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來得突然,突然得讓楊烈幾乎措手不及,那個原以爲逃得遠遠的人,就這樣措不及防的出現在自己面前。
“楊將軍還認識我?很好,很好。”慕乾笑容滿臉的走了過去,拱手行禮,就在他微微彎腰的剎那,忽然間腳步朝前一躍,即刻間便到了楊烈面前,一伸手,就將楊烈的脈門扣住:“楊將軍,慕某今日孤身前來,就是看楊將軍準備如何處置我的。”
楊烈愁眉苦臉的望着慕乾,慕大公子真是名不虛傳,這一縱一躍,轉眼間自己便已經被他擒獲,偏生人家還這般客氣,問自己看如何處置他——這不是在說反話嗎?自己都在他的手中,是要求着他莫要殺了自己。
慕大司馬的事情他已經聽說了,對於昔日恩人的遭遇,他心中也是憤懣,在他看來,慕大司馬對於皇上,那是忠心耿耿,爲何皇上就這般忌憚他,竟至於要殺害他呢?這實在是一樁冤案。
現在慕大公子尋上門來,這來意究竟是什麼,明眼人一看便知。楊烈心中輪了兩輪,考慮着這事的利弊——不消說慕大公子是想擁護太原王殺到京城去,這勝算能有多少?若是擁戴有功,自己的官職自然是會連升三級,可是萬一失敗,自己的身家性命,還有全家老小都會跟着陪葬。
“慕大公子,咱們有話好好說。”楊烈穩了穩心神,畢竟慕乾年輕,自己先給他來個推手,將這檔子麻煩事給繞過去。
“沒有什麼好好說不好好說的,我只要楊將軍一個字。”慕乾劍眉高揚,微笑裡帶着一分壓迫,讓楊烈幾乎要說不出話來。
“慕大公子,你要我哪個字?”楊烈戰戰兢兢,這事實在難以處理。
“我想要你這青州兩萬精兵,你給還是不給?”慕乾一隻手朝他腰間探了下去,摸到了那個系在身上的袋子,微微一笑:“楊將軍,識時務者爲俊傑。”
“給,我給。”楊烈面色慘淡,都已經被慕乾摸到了那兵符放的位置,他還能怎麼說?若是自己反對,慕乾只要手下用勁,他即刻便會命喪九泉。
此刻站在一旁的副將回過神來,大聲喊了一句:“將軍,你莫要慌張,我這就找人來救你。”
慕乾抓起桌子上的一支毛筆,手一揚,那支筆便飛奔着朝那人後頸而去,就聽到嗖的一聲,毛筆正中那人後頸的風池穴,那人悶哼一聲,倒地不起。
見着慕乾這般神勇,那楊烈更是沒有反抗之心,連聲求饒:“慕大公子,我並無要去通風報信之意,你父親慕大司馬對我恩重如山,若是我這般不知好歹,恩將仇報,那便是連畜生也不如了,還請慕大將軍相信我。”
慕乾一把將那個掛袋從他腰間扯下:“那你這是心甘情願將青州兵權交與我了?”
楊烈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一般:“那是自然,梁州指揮使跟下官素來交好,下官願意去信一封勸他也來支持慕大公子。”
慕乾將掛袋納入懷中,將手鬆開:“楊將軍,我父親果然沒有看錯人。”
楊烈一咬牙,橫下了心:“皇上暴虐,民間多有怨言,俗話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倒行逆施必然會引發衆怒,現在大虞各地已經陸續有人揭竿而起,這不就正應驗了那句話?太原王仁義,又出身高貴,乃是太后娘娘所出,若是推舉他做皇上,也算是順應天意了。”
“楊將軍所言極是。”這話聽起來有理有據,甚是得了慕乾之心:“既然如此,慕某便放心了。”
眼睜睜看着慕乾拿了書信走出大堂,楊烈軟塌塌的坐了下來,中衣溼透。
“大人,我們真要附議太原王,舉兵造反?”站在一旁半天開不了口的主簿總算是回過神來,膽怯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副將,腳還是有些發軟:“這位慕大公子真是兇悍,也沒見他怎麼着,就將王副將給射倒了,也不知道死了沒有。”
“死不了,慕大公子不是那種亡命之徒,昔日在軍中,他軍紀嚴明,但從不濫殺無辜。”楊烈喘了口氣:“去,你讓人將王副將扶起來,半個時辰以後,想必他自然會醒來。”
主簿應了一聲,慌忙走出去喊人,楊烈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坐在那裡好半天失神,這一次他可是賭上了全家老小的性命,慕大公子千萬不能失手。
短短几日,慕乾便募兵十二萬,沒有再來跟赫連毓通氣,而是與高啓一道帶着十二萬精兵在青州路上佈防,準備與赫連鋮的三十萬人馬決一死戰。
赫連毓知道這事的時候,慕乾已經舉兵,他在府中憂心忡忡,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現在已經成了騎虎難下之勢,即算他想澄清,可也不會有人相信。
“太原王,我知道你心裡的感受,但也請你想想我們兄妹三人的感受。”慕坤看着赫連毓那神色,心中也是爲難,他素來飽讀聖賢之書,學的就是仁義孝道,雖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乃是正理,可面對父親的死,他還是沒法接受,故此慕乾此次起兵,他沒有說一句多話,心中默默支持。
赫連毓嘆息了一聲,現在局面這般混亂,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做纔好了。事情彷彿在一夜之間就發生了變化,那些平安喜樂的日子,隨着慕華寅的死,消失得無影無蹤。慕家倒了,他也從京城裡逃脫出來,到了封地以後過的日子也是提心吊膽,直到赫連鋮派來的使臣到了青州,他才發現,原來兄弟之情竟然是這般蒼白無力。
春寒料峭,雖然涼亭裡掛了三扇厚實的錦緞簾子,可依舊還是有寒風吹了進來,慕微坐在那裡,忍不住打了個冷顫,赫連毓見着她那瑟瑟發抖的模樣,連忙將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披到了她的身上:“微兒,外邊冷,我送你回屋子去。”
“毓哥哥,”慕微擡起頭來,眼中有倔強神色:“你是不是還在怪我大哥?”
“我……”赫連毓長嘆一聲:“我不怪他,不怪他。”
慕微臉上這纔出現了淺淺笑容:“毓哥哥,我大哥也是在爲你籌劃。”
赫連毓低下頭,心中苦澀,青州舉兵,人人都會猜測是他授意所爲,可他真沒想到要去與皇兄作對,他對那九五之尊的地位沒有半點想法,可造化弄人,最後他卻被逼到了這個位置上,揹負着謀逆的罪名——這究竟該去怪誰?
赫連鋮領着三十萬兵馬朝前行進,沒多久便快到了青州邊界,他擡頭看了看前方,小小山巒不住起伏,山上的綠樹已經有了淺綠深綠,隨着初春的寒風不住搖曳起伏,綠浪之間有點點寒光,似乎有兵士執戟而立,兵氣森森。
“皇上……”江小春看得腳有些發軟:“前邊是山哪。”
“唔……暫且安營紮寨。”赫連鋮心裡頭也沒底,看了看日頭已經到了中天,索性傳旨下去讓三軍驟停,暫時生火造飯,又命呼延壽等人速速來中軍帳裡商量戰事。
“諸位愛卿,你們對慕乾的行軍佈陣可熟悉?”赫連鋮伸手指了指桌子上放的地圖:“再過十里,便到了青州境內。方纔朕看着那邊的山巒,似乎有殺氣。”
“皇上,慕乾這廝,慣會用些雕蟲小技投機取巧,微臣覺得那些山頭上,慕乾定然是佈置了人手,手裡拿着兵器,日影射到上頭,自然就會有些亮光。只不過那些山上肯定沒放幾個人,慕乾不過是想要擾亂我們的軍心而已。”呼延壽一拱手:“皇上大可不必驚慌,這打仗本來就是兇險,這點兵器影子算不了什麼。”
“呼延將軍真乃神勇,其餘幾位愛卿,如何看?”赫連鋮轉向站在呼延壽身邊幾位:“你們也覺得是如此否?”
那幾位相互看了看,其中有一人十分猶豫,大着膽子道:“皇上,微臣覺得,慕乾那廝狡詐無比,這山巒裡是否藏了人,藏了多少人,根本沒辦法估計,他行軍佈陣,素來是虛實相間,虛以實之,實以虛之,變幻莫測,沒有人弄得懂裡頭的意思。若慕乾真佈置了幾萬人在這山巒之上,咱們可得要小心行事,雖說這些山並不高,可也地勢險要,處在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位置,不能等閒視之。”
聽着那人這般一說,赫連鋮的心忽然沉了沉,慕乾的本事他是知道的,昔日只覺這等勇猛之人多多益善便好,現兒到了兩軍對仗的時候,他卻只盼着這樣的人越少越好,慕乾對於他來說,現在真是一個勁敵。
呼延壽一皺眉:“沈將軍,何必長他人威風滅自己志氣?咱們可有三十萬兵馬,慕乾那廝不過是流寇而已,能抵擋得住咱們的精兵?”
“呼延將軍,青州梁州指揮使轄下都有兩萬精兵,若慕乾領的只是流寇,早就被那四萬軍士剿滅,如何還能大肆舉兵?呼延將軍莫要將話說滿了。”沈將軍嘿嘿一笑:“在下估計,慕乾至少領了六萬精兵以上。”
“六萬?你當他是吹口氣就能吹出這麼多人?”呼延壽有些暴怒:“你也太看得起慕乾了些,他一個落難公子,再是打着慕大司馬的牌子,只怕也募不到兵。”
赫連鋮被他們這一吵鬧,有些頭暈腦脹,他擺了擺手:“先派探子前去探路,等着看看那邊的情況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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