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三人的頭頂的天空中，一道耀眼的、驚人的閃光便衝破了黑暗，它把陰沉沉的天幕劃開了一條銀蛇般的裂口，接着一聲霹靂，震得地動山搖。
三個人都很沉默。
碧瑤嘴角抽抽：“我去，天都玩兒我呢……”
皇甫景將人鬆了鬆，碧瑤只能歪頭向納蘭求救：“喂喂喂，你再不阻止他，就要鬧出人命了。”
納蘭想想也是，忙過來拖着皇甫景往裡走：“景哥哥，或許藥祖真的不在，再說我這傷隨便找個大夫看一下就好了。”
原來是納蘭受傷？
碧瑤往納蘭看過去，原來他臉上的紗布不是爲了遮塵用的啊……
皇甫景自然不願當着納蘭的面殺生，將碧瑤放下，打算帶着納蘭離開。
碧瑤不知爲何心裡一動：“喂，你們現在出去，那些蝙蝠可能還在呢！”
皇甫景皺皺眉，隨後看看納蘭：“可是納蘭的傷，耽擱不得。”
“那個，”碧瑤咬咬牙：“只要他的臉不是被少塊肉或者腐蝕，我可以試一試。”
皇甫景看過來，一雙眼睛裡滿是不相信。
藥王谷內。
碧瑤將二人帶進自己的屋子，先讓他們坐好，隨後自己去找東西。
納蘭看着她搬出針線、鋸子、匕首、銼刀……確定是要救他不是殺他嗎？
“行了，你把他臉上的紗布取下來吧。”碧瑤一手一把刀，故意相互交叉，磨得“呲呲”響。
傷口露出來，依稀還能看到翻卷出來的嫩肉，從右耳劃下來的傷口，像是在右臉多了一個大笑的嘴巴。
還好冬天傷口爛的慢，而且應該是做過簡單地處理，傷口沒有想象中那麼麻煩。
碧瑤故意問：“爲什麼沒有縫合？”
皇甫景歉然道：“軍醫說一來沒有麻藥；二來，準備的倉促，工具不齊全不說，還有些不乾淨，怕會感染。”
原來如此。碧瑤點點頭，沒想到這些個男人還能注意到這個，但嘴上還是數落，故意誇張着說：“哎呀，還好你是遇到了我，要不然他這傷口因爲未能及時縫合，就會肌肉壞死，到時候小心整張臉皮都得換。我還得給他重做一個人皮面具。”
皇甫景不是很清楚，但意識到似乎很嚴重，忙道：“還請碧瑤姑娘盡力一試。”
“現在要求我了？剛纔不是還提着我的衣領要挾我來着？”碧瑤冷哼一聲，抱着手臂站在一邊，頗有一種袖手旁觀的意味。
“醫者宅心仁厚，之前我多有得罪，還請碧瑤姑娘原諒。”皇甫景只得道歉，言辭懇切。
“誒，”碧瑤假意悠閒地嘆口氣，反問：“就這樣，你一句求原諒，就能讓我盡心盡力救他？”
皇甫景知道這是要說條件，便道：“只要碧瑤姑娘願意施以援手，我必定不會虧待碧瑤姑娘。”
碧瑤搖搖頭：“我又不稀罕什麼金銀珠寶？。”
“還請碧瑤姑娘明示。”皇甫景一心擔憂納蘭的傷口，完全忽略了碧瑤眼底的玩笑。
“我要你給我跪下，磕頭道歉。”
話音剛落，碧瑤還沒有調整好表情，坐在後面的納蘭已經起身，拉着皇甫景往外走：“景哥哥，我們走。哪怕是我要死了，我也看不慣這種猖狂的人。”
“我不救你你真的會死的！”碧瑤忙伸手去抓納蘭，卻是一下子抓到納蘭的左手，觸感很奇怪，碧瑤卻是很清楚，她詫異地問：“你的手指……”
皇甫景立刻推開碧瑤，抱過納蘭，焦急地問：“沒事吧？”
納蘭搖搖頭，還是拉着皇甫景要走。
“等一下！”碧瑤擋在二人面前，急着說：“我不就是跟你們開個玩笑嗎？能治能治，你們相信我。”
皇甫景拉住納蘭，納蘭不情不願地回去坐下。
碧瑤站在原地，心裡很鬱悶，明明自己纔是妙手回春的大夫來着的吧？爲什麼自己治個病還這麼憋屈？
碧瑤拿起針線，還沒碰到納蘭的傷口，納蘭就嚇得閉上了眼。小扇子般的睫毛垂下，碧瑤又住了手，回身取出一瓶藥來：“喝了。”
“這是什麼？”納蘭嫌棄地看了看。
碧瑤將藥擱在他手裡，不耐煩地拿起針線：“可以麻痹痛神經的藥，你要是不怕疼，可以不喝。”
“我喝！”納蘭忙一口喝下，味道怪怪的，但頓時臉頰一麻，碧瑤針刺進皮膚時真的沒有痛感。
明明能感受到針線穿插自己臉頰的感覺，但是偏偏不疼，納蘭注意到一邊打下手的皇甫景看的臉色發白，便寬慰地衝他笑笑。
誰知皇甫景又多了一絲愧疚。
治療很快，碧瑤縫好傷口，又去看納蘭的手掌，她爲難地看了看，道：“這個，我沒有肌體重生的能力。”
納蘭點頭表示理解，他想說話，但麻藥的效果還在，發不出聲來。
皇甫景衝碧瑤拜謝，碧瑤擺擺手：“不用了，反正我也有事求你。”
入夜，皇甫景自然是抱着自家納蘭找到了唯一一張牀躺下，碧瑤站在牀邊抗議：“不是，你們過河拆橋呢！我剛幫了你的忙，你就這麼回報我的？”
皇甫景卻是擔憂地看着納蘭，麻藥效果過去，縫好的傷口如同有數不清的螞蟻爬在上面啃咬，納蘭又不敢用力咬什麼東西，生怕崩壞傷口，只得微微張開嘴，死命地吸着冷氣。
後來碧瑤也看不下去，取了藥瓶放在皇甫景手裡：“這個，他疼的時候給他吃一顆，今晚你好好照顧他，等過幾天肉長齊了，就好了。千萬不能讓他用手去撓！”
囑咐一番，碧瑤纔不甘心地離開，到外面的椅子上，蜷縮着睡了。
次日皇甫景帶着納蘭告辭，碧瑤已經換上一身男裝，納蘭迎着朝陽去看碧瑤，還以爲看見了自家啊嗚。
碧瑤笑：“這就是我的條件，你帶我去澤州城，我去找我師姐，找到後再負責送我們回來。”
“找師姐？”皇甫景似乎想起來有那麼一回事兒：“你那個逃婚的師姐？”
碧瑤點點頭，反應過來後生氣地問：“難道你以爲我騙你呢！”
皇甫景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然後又加了一句：“你就這麼確信你家師姐在澤州？”
碧瑤翻翻白眼：“當然，而且你們還認識她，她叫青芷，噢，不對，現在她叫洛芷。”
世界真小啊……
納蘭扶額。
三人出了山谷，找到大部隊，隨後大軍啓程，浩浩蕩蕩地往澤州城凱旋而歸。
一路上碧瑤和納蘭坐在同一馬車裡，方便解悶，也方便照顧。
“誒，洛芷真的是你的師姐嗎？我覺得，你們不太像啊。”納蘭好奇地問。
碧瑤點頭，然後嘆口氣道：“我和師姐都是師父收養的孤兒，師父收留了很多孤兒，但是每當他們到了十六歲，師父便把他們趕出去。後來師父年紀大了，山谷裡只有我和師姐二人了，他才破例，收了我們做徒弟。”
碧瑤還記得自己初到藥王谷的時候。
她和青芷是同一天進來的，也不知是誰說的，只要討得藥祖開心，藥祖就會把畢生所學全部交給他。
所以每個孩子都想盡辦法觀察藥祖，偏偏碧瑤和青芷卻不，她們在谷中爬上爬下，東奔西跑，因爲她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她們八歲進的谷，已經做好過去了，也沒見誰留下來過。
所以何必去爭去搶呢？好好活着不就好了？
這是碧瑤的想法，至於青芷，她似乎覺得這些都沒必要。她總是認真地告訴碧瑤：若不是師父非要把我從鬼門關拖回來，我早就和我爹孃團聚了，所以我一點兒都不感激他！
但碧瑤卻不，她打小就被親生父母賣給人販子，幾經週轉來到藥王谷，藥祖於她而言，就是自己的親生父母。
所以她雖然不曾覬覦過藥祖的絕學，但平日裡依舊對藥祖很恭敬，許多事情都是自己搶着去做。
藥祖也誇過她許多次，這樣的特殊遭到了許多人的嫉妒。漸漸地有人開始苛對碧瑤，有一次甚至將她推倒在地，罵她是馬屁精，要她滾。
碧瑤嚇得坐在地上哭，一張臉哭得涕泗橫流，路過的青芷冷不防看見，還以爲是鬼……
在那個男孩子難聽的話說出下一句之前，青芷飛起一腳將他踹飛，然後將哭得臉皺巴巴的碧瑤拉起來，惡狠狠地跟衆人說：“你們聽着，我和碧瑤對藥祖那些破玩意兒根本不感興趣，你們要針對誰去針對誰去。別來招惹我們。”
當時碧瑤看着青芷，感覺她就是天帝派來守護她的天神，熠熠生輝。
不遠處的藥祖站在一邊，笑得高深莫測。
後來衆人散盡，藥王谷只剩下兩個關門弟子——青芷和碧瑤。
青芷還是學了，藥祖不肯放她出谷，所以，在這漫長枯燥的山谷時光裡，還能做什麼呢？
只不過，她和碧瑤，一個學毒；一個學醫。
這也是藥祖的私心，他故意將自身的能力分開傳授，也是爲了保住自己天下神醫的名頭。
青芷開始對外界產生強烈的好奇，想要離開山谷的渴望是在第一次去澤州城看病的時候開始的。
只是一眼，便是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