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艾模糊間,感覺自己正陷入一片濃墨般的黑暗裡,身體像石頭一樣沉重,而靈魂卻在空中飄蕩,她想要睜開眼睛,想要吶喊,可是,卻使不出半分力氣。
飛機失事那一刻,好多人在哭喊、尖叫,只有她一個人還是那一慣得淡淡表情,不是她愚蠢到把飛機上下翻騰當做了過山車,而是,她真的不覺得死亡有什麼可怕。這世界對於她來說,在多年前就已經變得冷而殘酷,讓她真的留戀不起來。當然,如果說她真的有一點遺憾的就是葉子一家人,一定會爲她難過好久。這一家人是她多年來的唯一溫暖源泉,樸實勤勞的葉爸爸葉媽媽,調皮的葉小弟,音容笑貌似乎都在眼前一樣,結果卻是再也見不到了…
就這樣胡思亂想着,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突然覺得有什麼東西紮在了她的鼻下,劇烈的疼痛讓她實在難以忍受,憤然用盡全身力氣,猛然睜開了眼睛。
朦朧中,似乎有人在她耳邊歡喜的說了聲,“醒了,醒了,這下子就好辦多了!”
木艾想偏過頭去,看看誰在說話,奈何力氣都用在了睜眼上,頭上又實在感覺悶痛異常,看樣子暫時是沒有辦法做什麼多餘動作了。只好,退而求其次的眯着眼睛打量自己的所在之處,這一打量不要緊,她立刻條件反射的繃緊了身體,這是什麼地方?入目的是左右兩根雕着不知名花朵的小兒手臂般粗細的立柱,之間掛着白色的紗帳,想來應該是類似於公主牀那類的大牀了,眼睛向下細瞧,身上蓋着繡花的絲綢被子,再瞟向外側,居然有一架半舊的三扇水墨屏風,只這三樣東西看下來,就讓一向隨遇而安的木艾變得驚疑不定起來,勉強在被子下面握了下右手,發現戒指還在手上好好戴着,心裡安慰很多,慢慢冷靜下來,躺了一會兒,終於又積攢了一些力氣,剛要掙扎着坐起來,就見屏風後轉出一位年紀在六十歲左右的老太太來,頭上用一根銀釵挽着簡單利落的髮髻,臉型偏瘦,可能是常受日曬的關係,膚色微黑,但是眉宇間卻掩不住一抹剛毅。上身穿一件絳色斜襟布衣,下邊繫着一條暗綠色裙子,雖然一看就知道料子粗糙,但是衣裙上繡着的花紋卻可以讓任何不懂刺繡的人,都可以看出手工極其精美,可惜鞋子被裙襬擋住了,木艾因爲大學的專業是繪畫,工筆課時也畫過幾天仕女,對古代的衣飾還有些瞭解,但是,她現在卻不能立刻猜出這是什麼朝代。
老太太一進來就見木艾眼睛黑亮的盯着她,知道她是徹底清醒了,忍不住微微笑了,這一笑使得原本有些硬朗的面孔,瞬間變得柔和起來,慈眉善目的,讓人看了心生溫暖。
幾步走到牀前,一手探到她身下幫她坐起,一手拿過靠枕給她墊在牀頭。這才取過牀頭的茶杯,小心端着,示意木艾喝了,開口說道:“姑娘,你可感覺好些了?”
木艾喝了水,嗓子去了乾澀,身上也有了些力氣,支撐着對老太太點頭行禮:“請問,奶奶,是您救了我嗎?這裡是哪裡呢?”
老太太連忙輕輕把她按回靠墊上,說道:“姑娘,不必如此多禮,這裡是老婆子家。說來救了姑娘也是緣分,今早我趕路去城裡,見你倒在路邊一塊大石頭旁,頭上還流着血,想來你可能是從山上摔下來了,我一個人又搬不動你,只好回來找了隔壁二牛,才把你擡回來。”
木艾這才明白,頭上悶痛的原因,想要伸手摸摸,又擡不動手,只好再次低頭行禮,“奶奶,謝謝您救了我,請問您貴姓?我將來一定會報答您的救命之恩。”
老太太到是個快人快語的性子,見她又亂動,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說什麼報答呢,如果圖你報答啊,我老婆子纔不挨着個累呢,擡了你足足三裡地,現在胳膊還直髮酸。老婆子免貴姓李,我看姑娘也就十七八歲上下吧,比我小孫女也大不了幾歲,如果姑娘不嫌棄,就託大叫我一聲李奶奶吧,只是,千萬不要亂動,你頭上還有傷呢,大夫剛纔開了藥,說是要喝半個月,否則怕以後落下頭暈的毛病。”
木艾微微低下頭,也不解釋,其實她只是長了張娃娃臉,以前出門就總有人把她當做是高中生,實際上她已經二十六歲了。
老太太見她終於不亂動了,也放了心,一邊替她理理胸前的被子,一邊問道:“姑娘是哪裡人呢,怎會倒在路邊?看姑娘的穿着倒也不似本地人一般?”
其實,醒來這麼久,木艾雖然還是有點難以置信,但是,還是想明白她大約是穿越了,大學時也曾跟風看過幾篇穿越文,而現在這情況和那些小說開頭毫無二致,本來想先打探一下這裡的情況,卻聽老太太先問出口了,又不想欺騙這麼善良的老太太,只好學着其他文兒裡的樣子,輕皺眉頭,露出迷惑的神色,說道:“李奶奶,我腦子裡一時清醒,一時又迷迷糊糊的,好像有挺多東西,但是又想不起來,只記得我好像叫木艾…”說着又扶着頭,好似機器痛苦的呻吟了一聲。
老太太嘆了口氣,伸手安慰似的拍拍木艾,:“罷了,罷了,不要想了,可憐的孩子,這傷了頭開始都要迷糊着的,過幾日許就好了,既然知道姑娘姓木,以後老婆子就叫你木姑娘好了,你就先在我家養傷吧,反正家裡也只我和小孫女兩個,也不怕人閒話,只是家裡窮苦,木姑娘不要嫌棄纔好。”
木艾聽了心裡極爲感激,也爲自己的隱瞞而羞愧,臉上有些熱烘烘的。本想說些感謝的話,又覺得太過疏遠客氣,正進退兩難時,門外傳來一聲軟嫩的童音,“奶奶,藥熬好了。”木艾擡眼看去,只見屏風後又轉出來一個端着大碗的小女孩,歲的年紀,頭上沒有任何首飾,只用兩條綢帶扎着雙鬟,水藍色的布衣布裙,稚嫩青澀的小臉兒上紅撲撲的,額頭微微有星星點點的汗跡,一邊盯着手裡的碗,一邊小心的走到牀邊,神情認真而可愛,不用猜,這一定就是老太太的小孫女了。
老太太麻利的接過藥碗,拿着湯匙攪着,對木艾說:“木姑娘,這就是我那小孫女了,爲了好養,起了個賤名,叫栓栓。她爹常年在兵營駐守,只有我老婆子一個人帶着她,也不懂什麼規矩。”說完,也不等她回答,又轉頭叫小丫頭過來行禮。“栓栓,這是木姑娘,以後奶奶下地時,你就留在家照顧,不要貪玩啊。”話是很嚴厲的,但是,聲音裡還是聽得出濃濃的愛意。讓臉色平淡的木艾心裡閃過一絲羨慕,小時候奶奶還活着時,也總是這麼教導自己的,只可惜奶奶去世的太早了…
小丫頭擡頭羞澀的看了木艾一眼,乖乖的行了禮。木艾慌忙叫她起來,又習慣性的去衣兜裡掏糖果,她本身有點低血糖,平時身上是長期備有糖果的,可是,等手擡起來才發現,自己身上只穿着長T恤,外套卻不見了,想從戒指裡拿,又恐怕暴露空間的秘密而不由得遲疑了一下。
老太太見她這樣子,也明白她是要找自己的東西,轉身吩咐了孫女一聲,不一會兒,小丫頭就從外間抱了件衣服進來,輕輕的放在木艾腿上,木艾喜歡她乖巧懂事,馬上翻出糖果,抓了一把塞給她,溫聲說道:“栓栓,謝謝你幫我熬藥,姐姐請你吃糖果啊”。小丫頭本要拒絕,但她又畢竟是小孩子心性,立即被糖紙的花花綠綠吸引住了,有心想接,又怕奶奶說她失禮,只得眼巴巴回身望着奶奶。
老太太也想推辭,又見孫女渴望的小臉,心裡酸了下,臉上卻帶着笑,放下湯匙,一指點在她腦門上,說道:“小饞貓,見到好吃的就忘記規矩了,罷了,拿着吧,但是下不爲例,知道嗎。”
小丫頭得了許可,心裡很是歡喜的接了過去,小心的拿了一顆,上下翻看着,木艾正要教她如何吃法,老太太已經把溫熱的藥碗放她手裡了,嗆鼻的中藥味,讓她忍不住咧了嘴,看着濃墨一般的顏色,想想戒指裡的各種藥品,只能嘆口氣,狠狠心三兩口灌了下去,苦得她五官都擠在一起,眼淚差點流出來。
老太太接過碗,又倒了杯茶水給她漱口。木艾還是覺得難受,順手扒了塊糖,扔進嘴裡,才覺得好多了。轉頭,見小丫頭有樣學樣的也吃了一塊兒,甜的眉開眼笑的,小嘴兒也一鼓一鼓的動着,可愛的讓人忍不住想掐掐她的小臉,可惜,從醒來就折騰這半天,實在是睏倦了。只好藉着老太太的攙扶,重新躺下,幾乎立即就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