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有責回到家時,意外地接到了來自郝媽媽的電話。
郝有責接通電話的時候,電話那頭的郝媽媽發出了一聲驚呼,似乎連她自己都沒明白怎麼會打出這個電話。
過了好一會兒,郝媽媽纔回過神來,開始了通話。
“小責,玖環市那邊天氣怎麼樣啊?是不是要穿長袖子了?”
“你最近吃得怎麼樣啊?我看你下巴都有些尖了。”
“你外公外婆準備開始灌今年的香腸了,你要不要也灌點?”
……
郝有責越聽越心驚。
這……這還是他的媽媽嗎?不是被別的什麼人給奪舍傷身了?
她怎麼會突然用這麼溫柔的語氣來說話?說的內容還這麼體貼?
她的正確打開方式難道不是揪着昨天的事情不放,狠狠地批自己一頓,然後再喋喋不休地說一大堆逼迫着自己按照她的想法行事嗎?
怎麼會像現在這樣?
終於,郝有責忍不住打斷了郝媽媽的話。
“媽,你要跟我說的就是這些嗎?”
“當然不是。你外公還跟我說,他們今年準備多薰一些臘肉。我想着你愛吃臘豬蹄,就多給他們寄了400塊錢,讓他們給你薰。過年的時候,我就給你寄過去。你看怎麼樣?”
“不是,我說的不是臘肉的問題?”
“那……是香腸的問題?你今年不想吃辣味的,想吃廣味的了?”
“不,也不是香腸的問題。”
郝有責抓了抓頭髮,還是決定自己先把話挑明。他早就立志,要做一個自由又快樂的人,把事情壓在心裡,有違他的初衷。
“媽,你就不跟我談談昨天晚上的問題——有關於安安的教育問題。”
電話那頭的郝媽媽沉默了一下,道:“你長大了。你用一次又一次的行動告訴我,你長大了,不需要我再你身邊指手畫腳了。
雖然說不傷心那是不可能的,但我也明白,這是必然要經歷的事情。
孩子的成長,本來就是一件看着他越走越遠的事情。父母能做的,就是在他長成之前,能多教一點是一點。
等他完全長成了,父母和孩子之間便有了一條無形的界限,輕易不能越過。
我現在已經明白了你的界限在哪裡。所以,我不會再越線了。
你想要怎麼帶安安,那是你的事情,我不會再插手了。”
郝有責心中一動,真情實感地道了一聲,“謝謝媽媽。”
結束了和郝媽媽的通話之後,郝有責的心裡對“教育”這兩個字有了更深的領悟。
之前,郝有責還對即將進行的教育有所保留、有所遲疑。但現在,這種保留和遲疑已經完全沒有了!
教育,要從娃娃抓起!
不僅僅是爲了那條成長的線,更是爲了在孩子的成長中豎起一條線,告訴她哪裡可以走,哪裡絕對不能走!
只有這樣,當孩子真的成長起來,當那條無法逾越的線真的出現的時候,做父母的才能安心一點。
郝有責將安安抱到沙發上,讓她靠着靠枕坐好,兩隻小手手規規矩矩地擺放在膝蓋上。
感受到爸爸的大手抓着自己的小手,安安還以爲爸爸是在跟自己玩耍,當即抽出小手手,衝着爸爸的臉揮了過去!
“唔啊啊!巴……巴……啊!”
這小傢伙,不過一天的時間,便給自己拍手手的遊戲升級了!不僅有了拍臉蛋的動作,還加上了配音!
真是吃着火鍋,還唱着歌!囂張得不得了!
真是個好閨女啊!
郝有責立刻抓住安安囂張的小手手,沉下臉來:“不行!安安,不能打人!”
“啊……?”安安瞪大了眼睛,興奮的尾音在喉嚨間緩緩消散。她歪了歪頭,似乎不明白爸爸爲什麼要突然阻止自己的動作。
但是,看着爸爸的臉色,她又本能地明白:爸爸,似乎不高興了。
爲什麼要不高興呢?
昨天爸爸不是還跟安安拍臉臉拍得很開心嗎?
郝有責繼續沉着臉,嚴肅地道:“不能打人!安安,不可以打人!你剛纔那是在打人,你明白嗎?”
越發陰沉嚴肅的氣氛侵染了安安。小傢伙的眼圈慢慢地紅了起來,晶瑩的淚珠在眼眶中直打轉。
見時機差不多了,郝有責放柔了語氣,“安安,不可以打人,只可以這樣摸人。這樣,摸摸……摸摸……”
郝有責抓起安安的一隻小手,輕輕地在自己臉上摸過。每摸一次,便衝着安安笑一下,表示自己“被安安溫柔地摸摸了很開心呢”。
“要這樣子哦,摸摸……摸摸……。只可以摸摸,不可以打人的。摸摸……”
爸爸的撫慰溫柔及時,安安很快就被轉移了注意力,欲掉不掉的眼淚收了回去,兩隻明亮的眼睛緊緊地看着爸爸。
珍珠米粒般的小指頭,小麪餅似的小手掌,跟隨着爸爸的大手掌,一次又一次地在爸爸的臉上拂過。
安安單純的小腦袋,不斷地轉動着,處理着爸爸教給她的信息。
拍手手,拍臉蛋,爸爸不高興——這個不能做。
摸摸,爸爸笑,爸爸開心——這個可以做。
簡單的邏輯在安安的腦中逐漸形成,名爲成長的線條也在安安的人生中逐漸形成。
這是安安出生以來受到的第一次的教育,也是她人生真正意義上的起點。
安安終於明白過來。抓住了邏輯的小人兒頓時開心起來,露出了一個甜甜的微笑。
“摸……摸……摸摸……”
郝有責緩緩地放開了抓着安安的手。
獲得了自由的安安嘗試着、模仿着爸爸的動作,將小小的手掌放到爸爸的臉上,由上到下,緩緩地拂過。
“摸……摸……摸摸……”
“對,就是這樣!摸摸!”
人生的首次教育,成功!
郝有責胸中有萬丈豪情,簡直比爬上珠穆朗瑪峰、成爲世界首富還要開心。他抱起安安,狠狠地吸了一口,又重重地親了一下,開心地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直到晚上安安睡着,郝有責這才終於平復了心情。
他緩緩地撫摸了安安柔軟的臉蛋,心也跟着柔成了軟軟的棉花。
“安安,爸爸以後會在人生的道路上不斷地給予你教育,讓你成爲一個更好的人。
但是呢,就像你是第一次做女兒一樣,爸爸也是第一次做爸爸,可能會有一些地方做得不好。到時候,你一定不要生氣啊。
不管是對是錯,不管未來是好是壞,爸爸都會和你一起面對的。
餘生很長,請多指教。”
恍惚中,郝有責彷彿穿越回到了33年前。當年,在川省的某個小房間內,郝媽媽是不是也這樣摸着自己,和自己說過這些話呢?
郝媽媽用盡全力,想要給自己最好的人生教育,想要將她所有的人生經驗都傳給自己。那個時候的郝媽媽,是不是也懷着這樣的心情呢?
養兒方知父母恩。
在經過漫長的8年反叛之後,郝有責終於對郝媽媽的行爲、情感有了感同身受的領悟。
他突然,有點想郝媽媽了。
郝有責拿出手機,將自己的地址發給了郝媽媽,還附帶一條消息:“今年的臘豬蹄,給我多做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