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波光粼粼,天空一輪明月倒映在湖面,猶如揉碎了一湖亮銀,泛泛的發出光來。湖邊的水榭裡打開了一扇雕花格子窗,有兩人正站在窗戶邊上,靜靜的看着那一泓清波,灩灩生輝,晃着他們的眼睛。
“唉……”慕乾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阿姐,過幾日父親便要做新郎了。”
慕瑛望了一眼湖心,那波光已經漸漸的平靜下來,明月依舊,皎潔若玉盤。她看了慕乾一眼,見他鼓着嘴巴站在那裡,皺着雙眉,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伸手壓在他的肩膀上:“乾弟,母親過世快三年了,父親一直未娶,也算是難得的了。”
聽聞左司空死了妻,才百日不到,便已經將續絃娶了回來,相比之下,父親已經算是對母親情深意重。
這三年慕瑛跟着慕老夫人走得比較親近,知道祖母一心想要父親早些娶妻,她總是說慕氏一族現兒越發單薄,需得多多開枝散葉纔是。慕瑛聽了祖母的話心裡發涼,可老人家都是這般觀點,多子多福,更何況慕氏爲了大虞皇室南征北戰,死在陣前的不少,剩下來的子弟確實不多。
慕老夫人帶慕瑛管了半年中饋,見她機靈聰敏,上了手以後便將慕府這個大攤子扔給了慕瑛,自己繼續每日在聽鬆苑裡吃齋唸佛,只是過不久就會出來一趟,與慕華寅說說這續絃之事。
最開始慕華寅還拒絕得堅決,過了兩年以後也就慢慢鬆口,慕老夫人見着兒子意動,眉開眼笑,開始給他選起妻室來。
慕大司馬想要續絃,這話才放出去,京城裡的胭脂水粉、首飾衣裳都立即漲了價,大家閨秀們都想着將自己好好打扮打扮,能入得了慕大司馬的眼。
雖說慕華寅已經三十多歲了,還有四個孩子,可在京城貴女們眼裡,這一切都算不了什麼,三十多歲的慕大司馬不僅依舊俊秀,而且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成熟穩定,遠非那些青澀少年能相比的。至於他有四個兒女,這又如何?慕家家大業大,還怕四個人分了家產去?只要自己生了孩子,這地位便穩穩當當了。
慕老夫人還是在今年春日便籌劃給慕華寅訂親,在大司馬府裡辦了一場桃花宴,親自出馬協助慕瑛將這筵席佈置得妥妥當當。可萬萬沒想到,還沒等京城貴女展露自己的才藝,太皇太后一道懿旨下來,爲慕大司馬賜婚。
先皇的女兒明華公主去年新寡,與慕大司馬正是天生一對。
這懿旨還沒念完,不少貴女當場便暈倒過去,她們都是懷着最美妙的憧憬來慕府的,還才坐下來喝了口茶,沒想到美夢就破滅了。
慕老夫人也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她可一點也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娶公主——尚公主其實並不是一件什麼好事,那些公主大部分驕橫無禮,根本不會遵守所謂的孝道,自己這個婆婆在她眼裡肯定是不值一提,更別說還想着媳婦每日來晨昏定省了。
聽說明華公主昔日做女兒時便驕橫跋扈,嫁人以後那位駙馬更是被她欺凌,自己兒子雖不至於像那前駙馬般軟弱,可想來面對公主還是要多些容忍的。慕老夫人一想着以後兒子要對媳婦低頭,心裡就堵了一塊大石頭般,壓得沉沉,可懿旨都下了,她還能有什麼法子?只能是張羅着準備置辦親事。
成親的日期選在八月十八,是欽天監算出來的大好吉日,剛剛好半年備嫁,時間倒是充裕,只是因着慕府的主子都有些排斥這件親事,故此拖拖拉拉,直到上個月纔將聘禮送過去。
明華公主當即便摔了單子,呵斥了那官媒幾句:“我乃天子之女,豈能如此怠慢,他大司馬又如何,又能高過皇室?你回去跟慕家說,要知尊卑!”
慕老夫人聽了媒人回話,氣得臉色發青,卻還是將這事情壓了下來,叮囑媒人切勿泄露出去:“那明華公主是出了名的不好惹,就這般將就着,莫要讓大司馬知道了,免得生了紛爭。”
媒人點頭:“可不是,這還沒成親呢,鬧僵了這親都結不成了。”一邊讚了慕老夫人一句:“還是老夫人心寬,能容人,否則這樣的媳婦,唉……”
“若她不是公主,誰會容她?”慕老夫人嘆了一口氣,擺了擺手:“我本意也不欲與旁人去爭什麼,等她過了門,我回我的聽鬆苑唸佛便是。”
就這般磕磕碰碰的過了幾禮,今兒是八月十五,一家人在偏廳裡團團坐着吃螃蟹,一邊說着閒話一邊賞月。慕老夫人想着幾日以後新媳婦要進門,不免有些鬱悶,早早便回了聽鬆苑,她一走這筵席也就散了,慕瑛正準備回自己院子,卻被慕乾拉住了衣袖:“阿姐,陪我去湖邊走走。”
兩人沿着湖邊走了一圈,木樨花香撲鼻,衣裳上落滿輕黃淺黃,慕瑛握了一把細碎的花朵在手心,幽幽嘆氣:“乾弟,你又有什麼不開心呢?”
“阿姐,我不想讓那個什麼公主做我們的母親。”慕乾一臉不快:“我寧願父親讓我每日多練兩個時辰武藝,也不想他娶新婦。”
“乾弟,這是沒法子的事情,你不必再想。”慕瑛望了一眼湖水,那般靜美的月色,不會因着有人的不快而變了顏色,不管旁人是什麼感覺,它依舊是圓圓的一輪,光華燦燦,空中流霜如素練,清華逼人。
父親與那明華公主的事,也一樣是不可改變的,不管他們如何牴觸,那位驕橫的公主總會跨進慕府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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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明華公主有她的公主府,可是也不知道爲何,她卻執意要來慕府居住:“我是慕家主母,自然是要幫夫君來打理中饋的。”
這又讓慕老夫人內傷到幾乎要吐血,原以爲她只是新婚三日做做樣子,萬萬沒想到她還打定主意要到慕府長住,會不會是想針對她的孫子孫女?慕老夫人就如一隻刺蝟,全身的刺都豎了起來,很想將幾個孫子孫女護在懷裡,不讓明華公主傷害到他們。
“阿姐,我好想咱們母親。”慕乾喃喃的說了一句,心頭有些發燙:“你還記得嗎,母親總是親手給咱們做衣裳,每次她喊我們的時候,聲音是那樣柔和,可是……可是……”他的聲音悽婉:“我已經快三年沒聽到過母親的聲音了。”
“別說了,乾弟。”慕瑛捏緊了他的手,眼淚在眼睛裡打着圈,幾乎就要落下來。
這兩年多來她一直打理慕府中饋,府中上下已經將她看做了一個大人,她也覺得自己慢慢的堅強了起來,不再是原來那個弱小的小姑娘,可是到此時她才發現,自己卻依舊還是那般脆弱,聽到說起母親,心還是會顫抖,淚還是會流。
“阿姐!”慕乾也落下淚來:“你畫一幅母親的畫像給我,我要掛在屋子裡,每日都能見到母親,好不好?”
“好。”慕瑛吸了吸鼻子:“以後你要學乖些,在明華公主面前千萬別用強,咱們別讓她捉住短處,給她懲罰咱們的藉口。”
“好。”慕乾點了點頭:“我明白。”他一揚手,朝湖心裡投擲了一個東西,就聽“撲通”一聲,湖面上的靜謐被打破,那輪圓月又分成了無數小小的碎片,不斷搖晃:“阿姐,若是她一味胡攪蠻纏,我也不會怕她!”
慕瑛沉默着,沒有說話,靜靜的看着湖面水紋晃動,一顆心也不斷的搖曳起來。
將來,究竟會是什麼模樣?
第二日起來,天色甚好,秋高氣爽,院子裡一片木樨花香,銀杏樹的葉子開始發黃,有如小小扇子,鋪了一地,慕瑛放下筆,望着偏廳前邊一地柔軟的落葉,搖着手腕晃動了幾下:“事情總算都理順了。”
“瑛兒,勞累了你。”慕老夫人打量了慕瑛一眼,這個長孫女真是不錯,還沒十歲,簡直就是大人一般,什麼事情都能想到,做得妥當不過。
方纔慕老夫人與慕瑛協商着將迎親隊伍的人員安排妥當,又將府中各人管什麼事也分配了下去,祖孫兩人爲這事已經忙了差不多十來日,到今日總算是定了下來,兩人這才放了心。
“祖母,您這是說什麼話呢,這不該是孫女該做的事情嗎?”慕瑛朝慕老夫人微微一笑:“祖母且放心,這府中的事情,我自會打理好的。”
這份沉穩,哪裡是一個十歲的孩子能有的?慕老夫人有幾分困惑,或許是府中的事情過早交給了她,讓慕瑛的孩子氣被日常瑣事消磨殆盡。有時候看着讓人欣慰,可有時候卻覺得滿不是滋味。
別人府上的姑娘,這般年紀,還是攀着母親祖母的胳膊撒嬌的時候,偏偏她卻出落得跟個大人似的,再也不復有兒時那嬌憨的模樣。
“老夫人,大小姐,外邊來了貴客!”一個管事媽媽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是來送賀禮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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