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可見過大師兄了?”桑玖躊躇着開口問道。
“曾在尚陽城裡見過一次,那孩子困死在自己的心牢裡,犯下了大錯。”
桑玖猛地擡頭:“師父怪他嗎?”
“我責他怪他,只因他是我的弟子,然而正因他是我親自收入門下的弟子,即便他犯下多少錯誤,他依舊是我的弟子,我不會放棄他。”
桑玖心裡輕輕舒了一口氣。對於舒俊生,他不知道該怎麼去評判自己的感情,想恨,卻又不知如何恨,想要原諒,卻總覺得不甘心。他對自己好是事實,他侮辱過自己也是事實。每每想起這件事,心都會揪起來,不知如何自處。
“爲師會繼續尋他,若尋到他,該罰的,爲師不會偏袒,只要他願意悔過,爲師會幫他,若是他……”步臨風微微的嘆了口氣,儘管不願意,若真要走到那一步,他是他步臨風的弟子,若真要了結,也該由他步臨風親手了結。
他看了桑玖一眼:“你這個孩子一直都太過實誠,大抵是善有善報,天道也很偏袒於你。此去逍遙宮一行,爲師雖不在你身邊,卻有一句話要叮囑你,萬事不可強求。”
“弟子明白。”桑玖點頭道。
桑雪桐不願跟步臨風回空華山,桑玖只好帶着她去逍遙宮。要背這隻脾氣壞的雪貂,雙頭鳥可不樂意了,仰起頭,嘎嘎叫了一聲。
毛掉了好多,不高興!
桑玖無奈的拉拉白夙的衣袖,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這次重逢之後雙頭鳥竟然對師兄親近了很多,若由師兄哄它,它一定會高興的。
白夙朝雙頭鳥招招手,摸了摸它的腦袋,低聲道:“小雙,聽話。”
雙頭鳥趁機蹭了蹭他腰間的獸王骨笛,好像感覺到獸王了!獸王也好像感覺到它了!頓時心中鬱悶一掃而空,高興的嘎嘎叫了兩聲。
身體不由得化作大鵬般大小,兩隻腦袋得意的晃了晃,嘎嘎叫着。
心情好了好多,連那隻雪貂看起來也順眼了很多。
白夙忽然抱起桑玖,嚇了桑玖一跳,下意識的摟緊他。他抱着桑玖坐上雙頭鳥的背上,將他摟在懷中。
桑雪桐見了,也連忙爬到雙頭鳥的背上,噌的一下鑽進桑玖的懷裡,仰起腦袋甜甜的喚了一聲:“爹爹。”
雙頭鳥扇着翅膀倏地飛起,衝到浩瀚青天上,喬朗也化作一條銀色巨龍,緊隨其後。一行人飛越千山萬水無數城鎮,於一日後到達了逍遙山境地。
甫一踏入逍遙山境地,便衝出來無數妖狐,這些妖狐幾乎都已經化出人形了,只是尾巴無處掩藏,在身後囂張的搖晃着。
妖狐們個個凶神惡煞,眼神兇狠的盯着白夙一行:“何人竟膽敢闖白月夫人修行場所?”
白夙慢悠悠的幻出四尾,冷冷掃了她們一眼。
妖狐們不由得齊齊一愣,繼而齊刷刷的單膝跪下,垂首道:“恭迎公子回宮。”
白夙收起威壓,沉聲道:“帶我去見夫人。”
其中一名看起來像是首領的狐女站起身來,朝白夙深深的鞠了一躬,伸手做出邀請的動作:“公子這邊請,夫人已等候多時。”
白夙牽起桑玖的手,帶着他離開。桑雪桐和喬朗亦跟上,雙頭鳥想了想,將身體變小,邁着小碎步追了上去。
逍遙宮佔地面積極大,一行人踏入傳送陣,光芒消失後,一座高聳入雲的華麗宮殿便倏地跌入眼簾之中,只見它矗立在逍遙山的最高處,周身罩着一層淡淡的光暈,白玉砌成的石階層層而下,盛氣凌人,彷如直通天宮。
白夙召出飛劍,帶着桑玖從石階上方飛過,不多時,兩人便停在了逍遙宮的大殿外。
隨行的狐女都已經退下,周圍靜悄悄的,唯有流雲自藍色的天幕下飄過,微風吹動着檐下護花鈴發出叮鈴鈴的聲音。
桑雪桐仰頭看着面前的宮殿,眼中不由得露出驚奇的光芒。原來這就是白月夫人的逍遙宮,曾經在這裡有三千美男極盡風情,只爲那個身爲狐族之王的女人投去一個眼神。
宮殿的大門緩緩打開,風從外面灌進去,將無數水晶簾吹得晃動着發出叮叮的聲音。光可鑑人的地面上鋪着繡着雲紋的紅色毯子,毯子的盡頭是狐族帝王的王位,依稀能看到王位的前面立着一道窈窕的身影。
那是個女子,着一身純白色的曳地長裙,一頭長髮竟是銀色的,也不挽起,如瀑布一般垂下來,已經到了腳後跟。她純白色衣裙無風自動,周身散發出一股清凌凌的氣息。
白夙帶着桑玖踏入大殿內,女子緩緩的轉過身來,一張精緻的臉頰像是誰用畫筆精心描摹出來似的,每一處都美的恰到好處,多一分則過於豔麗,少一分則過於清淡。
狐族的相貌與自身的修爲有關,修爲越高,越是能幻出世人愛慕的美貌,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可以從一隻狐的美貌程度來判斷它的法力。
白月夫人這般相貌,果然如端木迴風所說,她快要飛昇了。
白夙淡淡的目光與她對視,若是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他的相貌與白月夫人有相似之處,只不過更硬朗一些,更相近的是他們的氣質,同樣的傲然,同樣的淡漠。只是白月夫人選擇了無情道,而他卻選擇至情道,不過殊途同歸而已。
“你回來了。”白月夫人忽然淡淡開口,一雙精緻的眉眼間無悲無喜,眼波流轉的瞬間,淺嘆了一聲,“都兩百多年了。”
白夙亦同樣感嘆道:“是啊,都兩百多年了,若放在凡世,世事都已經變幻兩個輪迴了。這麼多年來夫人可安好?”
聽到白夙喚她夫人,白月夫人愣了一下,繼而釋然。這孩子性情如此,是意料之中,只是兩百年不見,他從當初那個瘦小的孩子長成了風度翩翩的青年,眉目間愈發能瞥見他父親的痕跡了。
白月夫人怔怔然的盯着他瞧了一會兒,已經平靜許久的心湖竟然有了輕微的波動。畢竟是骨肉相見,即便捨棄情愛成就大道,兩個人之間的血緣牽絆是無法割捨的。
шωш ¤тт kán ¤¢ o
目光轉向站在他身邊的桑玖,雖早已聽端木迴風說起他們兩人之間的事蹟,白月夫人還是猶有些不可置信,她聰明的兒子竟然會選擇與一個男人雙修。
白夙察覺到她的目光,握緊了桑玖的手。
桑玖緊張的回握住他的手。不知道白月夫人會不會討厭自己,兒子帶回來一個男人,身爲母親的她應該是厭惡的吧……
桑玖的心砰砰亂跳着,又想,白月夫人會不會拆散他和師兄,畢竟陰陽交合乃是天道,男子與男子卻是有悖倫常。
白月夫人收回目光,淺嘆一聲,淡淡道:“安好與否又有何關係?人生在世,不過是寄身於蒼茫天地間,終有一日會消弭無蹤,唯有大道可證其身。”
桑玖呆了一呆。是否每個修士到了這般境界都會淡漠如斯,若是自己有朝一日到達這樣的境界,是否也會認爲情愛只是一場浮雲,唯有三千大道才能證明自己的存在。那麼師兄呢?師兄有朝一日可否會嫌棄自己,厭惡自己,甚至忽略自己的存在?
白夙呵的笑了:“夫人是無情之人,自然不能理解至情之人心中的感受。白夙愛一人,便會牽掛着他是否安好,是開心還是難過,大道無情,凡人有情,若痛快淋漓的愛一場,之於彼此而言,彼此便是永恆存在的,即便天地之間浮雲流散,世事變幻幾輪。”
“愛?”白月夫人一怔,“你愛身邊的那個男人?”
白夙深深的看了桑玖一眼,頷首道:“是的,我愛桑玖。”
桑玖擡起頭來,拿着看不見的眼睛瞅着白夙的方向,微微的笑了一下。
白月夫人看着他們的笑容,微微有些失神,喃喃道:“狐族生性風流,博愛天下美色,卻唯獨不能獨愛一人。”
“呵,你忘了我身上有一半人族的血統。父親情深一世,至死只愛你一人,這些,你也忘記了嗎?”
“你在嘲諷我?”白月夫人道。
白夙回道:“不敢。”
“你在怨我,怨我不顧你父親的死活。可是你似乎忘記了,早在你們父子踏出逍遙宮的時候我們之間便已恩斷義絕。”白月夫人眼神悠遠的透過白夙看殿外飄過的流雲,那日,也是這樣的天氣,風謠牽着白夙,步履蹣跚的踏出了逍遙宮,堅決的,再無一次回頭。她孤零零的站在王座前,挺直着背脊,無奈看他們離去,驀地想起當日風謠在耳邊的溫柔耳語,彷如做了一場千秋大夢。
是她先放棄,所以他走的毫無留戀,他們之間終究敗在了水鏡的一場玩笑下。
毫無轉圜之地。
更嘲諷的是,兩百年不曾突破的她竟然在聽聞風謠噩耗的那日忽然突破了瓶頸,悟出了無情道。
白夙淡然回道:“不曾,正如夫人曾說過,我們之間已經恩斷義絕,他是我的父親,卻不再是你的夫君。我會傾盡我的全力去救他,他曾經給我一個未來,現在換我還他一個未來。”
白月夫人呵的笑了:“你既已不承認我是你的母親,卻帶着一個男人回到逍遙宮是何意?”
“白夙以桃源仙鄉的主人身份請求白月夫人一事。”
“你以爲我會答應你?”
“無論你答不答應,我只想盡一次全力,以求生死無憾,若是桑玖再也看不見,我便做他的眼睛。”
請用一句話形容初見對方的感受
桑玖:發現帥哥一枚!
白夙:心魔?揍。
桑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