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浮生若夢
輕輕一吻,是夢迴千百度的繾綣與纏綿。
久久流連的脣瓣間,忽而被輕輕嗜咬了下,心如被羽毛突地撩撥,寶湘止不住渾身顫慄。他倏然瞪大眼睛……她在迴應自己麼?
他不敢置信,如觸電般急忙離開那誘人的溫軟,不意對上她微醺的眼眸。似醉似醒的雙眸,深深地將他吸引。
四目相對,怔然對視,她是醒是醉?深深望入她的眼底,卻不禁陷入了另一個奇異的世界。那裡有濯花沾雨,疏柳着煙般嫵媚的春光,又似氤氳着草色煙光裡一段綺麗的夕照,令人迷醉。
微涼而柔軟的手忽然勾住他的脖頸,寶湘心頭劇烈一跳,雙手緊握成拳垂在身側,渾身僵硬如石,卻不由自主地隨着她的動作,緩緩地彎下腰,貼近她,微涼的脣帶着桃花酒的清香,如同魔咒,落在他的脣上,輾轉在心間,勾走他的魂魄。
不去想她將自己錯當做誰,寶湘驀然伸臂緊緊抱住她,激烈地迴應着……似水柔情,化作最激烈的糾纏。
就讓我,徹底地染上你的氣息……讓你的嫵媚,爲我綻放。
快樂的極致,恍惚間,桃花灼灼,花落千樹。
那一夜的桃花,明媚了此生歲月……桃香依舊在,即使最嚴酷的寒、最冰冷的雪亦不能令它消融。
漫天狂風,滿目霜雪,他被埋在冰天雪地之間,面如紙,脣似霜,眼底的神采黯淡無光,凍得僵硬的指尖固執地停留在脣間,彷彿在回味那一夜的桃花香氣。
“小云兒……”脣間輕吐,聲音模糊,彷彿也被這冰雪天地給封凍住了。
你曾說過,若尋得“人間雪,雲巔花”,便許我一生。傳說中的從天上雲間墜落的幸運之花,一直以來只是傳說。可卻被我找到了。歷時九載,終於尋得。然而,它並未給我帶來幸運……
寶湘低低地咳嗽了下,虛弱的眼神飄向丈許開外,雪片在風中迴旋,那隆起的千年冰霜中,綻放着一朵如雲似霧的花朵。潔白似玉,飄忽如雲,似美玉冰雕又似雲如霧,美麗不似人間之物。
而就在不遠處,堆着一條巨蟒的屍體。巨蟒身寬丈許,通體雪白,覆滿細密的鱗片,嘴有尖牙露出,尾如魚鰭,殊異尋常,乃是雲巔花的守護者,卻也是掠奪者。
爲爭奪,他與它兩敗俱傷。而此刻,一生所求近在咫尺,他卻無能爲力。
蛇毒侵入他的血液,破壞他的身體機能,他已漸漸麻木。不只是身體,就連思維也像是要凝固。
剛纔還鮮明的記憶,此刻卻連她的容顏亦開始模糊,只記得心中執念:想問她要一個答案。
那一夜,她是清醒還是迷醉?
從未如此刻般恨自己,恨自己當初的懦弱,沒有勇氣去要一個答案,在那一夜後,悄然消失。
時過兩年,當他終於鼓起勇氣,想要帶着傳說的奇花去要她兌現承諾,命運卻斬斷了他的一切。
……好冷……一如那一年的嚴冬。
滿天風雪,母親悲傷的哭泣,絕望而瘋狂的眼神,在他懵懂的人生刻下第一道難以磨滅的傷痕。
他霍然推開門,風雪倏然捲入,少年清澈的眼瞳倒影着母親絕望的淚眼。她哭倒在地,額頭流血,頭髮散亂,衣衫不整,猶如瘋子,父親高大的身影佇立如石,冷硬而漠然。
他的出現,換來室內剎那的安靜。
“父親?孃親?你們”他懵懂無知,母親卻突然迸發一聲尖銳的叫喊:“快走!”踉蹌着爬起來,將他往門外推。
“孃親!”他不明所以,腳步趔趄,幾乎要摔倒,母親狀若癲狂,語無倫次:“你快走……不要進宮……他好狠心……”卻被父親鐵臂一邊鎖住,將她扯了回去,順勢將門砰然合上。
“誰也不許走。”沒有起伏的語氣,他擡頭,看着父親僵硬冰冷的臉,從未發現父親的眼神如此深沉、如此冰冷,如同深藏在黑暗中萬能不化的冰川。
他不禁戰慄:“父、父親……你要、送我入宮?”父親早提過讓他給皇太孫當伴讀,只是如今皇太孫尚且年幼,此事也便暫時擱置。
疑惑的目光飄向母親,她爲何反應如此之大?不就是入宮麼?雖說入宮後不得自由,卻也並非生離死別,何必與父親鬧得如此僵硬。如此,更不得父親歡心。
孩童的眼睛總是清澈得能照出一切蛛絲馬跡。他雖懵懂,卻也知父親待母親並不好,雖然他們從不爭吵。
父親沉沉望着他:“你不願意?”
他覺得,父親的眼神像是獸,似乎只要他拒絕,立刻就會被吞噬。按捺下心中不安,他喏喏道:“願意。”
“不要去!”安靜如失魂的母親陡然尖叫,卻被父親一掌劈暈。暈迷前,她定定看着父親,眼神如刀刃,咬牙切齒道:“你……你好狠……”瘦小的身體如被刀鋒折斷般落在父親健壯的臂彎,玉簪落地,斷成數截,那柔軟細膩的髮絲披垂而下,那般柔弱、無助,如同它的主人般失去了生命力。
看着這一幕,他莫名心驚。惶恐的神情落在父親的眼中,激不起他任何的感情。
而他的預感果然是對的,父親將他送進宮,不是伴讀,而是當太監!
如晴天霹靂般將他懵懂純真的一切炸的支離破碎。他的嘶吼、他的痛哭、他的掙扎,他的絕望,最終因爲母親妥協。爲達目的,他不惜以母親做要挾。
那一刻,在他心目中完美如天神的父親墮落如吃人的惡魔。冷酷、殘忍、絕情。
他睿智、神勇,是他從小的偶像,他曾是嚴父,也曾對他疼愛有加,他不明白,爲何一夜之間,竟發生了翻天覆地地變化。
被送進宮前的那段日子,黑暗而迷茫。他如被抽了魂魄般,渾渾噩噩。
直到進宮的那夜,他都沒有再見到母親,他希望父母的反目、父親的絕情冷酷都只是一場噩夢,醒來一切都恢復如初。可是,他不知道,入宮纔是噩夢的開始。
父親自以爲周密的安排,卻出了差錯,他險些變成閹人。那一劫,他不知自己究竟怎樣逃脫,事後,他深陷噩夢,夜夜不能成眠。
他不懂父親究竟要做什麼,年幼的他還對父親抱着一絲幻想,天真的以爲這只是權宜之計。當他得知“自己”因病暴斃的消息,才猛然驚覺,一切似乎已經沒有退路。
“他”作爲將軍之子,已死。從今往後,他只能頂着太監的名頭,在後宮的傾軋污穢之中掙扎求存。
即便如此,他也還存了一絲希望,希望天一亮,父親就將自己接回家去。直到,那一夜的宮變。火光照亮天際,廝殺聲響徹九重宮闕,血染宮廷,黑暗中,他哆嗦着縮成一團,耳邊都是亡魂的哀鳴。
太子逼宮,意圖篡位,最終兵敗身死。父親,亦不能倖免。上官氏被株連九族。這場爭權奪利的血色爭鬥,唯一的倖存者,就是皇長孫李滄遺。
而他,再也見不到母親。那場大雪裡絕望淒厲的悲傷,竟成永別。
從此後,他身墮地獄,再無救贖。唯有,從折磨旁人,從他人的痛苦、絕望、悲傷中,得到近乎扭曲的快樂。
曾經,他深陷噩夢。而從此後,他成了別人的噩夢。
他曾一度想殺死李滄遺,可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始終沒有下殺手。也許,他是想參透一個謎。那個謎,關乎父親和母親,關乎那個謎一樣的女人。
那是前太子妃,李滄遺之母。彼時,父親與太子親厚。而他也常跟父親前往太子府,於是,有幸見到太子妃。
那女子有一頭雪發,總是安靜地坐在薔薇花前曬太陽,她的眼睛看不見,神色安靜如同清澈的湖面。
他總能不經意看見父親深邃的目光,似有還無掠過那女子姣好的面容。彼時,他並不在意。
直到那日,無意中撞見,他彎腰爲女子輕輕拂去鞋面上的塵埃,那般溫柔,是有別於對母親的相敬如賓。
他單膝跪地,低頭時,動作輕柔而專注,只爲替她撫落腳上的一絲塵埃。擡頭時,神情溫軟如水,目光凝視女子,那般深、那般遠,流動着神秘而絢麗的光彩。年幼的他,不動那光彩爲何。
直到,多年以後,遇到了他的小云兒,才懂得,原來,有一種目光,有一種溫柔,只爲深愛。
他以爲自己心如鐵石,再也無人能穿越那重重疊疊的黑暗,觸及他內心的柔軟。可是,命運卻讓他遇上了她。
初識,他以爲她和自己的同類人,除了利益上的合作再無其他,雖關注,卻也只是無聊的趣味。卻不知從何開始,她卻走進了自己心裡。
遇上小云兒,是緣也是劫。然,他甘之如飴。
小云兒……冗長的夢境像是一下子驚醒,寶湘霍然睜眼,眼前卻依舊只是一片茫然的空白。他已感覺不到寒冷,生命的流逝也走到了最終。
他只是覺得累,眼皮漸漸垂落,明亮的世界越來越小,直到完全沉入一片黑暗。
天空似乎掠過蒼鷹的翅膀?還是禿鷲的陰影?他的思緒也終被黑暗侵吞。沉入永夜的最後一縷意識隨風飄散。
我,死了嗎?可我,還想再見她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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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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