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 臨淵VS風息
賜婚?雲意神色一垮。這是赤果果的逼婚啊?汗!心思電轉,瞬間卻已有了應對之策,“皇上既要賜婚,那麼,就請將研華公主賜給臣當平妻吧。”
此言一出,皇帝的臉色變得十分精彩,他似被噎住了,瞪着她半天說不出話,雲意挑眉一笑:“皇上怎麼不說話?臣若要娶妻,只娶研華公主。你若是硬塞別的女人,萬一娶回去有個三長三短,可別怪臣。”
“你——咳咳。”皇帝被她氣得夠嗆,指着她咳嗽不已。這是赤果果的威脅啊,這意思要硬塞給他女人,就殺了?
李君照視線淡淡落在她臉上,原雲意也真夠膽大的,竟敢威脅起父皇來。
眼見皇帝快咳得背過氣,雲意見好就收,連忙道:“皇上還是先養好身體吧。賜婚之事稍後再提。之前語梅因小產身子不便,眼下聽太醫說已是調理好了,子嗣什麼的都會有的。”
若實在迫不得已,就像從前失憶那時的作法,找個男人冒充自己……不過這法子對方語梅很殘忍。那時候是被剝魂,才能鐵石心腸,如今要再做這樣的事,實在需要點勇氣啊。
皇帝喘了口氣,終於停止了咳嗽,眼神頗爲無奈,“既如此,就再等等看吧。”
許的爲緩解自己的尷尬,他話頭一轉,問道:“你和扶蘭皇是怎麼回事?”
雲意心一跳,下意識看向李君照,恰對上他晦暗不明的目光,他竟沒有如實告之皇帝?打的什麼主意?
“意兒?”
“嗯。”雲意不動聲色移開目光,若無其事道:“不過從前無意中相識,恰好救了他一命。那時,我並不知他是扶蘭皇。”
皇帝深深審視了她一番,語重心長道:“無論再怎麼友好的關係,但凡涉及權力利益,都有可能會因此破裂。意兒,但願你好自爲之。”
“臣謹遵教誨。”雲意垂眸掩去眼底一絲微光。皇帝這是懷疑她要聯合外敵,造反麼?
皇帝點點頭,轉向李君照:“照兒,君臣和睦最是重要。朕、希望你能放下成見,和意兒好好相處。”
李君照沉靜地與他四目相對,緩緩地點了下頭,有些事,彼此心照不宣。顯然父皇已經知道自己查出原雲意身份的事。故而,纔有此囑咐。是怕他駕崩之後,自己會殺了原雲意。
皇帝這是要交代遺言的節奏?雲意心想,知道父子二人還有話說,很識相地告退。
出了乾元宮,心血來潮,便一路直往李滄遺所在的玉春宮。得了李君照的關照,眼下前皇長孫日子過得還不錯,已得了單獨的宮殿。
好長時間沒見過李滄遺,她這個老師着實當得有些失職。
玉春宮裡,太監宮人少得可憐,雲意沒費多少工夫,就直接找到了李滄遺所在。
小小的花園,百花凋殘,只餘幾顆老樹,還掛着幾片黃葉,李滄遺正靠在一顆老樹下,手捧着一本書冊,低頭看着正認真。只是,臉埋得十分低,那眼睛都快貼書上去了。
莫非眼睛還沒好?雲意狐疑,悄然無聲地靠近前去,“在看什麼書?”
輕輕一句,李滄遺像只受驚的兔子,一下子跳了起來,發現是她,雙眼瞪得大大的,愣了好一會,忽然心虛地將書藏在身後。
此地無銀三百兩,什麼東西見不得人?雲意眉毛一抖,伸手道:“給我。”
李滄遺臉埋在胸口,耳朵紅得像滴血,他吶吶道:“只是書……”
“既是書,有什麼不能給人看的?”雲意不由分說,瞬間將書搶在手裡,“師父!”李滄遺大急,然哪裡是她的對手。
雲意低頭翻開一看,不由地一愣——似不可置信地擡頭看着他,“你看春宮?”
“我——”李滄遺低頭盯着自己的腳尖,紅着臉,咬着嘴脣,像的做錯事的孩子侷促不安。
“呵呵。”他那害羞的樣子取悅了雲意,這皇長孫還是個雛兒呢。皇家向來對於那方面教育比較早,許的因爲他幼年失怙,沒有人給他傳授這方面的知識。
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要看,就光明正大的看,你都十二了,過了兩年也該娶妻了呢。”古代的兒女早熟,想她當年被迫和親才幾歲?十四歲。還沒及笄呢!
“老師?”李滄遺以爲會被責備,卻不料她反倒鼓勵自己看着畫冊……驚愕地瞪大眼睛,傻乎乎地看着她,微張着粉潤的嘴脣,青澀而呆萌的樣子讓雲意心底的小邪惡蠢蠢欲動,伸手輕輕捏了捏他的臉蛋。嗯,手感還不錯!
“啊——”許是想起關於她的傳聞,李滄遺小聲低呼,往後退了一步,避開她的魔爪。
那樣子活像只受了驚嚇的小鹿,可愛又可憐,雲意樂得低笑不已,將畫冊遞回去給他:“喏,好好學習。也許過不了多久你就用得上了!”
李滄遺臉更紅了,似乎那畫冊是燙手的山芋,忙把手背在身後,一個勁地搖頭,“這是皇爺爺身邊的寶公公給我送來的……要不,老師你給還回去吧?”
哦?雲意只當是皇帝吩咐寶湘送來的,斜睨着他,戲謔一笑:“看來你皇爺爺急着抱曾孫子了呢!”先是逼她納妾,再逼李君照娶妃,如今還操心起李滄遺的開蒙大事。想不通,病怏怏的皇帝哪兒來這麼精力折騰這些事!
李滄遺羞臊得恨不得鑽進地縫裡去,嘴脣蠕動,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是什麼書?”忽而一個熟悉的低沉的嗓音在身後響起,只顧着逗弄美少年的雲意一個不察,手中的書冊也被人從背後抽了去。
她愕然回頭,李君照正已翻開畫冊,看了一眼,僵了僵,隨即將畫冊合上,肅然盯着雲意,皺眉不悅道:“原雲意,讓你當滄遺的老師,你就只教他這些烏七八糟的玩意兒?”
不分青紅皁白就被數落,雲意冷冷地挑了下眉峰,似笑非笑地道:“臣就只會這些烏七八糟的玩意兒,不教這個,還能教什麼?”
“你莫要太過分!”李君照怒斥,“滄遺年紀還小,怎麼能——”
“皇叔!”李滄遺怯生生的地打斷了他,擡起頭,如同麋鹿般純淨物無害的眸子亮得彷彿能照出人心,“我十二了……”
“皇叔開蒙那會才十一……”
李君照一噎,頓時啞口無言。
雲意心裡笑翻了,斜眸遞給李滄遺一個讚許的眼神。這小子,好樣滴,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一句話就能讓李君照無言以對。
李滄遺說完,又忙地低下頭,聲音輕柔道:“而且這些是寶公公送來的,與老師無關。你錯怪她了。”
雲意眉開眼笑,感覺好不熨帖。不枉她與他師生一場,知道要維護老師。
李君照轉臉,恰好看見她開心的笑顏,心底那一點鬱卒,莫名地煙消雲散了。道歉的話不知不覺脫口而出:“是本宮錯怪你了。”
“殿下這是關心則亂。”既然李君照能放下架子,雲意也樂得給他臺階,李君照微微頷首,對李滄遺叮囑道:“好好跟左相大人學習。皇叔就不打擾你了。至於這個——”他舉着手裡的春宮畫冊,神色有些彆扭,給也不是,不給也不是,竟不知怎麼處置。
“不如,就交給老師吧。”李滄遺小聲提議,“有什麼、老師可以教我……”
“?咳咳……”雲意猛被嗆了下,咳得眼淚都出來了,李滄遺這黑心的小鬼,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竟然要她教他這個?
“那就勞煩左卿了。”李君照如釋重負,將那畫冊塞回給雲意,轉身就走,背影顯得幾分狼狽。
雲意死死捏着畫冊,李滄遺小心翼翼地偷瞄了她一眼,“老師不願意教我麼?”
“還說!”雲意回頭瞪他,從來沒覺得如此尷尬過,要她一個女子教他如何如何……簡直令人啼笑皆非。
“老師?”李滄遺呆呆看着她,只覺她那似笑非笑死嗔非嗔的神態格外的嫵媚撩人。
雲意以爲他是被嚇傻了,捲起畫冊用力敲了下他腦袋:“呆子,看什麼。還不把書本拿出來,讓老師看看你都學了什麼!”
……
在玉春宮待了一個多時辰,雲意出宮時,冷風呼嘯,天色昏沉,像是要下雨。感覺疲憊不堪的她,坐上馬車,一個滾燙的身體悄無聲息地貼上她的後背,灼熱的呼吸呼在耳側。
“臨淵,你來了。”他的脣,就在耳側,有意無意的地撩撥,雲意心如止水,波瀾不興。早在上車的剎那,她已感覺到有人藏身其中,獨特的芳香,早就泄露了他的身份。
臨淵沒有說話,只重重地喘息着,似乎極力壓抑着什麼,體溫高得嚇人,雲意被他抱着,彷彿被一團火裹住般,身上的寒意頃刻融化在他的火熱裡。
她動也不動,良久,臨淵終於慢慢平復了下來,他鬆開她,靠坐在車壁上,支起一條大腿,一手撐住額頭,長長的髮絲垂落,只見他如同秀雅山川的側臉,在沉浮不定的光影中顯得格外的疲倦。
雲意轉過臉,淡聲道:“好些了?”
臨淵倏然擡頭,昏暗中,雙眸亮烈如火:“小云雲是在關心我麼?”
雲意神色淡淡:“談不上。有什麼話,說吧?”
“呵呵,果然……”臨淵扶額低笑,笑聲中充滿了自嘲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淒涼,“你還是從前那般。”對他不屑一顧。
忽然有些懷念之前她受制於自己的那段時間,那樣強烈的感情,神情是那樣鮮活,哪怕是恨與怒,亦美得驚心動魄,令他着迷不已。
雲意神色一動:“過去,我是怎樣的人?”關於百里雅的易容還有與臨淵的相識,一直是心中的疑惑。
此刻的臨淵,給人感覺異常脆弱,她傾身,貼近他,伸手擡起他的下頜,直直望入他的眼中,低柔的嗓音充滿了蠱惑:“臨淵,告訴我。我是誰?而你,又是誰?因何恨,因何執着?”
許的她的神色太過誘惑,聲音太溫柔,臨淵靜靜與她對視,瀲灩的鳳目閃過剎那的迷離,紅脣微張,似有話要出口,然,瞬間又恢復清明。狹長的眼角微微一挑,曼殊沙華剎那綻放如火的妖嬈,他邪魅一笑:“小云雲,你又使壞。”
他懶懶靠回車壁,修長玉白的手指挑起一縷長髮,繞在指尖,含笑的鳳目帶着一絲挑逗的意味:“小云雲當知道男人什麼時候最容易喪失理智。若想套話,不如,先設法讓我喪失理智吧!”
這死神棍,滿腦子齷齪。雲意淡淡一哂,“你不敢提及你我之間的過去,莫不是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怕說出來,被我報復?”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臨淵目光微滯,玩弄髮絲的手指僵了下,腦海驀然掠過那夜的屍山血海,漫天火光中,她回眸一瞥,臉如三月桃花,眼似萬年堅冰,冷厲攝人。
那是,刻骨的恨意。
他但願,她永遠也記不起那樣的場面。
失態不過剎那,臨淵掩飾地很好,光線暗淡之下,雲意也沒發現端倪。兩人對坐無語,馬車緩緩滾動,寂靜中,車軲轆的聲音異常清晰。
“呼呼~”風勢漸大,激烈地拍打着車窗,不一會,豆大的雨滴便被風捲着一下下敲擊着窗戶。
下雨了。
烏雲密佈,電閃雷鳴。轟隆一聲驚雷滾過,閃電撕裂天幕,白得刺眼的光從縫隙車內沒有燈,黑暗中,臨淵靠了過來,驀然用力抱住她。
“放手。”雲意嚇了一跳,這廝才安分片刻,又來找抽。
臨淵卻反而抱得更緊,彷彿落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那般,用盡渾身的力氣。
雲意被他勒得生疼,咬牙恨道:“臨淵再不放手休怪我不客氣!”
轟隆又一道驚雷滾過,連大地都爲之震顫,雲意忽而怔住——臨淵的身體在輕輕顫抖?
狂肆妖邪如惡魔的臨淵,會害怕打雷?她覺得定是自己產生了幻覺,可是,臨淵滾燙的手掌還緊緊抱在腰上,那彷彿可以將自己勒斷的力道,絲絲的疼痛感提醒着她,這是現實。
臨淵將頭埋在她肩頭,渾身無可自抑的輕顫,“臨淵?”雲意遲疑了下,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脊背。
臨淵置若罔聞,他埋首在她的肩頭,緊緊閉上雙眼,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恍惚中,他看見還是孩童的自己,被密封在棺木之中。他恐懼、尖叫、不斷用力拍打着棺木,然而,棺木紋絲不動,無論他怎樣尖叫吶喊,眼前只有無窮無盡的黑暗。
雨水嘩啦啦沖刷在棺蓋,雷聲轟隆,煞白的閃電從細小的縫隙裡刺入,卻沒有給他帶來光明,而是更深的無望和恐懼。
黑暗中,有什麼緩緩爬上他的身體,他隨手一抓,軟綿綿的一團,竟是一塊腐肉……“啊!”他淒厲地尖叫,棺中竟還有另一具屍體,腐爛的屍體,爬滿了蛆蟲,而那爬上手指的是蠕動的正是那種令人噁心的蟲子。
他想擺脫它們,可是窄小的空間內,無處不在的噁心生物,令他避無可避。屍臭和蟲子,幾乎讓他陷入崩潰。
雷聲轟隆,雨勢愈大,又水從縫隙裡滲入,溼透了他的身體。
陰暗、潮溼、腐臭、令人驚恐到發麻的屍體和蟲子,一點點啃噬着他……恍惚中,他覺得自己墮入了無間地獄,再無救贖。
忽然,濃稠的絕望的黑暗中出現了一抹光,溫暖而明亮,照亮了他整個世界,“別走!”他急忙伸手一抓,手腕間猛然一陣劇痛,將他從絕望的世界中拯救出來。
“臨淵,醒醒!”臨淵緩緩擡起頭,映入眼簾的是她如同星辰般的眼眸,隱約浮現的一絲擔憂,便如天上最耀眼的星子,璀璨光輝,剎那涌入心間。
一如那時,他從地獄中甦醒,第一眼看見她,世上最美麗動人的風景,美得令人心悸。
那時她還那麼小,粉粉嫩嫩的一團,奶聲奶氣叫他“哥哥”,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星子,純真中又隱約帶着一絲狡黠,還有一絲不符合年齡的深沉。
“小云兒!”久違的稱呼脫口而出,臨淵緊緊扣住她的手腕,目不轉睛凝視着她,怔然良久,妖嬈的臉驀然壓了下來……
“唰”車門一下被打開,雨水隨風捲入,灑在臉頰上,激起一陣涼意。雲意轉頭,車廂外,青釉傘下,一張清冷如雪的容顏,如雪卷的蓮花,猶帶着徹骨的寒意。
“風息!”雲意連忙推開失控的臨淵,只目不轉睛看着他。
原風息撐着傘,雨夜裡目光像是山巔之雪,輕輕飄過她,落在臨淵身上,手腕輕轉,袍袖一拂,不及防備的臨淵瞬間被掃到角落,狠狠撞在車壁上,血剎那噴了出來,染紅了雪青色的窗簾。
雲意一驚,“臨淵?”
原風息不發一言,將傘隨手一丟,伸手雙手,如同抱孩童那般將她抱了下來。雨兜頭而落,雲意不禁打了個寒顫。
臨淵飛速地站起來,跳下馬車,擋在風息面前,神色冷厲如鬼魅:“放開她!”
------題外話------
修文修到心煩……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