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燈昏暗,照着牀上摟緊在一起的兩個人,紅綾被面被撐得高高,就如一座小小山丘,延綿着忽高忽低。
一個晚上就這樣過去了,他們說了差不多一個晚上的話,直到丑時方纔眯了下眼睛,似乎就那麼彈指一揮,一兩個時辰就過去了,等着聽到外邊腳步聲雜沓,已經到了亮光漸漸侵入房間的時候。
“瑛瑛,瑛瑛。”赫連鋮輕聲呼喚了兩聲,見慕瑛沒有睜開眼,輕手輕腳的挪了挪身子,正準備鑽出被窩,卻被慕瑛一把抓住了胳膊:“阿鋮。”
她的眼眸燦燦,似乎沒有一絲倦意,臉上有一種不捨的神色看得他有幾分心軟,剎那間他忽然挪不動身子,彷彿間就這樣靠在她身邊就很滿足,什麼都不想去做。
“阿鋮,你……”慕瑛輕輕嘆息一聲:“你要走了嗎?”
“是,我原來說好辰時在校場點兵。”赫連鋮又鑽回了被子,一把將她擁入懷中:“瑛瑛,這兩個月大虞就交給你了,你要好好替我看管着,一切大小事宜都有你來做主。”
“嗯,我來幫你看着這攤子。”慕瑛點了點頭,伸出手來撫摸過他的臉頰:“你可要好好的愛惜身子,千萬不要少穿了衣裳少蓋了被子,我記得攻打南詔的時候,多有瘴氣,士兵們很多都死於瘟疫,南燕雖然不像南詔那般地勢,可究竟還是要小心,一路上的飲食起居,都務必要留意。”
“瑛瑛,我知道了。”赫連鋮捧起慕瑛的臉,輕輕的在她嘴脣上印了下去,脣瓣相接,他心旌搖搖,再也按捺不住,猛的碾壓着她柔軟如花瓣一般的溫馨:“瑛瑛,我真不想走,可是又不能不走,讓我來好好親親你。”
她的肌膚就如凝脂一般,他的手指壓在她嬌嫩的肌膚之上,就再也離不開,他低吼了一聲:“瑛瑛,阿鋮想要吃東西了。”
海浪一波一波的涌了過來,將她不住的推動着朝前邊漂移了過去,最終她被海浪弄得筋疲力盡,再也沒有力氣,只能抓住他的胳膊,任由着他一陣又一陣的將她推上了風浪的頂端,讓她在高空上領略到絕美風光,轉瞬間她又從那浪尖上掉了下來,直入谷底,一陣陣的推動力讓她全身顫慄不已。
“阿鋮,阿鋮……”她低低的呼喚着,他用細密的吻回答着她,兩個人滾在一處,將那紅綾錦被掀起又落下,完全亂成了一團。
香冷金猊被翻紅浪,一切都結束的時候,兩人躺在牀上再也動彈不得,彷彿這一次便要將以後所有的時光都要留住,他們十指相扣,彼此凝望,眼中只有對方的身影,依依不捨,再也不願意分離。
“皇上,皇上!”江小春尖細的聲音在外邊響起,讓他們從那夢幻般的景象裡清醒過來:“皇上,現兒已經是卯正時分了,皇上可要奴才安排人來伺候梳洗?”
“瑛瑛,我要走了。”赫連鋮的嘴脣擦着她的額頭,實在捨不得分開,可還是要起來:“你和等兒要好好照顧自己。”
“皇上……”慕瑛拖住赫連鋮的手:“一切當心……”她猶豫了下:“特別是留心下江小春,他才接手江六的事情,只恐有些做得不妥當,你千萬別要讓他誤事。”
“江小春?”赫連鋮皺了皺眉:“他跟着江六伺候我也有十多年了,人還算踏實。”
“再怎麼樣,也不及江六。”慕瑛咬了一縷頭髮在嘴裡,想了想,還是將那疑慮說了出來:“上回湯餅會的時候,他帶着羽林子來救等兒,可爲何那些暗箭放得這般蹊蹺,正好是青苹彎腰去放等兒的時候?若說開始青苹抱着等兒在懷裡,不敢傷害她,故此沒有射箭,這也說得過去,可青苹這才一彎腰,暗箭就放出來了,難道那些羽林子不會等着等兒放到地上,青苹站起來再射箭?這事情我想了很久,總覺得裡邊必有問題,不是出在江小春身上,就是出在那些羽林子身上。”
赫連鋮撓了撓頭:“瑛瑛,我讓人詢問過那幾個羽林子,他們說江小春只是喊他們來救駕,並未下令吩咐讓他們動手,是那些羽林子見着等兒已經離手,青苹的背部大露,正是好立功建業的機會,自然不肯放過,故此放箭,這麼想着,也是正常心理。”
“阿鋮,我也不是讓你無緣無故去懷疑一個人,只是萬事需得小心。”慕瑛伸手摩挲着赫連鋮的背部:“阿鋮,你要知道,這宮裡還有我,還有等兒,我們都在盼望你平安歸來。”
“瑛瑛,你放心,我定然會平安歸來的。”赫連鋮捧住她的臉,輕輕的啄了下她的脣:“我出征之前會下旨,將我頒發的聖旨收回來,你的弟弟妹妹,還有……”他猶豫了下,還是沒有將那句話說出來:“反正不再緝拿他們了。”
“阿鋮,你是想說毓弟嗎?”慕瑛捉住了他的手:“毓弟是爲了護住微兒,這才離京,也算不得是想要背叛你,你何必再追究他的責任?你派使者去了青州,說是要將毓弟捉回京城,到現在使者還沒回來……說不定毓弟怕你責罰,根本就不敢回青州呢。現在天寒地凍,他跟微兒這一路上肯定吃了不少苦頭,我心裡頭想着,就有幾分難過。”
“青州就在長江之側,距離京城差不多有千餘里,現在雪下得大,路上行動艱難,使者走到青州差不多也該要半個月,這時候還差不多剛剛好到,哪裡就能回來。”赫連鋮伸手攏住她的肩膀:“你且放心,等着毓弟回來,我自然不會治他的罪過,略施懲罰也就是了。”
“阿鋮,毓弟純良,你無需太過多心,不如就讓他去封地做他的清閒王爺便是。”慕瑛搖了搖頭:“你何必將他拘束在京城裡,我可以擔保,毓弟是不會想要謀逆的。”
赫連鋮臉微微發燙,似乎有心事被看破的尷尬:“瑛瑛,這事等我回來再說。”
“好。”見着赫連鋮似乎已經有所動,慕瑛心中高興,繼續爲赫連毓說上幾句好話:“人心都是相對的,你對毓弟好,毓弟也會對你好,是不是?”
赫連鋮含笑望着她,點了點頭,將被子拉起一點,蓋住了她的身子,伸手掖了掖被窩:“瑛瑛,方纔可將你累壞了罷?好生再睡一陣子。”
慕瑛點了點頭,微微合上眼睛,卻留出了一線光,看着那身影慢慢從牀邊走開,到了門口停留着,回頭看了看,最後決然掉頭而去。
她無力的閉上眼睛,一直回味着他掉頭的那一個剎那,忽然間,恐慌控制了她的心,在牀上輾轉了片刻,無論如何也不能安歇,方纔赫連鋮那個背影讓她覺得格外淒涼,心裡痛到厲害,一種說不出的淚意驅使着她從牀上爬了起來,抓起牀邊櫃子上的斗篷披在自己身上,慕瑛奔跑着朝門邊衝了過去。
站在門邊候着的小箏與小琴唬了一跳:“娘娘,您要起牀爲何不喚奴婢伺候梳洗?”
慕瑛睜眼望着外邊的房間,已經沒有赫連鋮的身影,她顫抖着問道:“皇上呢?皇上走了?”
“是,娘娘,方纔皇上不讓奴婢們端水進去伺候,說是怕吵了娘娘歇息,就在這外頭隔間換了衣裳出去的。”小箏走到門口望了望:“已經出走廊了。”
慕瑛緊跑兩步追了過去,跑到門口看過去,就見那披着黑狐大氅的人影已經慢慢消失在白茫茫的園子裡,寒風肆虐,吹得那大氅不住的微微搖擺,似乎要將大氅掀起來一般,露出了下邊長長的鹿皮靴子來。
“阿鋮……”慕瑛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有說不出的難受來。
剎那間,以前的一切都浮現在了眼前,她與他相識在木樨花下,兩人曾有過最激烈的衝突,她還記得他的腳無情的碾壓過她的手指,似乎要將她的指骨壓斷,那一刻,她曾經恨他入骨,心裡想着,若不是父母無情,她也不要進宮來受這份罪,對於赫連鋮,她敬而遠之。
但是三年後再次進宮,她猛然發現,赫連鋮不再是原來那般模樣,他對她完全變了個樣子,兩人相互試探着,既有不相信,又有一份渴求,太皇太后的過世,是他們之間開始融合的一個楔子。她記得他紅腫的眼睛和無助的神情,記得他抱緊她說過的那些話語,讓她開始心疼他,發現他們兩人是一樣的境地,都是在深宮裡無依無靠的人。
是什麼時候開始呢?慕瑛茫然的望着庭前一片潔白,思緒慢慢走遠,彷彿間看到了當年那個穿着黃色衣裳的少年,手裡捧着一朵牡丹花的簪子送到她面前,言笑晏晏:“瑛瑛,朕親自給你戴上,以後不許你取下來。”
撫摸過嘴脣,那水晶酥的滋味還在,酸酸甜甜的,讓她不由自主的砸吧了下嘴,那是當年的滋味,也是第一次動心的滋味,從那刻開始,或許她便真正喜歡上了他。
她多麼希望,兩個人能這樣一直一直的好下去,直到地老天荒,可是命運弄人,總沒有風平浪靜,他與她之間發生了那麼多事情,有時候她都以爲自己和他不會再在一起,可最終還是沒有忍住心底裡的一份情,只是……
慕瑛長長嘆息了一聲,阿鋮,惟願你平安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