這人卻仿若仙界所有靈氣匯聚而成的傑作,白瓷般的肌膚,微抿的紅脣,深色的瞳仁透着不易捉摸的神色,卻是神秘到極致,神色清冷無波,述說着此人的無慾無求,眼角卻勾勒着魅惑的線條,冷而魅,清而惑,這樣矛盾的字眼卻和諧的體現在這人的身上。
墨子月——天界太子,象徵着尊貴與地位,他的身份引得多少覬覦,這個人本身也就引得多少覬覦,無論男女。
“父皇,兒臣來遲。”
清冷平靜的聲音未落,衆人仿若從迷夢中驚醒一般,大殿之內一瞬間恢復了呼吸,回神之際,衆仙的視線只得從太子的身上拉回。有些還未見過太子的小仙不得不低低感嘆,六界傳言“墨氏之華,凝於子月”,誠非虛傳。
“太子”
拉長的尾音中隱含着一絲怒氣,天子一怒,伏屍百萬,大殿的氣氛也不自覺重新開始壓抑。
“兒臣在。”清冷的話語,勾勒着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但墨子月已微微傾了傾身子,以示對座上人的尊重,兩鬢的的發縷縷垂下,遮住了他的神色,額間雪月隱了光澤。
“你可知錯。”天帝的語氣低沉壓迫,已是問責的架勢。
墨子月未直接回話,而是擡起雙眸,望向座上的天帝,他的父皇,微微眯了眯眼,如一隻高貴的貓,配上這幅雌雄莫辨的面容,魅如妖姬,讓人不禁扼腕,墨太子怕是生錯了性別,若生爲女子,這天界第一美人的稱號又怎能落到天池聖女碧落的身上呢。
就在他身側的司命看到這樣的神色,不禁愣了愣,彷彿陷入了什麼回憶中。
而旁邊的墨子月仿若感知到他的視線,偏頭望向他,神色淡漠。
司命彷彿被這樣專注的目光刺到,陡然驚了一下,瞬間從剛纔的狀態中抽離出來。
“月——”
他不自覺想喊出這個名字,但旁邊的篁竹神君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袖袍,那聲呼喚就停在了嘴邊,艱難地扯了扯嘴角,微微閉了眼。再睜開已是一向如沐春風般的和煦寧靜,彷彿剛纔失態的是另外一人。
墨子月目睹了他的一切,心中微有疑惑,眉心微蹙,卻並未說什麼。
“請父皇明示。”
天帝輕哼一聲,抑着怒氣道:“今日爲何來遲,還有,多次私自下界,多次置公事不理,不聽戒律閣長老訓誡,這些是一個太子該有的作風嗎?”
“兒臣”,墨子月的話未說盡,便被殿門的一陣騷動打斷。待他看清是何人時,眼中的神色便更冷了幾分。
“狐族狐王攜二公子求見”拖曳的聲音落下,幾個身影出現在衆仙面前。
狐族一衆人不顧仙將的阻攔,吵吵嚷嚷的進了大殿,而守衛攔不住,只得向天帝請罪,“陛下恕罪,臣辦事不力。”
天帝卻看了一眼沉默的墨子月,他額間的雪月光澤暗淡,這是他與妻子在其百歲時親自爲其配上的,即使經歷了五萬年前那場災難也未成缺損分毫,心下嘆了口氣,向侍衛揮了揮手,示意他下去。
而狐族衆人已到了大殿中央,狐王在狐族臣屬的簇擁下走出,他着一身黑色錦袍,袍腳繪有狐族王室象徵的圖騰,身姿挺拔,面容是那種經歷過滄桑後獨俱成熟魅力的模樣,但他的瞳仁竟是紫色的,眼角延伸出一束妖冶的不知名的花,妖族之妖,無人能及。
他角抿着,眼中含着不遮掩的怒氣,那角的花如同地獄的烈火般撲朔。
“天帝別來無恙。”他向天帝抱拳,語氣恭敬,卻向四周散發着怒氣與威懾。
“狐王客氣,不必多禮。”天帝平淡迴應。
狐王也不拘禮,
“今日本王前來僅有一個目的”,他的目光鎖向在一列仙班中靜靜立着的墨子月,察覺到狐王目的性極強的目光,墨子月直視過去,沒有畏懼,也沒有挑釁,卻有着不容侵犯的氣壓,一代太子,又豈能會任人挑釁,即使是一族之王。
狐王看着墨子月,不置可否的微揚了一下嘴角,接着說,“目的就是爲我的小兒討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