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掌摑,威脅
雲意一行入抵達燕京時,已是四月底。春光一瀉千里,人間四月芳菲盡,轉眼已經嗅到了夏天的氣息。
草木葳蕤,奼紫嫣紅,處處是千姿百態,鶯歌燕舞的濃麗畫卷。
雲意入京的消息始終是秘密,她並沒有跟着百里囂入宮,而是徑自被送到了舞陽公主和親一行所在的驛館。
進入驛館,她見到了與自己模樣相似的男子,那人眼下就替代她的位置,作爲欽命使臣。
雲意這才恍然,原來李滄遺早有安排。無怪乎表面看來風平浪靜。
那人見到她似乎驚了下,旋即不卑不亢地施了個禮,默默褪了易容,離開了房間。
雲意知道他定是下去給李滄遺傳訊去了,此舉也正合了她的意。知道她未死,李滄遺那小鬼,纔不敢輕舉妄動。早在入燕之前,她已經聯繫上了相府的暗衛。得知李滄遺近來動作頻頻,暗中清洗了寶湘留下的不少勢力。
而且,已經把主意打到奔雷軍上面。他命軒轅駐守郴州,並將奔雷軍分散打入軒轅的軍中,如此一來,奔雷軍的勢力被分化,又沒有李君照這個主心骨,日子久了,也就不足爲懼。
片刻後,來了嬌客。是舞陽公主。
她身穿大朵牡丹刺繡的紅色百褶裙,高挽雲髻,只斜斜插了支金簪,看起來慵懶嫵媚,風情萬種。她的神氣張揚,彷彿又恢復了昔日的榮光。
大燕的陌生,並沒有令她更消沉,反而激起了她的鬥志。她就像將要慾火的鳳凰,等待着涅槃重生。
“公主。”再見她,雲意心中有些百感交集,微微笑着問候,“在燕國,公主可還習慣?”觀其神色,知道她必是知道之前的並非自己,故而云意也不掩飾。
舞陽公主一雙妙目眨也不眨地盯着她,驚喜之中隱隱夾雜着一絲她看不透的複雜神色,半晌,才輕啓朱脣:“原郎!真的,是你!”
“是我。公主請坐。”雲意怡然笑着,請她坐了,給她倒了杯茶。
“謝謝。”舞陽似有些受寵若驚,要知道,雲意一直對她極爲冷淡,甚至可以說是不屑一顧。
而云意,之所以態度轉變,是因爲分明感覺到舞陽公主已經放下了執念。何況,她素來欣賞這樣性情堅毅、敢愛敢恨的女子。對女子諸多束縛的古代,難得有舞陽這樣特立獨行的女子……若是早些年相遇,不定可以成爲朋友。
舞陽低頭啜了口茶,複雜地看着她,嘆道:“我就知道,你定不會有事的。”晉陵出事,雲意又恰好失蹤,她就猜到是他。後來,皇兄命人傳訊,讓她稍安勿躁,一切如常。之後,隊伍裡的事情便由另一個“他”接手。
過了這麼長時間,她幾乎以爲他已經……幸好。
“婚期將近,公主感覺如何?”
舞陽笑了下,自信滿滿:“還好。百里囂尚未立後,本公主就瞅準了那個位置。既然要入宮,本公主就要站到最高。既然沒有愛,那麼,手中擁有權力,也不錯!”
聞言,雲意不禁怔了下,舞陽竟然想當百里囂的皇后?百里囂那樣的人,和親不過是爲了政治利益,那樣野心勃勃的男人,後位空懸,想必是爲了更大的籌謀,怎麼可能讓外族女子當皇后?
看舞陽鬥志昂揚,到底不忍心打擊她。就讓她懷着這樣的目標也好,有了目標纔有奮鬥的動力,在那樣步步驚心的深宮,才能求得一席之地。
舞陽卻飄忽一笑,看着她道:“原郎可是要笑話我白日做夢?其實,我也覺得不大可能,不過人活着,總得有個追求不是?對於百里囂,我私底下也打探了不少消息。他後宮裡女人很多,據說他對每個女人都挺好,卻沒有特別寵愛誰。這樣的男人才是最可怕的,看似有情卻無情。誰也無法進駐他的內心,他的眼中只有江山和權位。”
頓了頓,若有所感地嘆息:“所以,對於帝王之愛,我並不奢求。”
雲意默默聽着,心道,舞陽倒是把百里囂的本質給看透了。他可不就是個只重江山權位的男人?爲了江山,他可以捨棄一切。
這樣也好,沒有期待自然也就不會有失望。沒有愛,纔可以理智算計,步步爲營。
當初,她可不就是深陷其中,故而纔沒有看清百里囂麼?
一時各懷心思,俱都沉默了下去。
“啊,對了!”舞陽忽而撫掌一笑,“我說過要送你禮物的,那次被百里煙給攪和了,正好前兒我出門在寶珍樓看中了一枚玉佩,當時就想,若是你平安歸來,就買了送你。如今你回來了,不如陪我出去逛逛。鎮日在這裡呆着,着實悶得慌!”
見她興致勃勃,雲意不忍掃興,應道:“好。”
兩人乘車出了驛館,直去了燕國有名的珍寶樓。珍寶樓是百年的老字號,專營珠寶首飾,無論是品種還是質量都是上上之選,因此生意很不錯。
舞陽剛讓掌櫃的把預定的玉佩拿出來,背後就傳出一個囂張的聲音:“這玉佩,本公主要了!”說完,一隻玉手伸過來,從掌櫃手中將玉佩奪了去。
這聲音——是百里煙。雲意轉眸,果然看見百里煙揚着下巴,一副小人得志的囂張嘴臉。
不經意對上一束驚訝的目光,雲意微怔,竟然是關少卿。他站在百里煙身邊,顯得有些沉鬱,此刻,正神色複雜地注視着雲意,嘴脣微動,卻並不開口。
“又是你這不要臉的賤人!”舞陽柳眉倒豎,指着百里煙毫不客氣地罵道。
“你竟敢罵我?”百里煙將玉佩擲向舞陽,氣得臉色發青,“來人,給我打!”
“煙兒!”關少卿眼疾手快地將玉佩抄在手裡,不悅地低喝了聲,百里煙轉臉,嘟着嘴十分委屈的樣子,“少卿,難道你也幫着旁人欺負我?”
“舞陽公主乃是大燕國的貴客,而且,即將嫁給皇上爲妃。你身爲公主,怎麼能有失體統!”關少卿溫聲勸道。
“哼!什麼妃子!”百百里煙不耐地甩開他的手,轉頭不屑地笑睨着舞陽,“一個聲名狼藉的破公主,皇兄娶她不過是爲了利益所需,她即使入了後宮,也不過是個擺設!”
“怎麼也比你這個不知廉恥,臭名遠揚,沒人要的公主強!”舞陽反脣相譏。
此言正戳中百里煙的痛處,她本來是金尊玉貴的公主,多少人巴巴的趕上來討好她,想娶她。然大禹一行,卻讓她變成了聲名狼藉,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女子。
皇兄爲了保全她,甚至逼她嫁給關少卿……“你個賤人!”百里煙咬牙一巴掌甩向舞陽。
“公主好大火氣!”雲意站了出來,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笑吟吟看着百里煙。
剛纔她隱在暗影裡,又不動聲色,百里煙這才注意到她,頓時渾身一僵,“原雲意!”
“正是本相。許久不見,公主可有想我?”雲意挑眉一笑,邪魅妖嬈。
百里煙卻止不住打了個寒噤。對雲意她又恨又懼。“誰想你!放開本公主!”想起這裡是大燕,且身邊還有關少卿,她頓時又有了底氣。
“少卿!”
雲意瞥了一眼欲言又止的關少卿,靜了下,鬆開百里煙,冷聲道:“管好你的女人,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關少卿抿了下嘴脣,眼底掠過一絲傷痛。那次在相府被她刺傷之後,就再沒見過面。然而,事後他還是命人仔細查探了關於原雲意的一切。
心底的感覺越來越強烈,聽聞她要來大燕,他整整輾轉了一夜……那樣的興奮和激動。
可是當他悄悄潛入驛館,才發現那人根本不是她……今天卻在這樣的情形下相遇……驚喜之餘,更多的是苦澀。
即便證實她的身份又如何?她再也不是他的小雅。眼前的女子,既熟悉又陌生,歲月流年,改變的不僅僅是容顏,而是骨子裡的東西。
“關少卿,你就任由我被人欺負!”得不到保護的百里煙惱羞成怒,一掌揮向他。
“啪”清脆的巴掌聲,驚了衆人。
雲意愕然,只見關少卿如同木雕,神色木然,沒有半分反應。心頭驀然涌上一股蒼涼。
看着他,感覺不知是悲哀還是憤怒,曾經恣意灑脫的縱馬放歌的少年,竟然變成了忍氣吞聲的膿包?
百里煙猶不解恨,頤指氣使道;“還杵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滾!沒用的東西!”
“啪”臉上一痛,百里煙下意識捂住臉,驚忙轉頭,只見雲意正站在眼前,眼神如同無底的深淵,令人不寒而慄。
“啪!”
“啪啪啪”
雲意麪無表情,一連甩了十幾個耳光。
百里煙瞬間腫成了豬頭,口角流血,還被打落了兩根門牙。她已經被打蒙了,愣愣站在那裡,半天沒反應。
周圍的侍女也都驚呆了,沒想到,有人膽敢掌摑皇上最寵愛的公主。
舞陽心頭大快,差點沒拍手叫好。她崇拜地看着雲意,露出癡迷而悵然的笑意。不愧是她愛的人,可惜……
麻木不仁的關少卿總算回了神,不可置信地盯着雲意,心中卻有一絲感動。
果然是小雅麼?她在爲自己不平?
雲意好整以暇地吹了吹手掌,淡淡道:“本相心情不好,下手重了點。回頭讓人送醫藥費過去!”
說完,不理會呆若木雞的百里煙,施施然走出門口。舞陽連忙緊步跟上……
“嘩啦、嘩啦……”沉悶冰涼的鎖鏈聲拖過長長的甬道,甬道上前後走着三人,戴着鐐銬的蘇遂面無表情地被夾在中間。
牆壁上的火把,照亮他清秀的眉眼,神色之間不卑不亢,無喜無怒。
走在最前面的男子驀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這次倒挺安靜,可知自己要見的人是誰?”
蘇遂淡淡擡起眼眸,聲音沒有起伏地說道:“見誰都一樣。別指望從我口中挖出什麼!”眼前臉上有刀疤的男子,也算是“熟人”,當從昏迷醒來的那一刻,他已經知道自己又落入了燕國賊子的手中。
他的腿腳已經還未痊癒,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這輩子估計也就殘疾了。而這些,皆拜眼前之人所賜,心中恨極,面上卻不動聲色。只因他知道,自己沒有能力反抗。
對於酷刑,他不是沒經受過,因此表現很是淡然。
男子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不懷好意地笑起來:“呵呵,放心。這次爺絕不動你一根手指頭。但是,相信你待會見了那人,不必爺問你,自然就會什麼都給抖摟出來!”
“嗤。”蘇遂冷嗤,分明表示不屑。
男子也不惱,嘿嘿一笑,顯得幾分陰森詭異。轉身,繼續帶路……
“哐當”鐵門打開,縮在角落裡的人影被驚了下,隨着燈光驟然亮起,那人看到進來的三人,頓時渾身緊繃,當目光轉到蘇遂身上,頓時驚叫起來:“蘇遂!”
漫不經心的蘇遂驀然一震,擡起眼簾,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底,不禁悚然大驚:“夫人?!”
方語梅扶着牆壁站了起來,驚疑不定地看着他:“你、也被他們抓了?這些人是誰?”
蘇遂從震驚中定了定身,沉聲道:“是、燕皇的人。”
燕皇?方語梅驚愕,她做過很多設想,卻沒想到,自己竟然落入了燕賊手中。燕皇和夫君有仇怨,她是知道,可沒想到,一國之君,竟然做出此等卑劣行徑。抓了她,莫非想以此要挾夫君?
“呵呵,二位先別忙着敘舊。”刀疤男子抱着手臂斜倚在石牆上,別有深意的目光在二人之間逡巡了一番,道:“蘇公子,美人能否安然無恙,端看你的選擇了。”
聞言,蘇遂驚問:“你們想怎樣?”
刀疤男子懶散一笑,“沒想怎樣。就想蘇公子乖乖說實話,將所知道的,都交代清楚。你的心上人,自然毫髮無損。若不然……”
男子嘿嘿一笑,打了個響指,門外四個高大健碩的男子魚貫而入,將方語梅圍了起來,露出猥瑣的笑容。
方玉梅臉色一白,不禁往後縮了縮。
蘇遂見此,隱約知道他們要幹什麼,頓時如墜冰窖。“你們、不能傷害她!”聲音不由自主地發抖,他緊張地嚥了下口水,“她是左相夫人,你們敢動她,原雲意絕不會放過你們!”
男子吹了下口哨,笑眯眯道:“她是誰的女人爺不管,爺只知道,她是你的小心肝!你若不從,爺的兄弟可就不客氣了……”隨着他的話落,那幾個男子欺近方玉梅,朝她伸出了手……
“不要!”方玉梅驚恐地尖叫,蘇遂頓時心如刀剜,忍不住大喊:“不要動她!我說,我什麼都告訴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