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若玲和王然站在電梯間,正無聊地說笑等電梯。伊藤真緩步走了過來。王然眼尖,最先在人來人往的大堂裡看到了他,熱情地向他招了招手,“伊藤部長!”
那人眼前一亮,嘴角彎成一個大大的弧度,朝他點點頭,快步走了過來,正在伊藤真馬上就要走近他的時候,那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忽然收斂了許多。章若玲轉過身來,忽然表情疆住,她有點尷尬地望着剛走過來的人,沉默了一下,才朝他大方地笑了笑,“你好。”
“你好。”
伊藤真謙和地朝她點了一下頭,很標準的禮節。
王然正要給他們兩個人介紹,忽然心裡一沉,莫名的擔憂在心底泛起。表面卻仍是春風撲面般的熱忱,“哦!你們認識啊?”
“是的,王總監。”伊藤真認真地回答道,滿臉仍舊是極爲恰當的笑容。
“哦!”王然自我解嘲般笑道,“這個行業的圈子真小。”
他以爲,他們也是通過行業夥伴認識的。
“是呀。”章若玲用優雅、溫婉的笑容敷衍了他一下。
電梯到達一層,王然一隻手按住上行鍵,另一隻手示意他們先進入。伊藤真不經意地展開手臂,在章若玲的腰間攬了一下,兩人一前一後進入到電梯裡,他那隻手臂才自然地垂了下來。王然看在眼裡,有點鬱悶。心想,這個日本人要麼就是熱情得過火了,要麼就是手腳不太安分。他表面故作輕鬆,等其他人都上去,才微笑着走了進去,卻已經和那兩個人之間間隔了兩三個人了。
蘇米在活動現場的最後一排靠門的圓桌旁,隨便找了一個椅子坐了下來。頭忽然很疼,她感覺自己好像要感冒。
她擡眼望着舉架十幾米的棚頂上,吊着幾十個矩陣式的巨大水晶吊燈,閃爍着璀璨的光芒;質地典雅、厚實,帶有繁複褶襉的紅色窗幔沿高聳的玻璃窗瀑布般自然垂下;昏黃的色調烘暖了整個大廳;遠處的背景板在旋轉燈打出的圓形光柱循環照耀下,色彩飽滿、生動;眼前着晚禮服的女孩們淡妝濃抹的妝容異常活潑、美豔。
一切都很好,只有她不好。
她發了一會呆,忙收回呆滯的視線,低頭看了看手腕上的斯沃琪,已經到嘉賓簽到的時間了。她扯了扯裙襬——這個舉動雖然有點鄉土氣息,但她還是手欠地多扯了幾下,好像只有這樣,她纔會重新找回自己的自信。
她從宴會大廳走出來,正巧遇上章若玲他們三個人,於是忙滿臉堆笑地走去,邀請他們到簽到處簽到,又親自遞過來禮品袋。三個人都朝她笑了笑,一同在簽到牆上籤了名,才朝宴會廳走了進去。
老衛走到簽到處,招呼蘇米說,“活動馬上就要開始了,你給雷總打個電話,詢問一下雷總什麼時候可以到場?”
“我?”
她內心糾結了一下,表面仍然風平浪靜的。
“啊。”他理所當然地對着她點了點頭,說完,就匆忙陪着幾個重要的客戶走了進去。
蘇米躲在一段相對安靜的走廊裡,猶豫了數秒,才下定決心,撥通了雷震的電話,那邊響了好幾聲才接起。她馬上挺直腰身,似乎這樣才能讓聲音聽起來清脆、飽滿……正常。
“雷總,您到了嗎?活動馬上就要開始了。”
“好,我這就過去。”
一問一答,簡潔明瞭。她竟然有點失望。她還以爲,他會問剛纔的事。又是自己想多了。
她啞然失笑,剛纔的事,顯然是安檬揹着他使出的陰招!她臉這點最基本的人性常識都沒有當即識破,真枉費自己看了那麼多的宮鬥劇!
她收起手機,重新走回簽到處。雷震正巧從對面走了過來。她迅速低了一下頭,思索了數秒後,重又揚起了笑臉,很磊落地朝他看了一眼。
他卻似乎沒有看到她,而是大步走到簽到處一側的簽名牆旁,站在一位頭髮灰白、氣質儒雅的長者身旁。蘇米暗自吃驚!
只見那位長者在簽名牆上籤完自己的名字,一名工作人員接過了他用完的簽到筆。整個過程簡短、清晰,她看得很清楚。雷震與那位長者握了一下手,又請他與自己一同前行。
“盛伯伯,好久沒見了。”他朝那位長者微微一笑。
“嗯,阿震,聽說,你爸爸來了?”長者紅光滿面地迴應了一下他的微笑。
“他要晚一些時候到。”
他低頭謙遜地對着盛飛的父親回敬道,儒雅、謙和的翩翩風度,令在場的所有人都怦然心動。
蘇米站在門口,對走過來的兩位溫雅男士施以職業的笑容。老者站定,親切地說,“小米,今天很漂亮。”說完,又朝雷震很有深意地看了一眼。
雷震客氣地迴應了長者一個微笑,又客氣地朝她笑笑,點點頭,隨盛院長走了進去。
不多時,盛飛手持單反走了出來,拉着蘇米往一邊走。蘇米被他拽着遲鈍地走了兩步,道,“你找我什麼事?”
“我就是想告訴你一聲,我爸來了,你不要緊張啊。”
“哈!”她鬆了一口氣,“剛纔我已經和伯父見過面了。”
“嗯。”他看着她淡定的神情,摸了摸她的腦袋,忽然想起了那個開她的車的那個男人,也來了。他始終沒有勇氣問她。
“就這個事兒啊!”
“啊!”他點點頭。
兩個人孩子氣地對着彼此笑了一下。
蘇米挨着小文,和部門同事圍坐在宴會廳最後一排,靠門的圓桌時,年會正式開始了。
開場的鑼鼓一錘敲下去,那響動差點沒把她的耳朵給振壞,她趕忙捂住耳朵,笑着看滿桌淡定的同事。
又是一陣緊似一陣的水鼓熱烈奔放地敲了起來。這種惡俗的開場形式,不用顯得不熱鬧,用了覺得很無聊。
主持人是個娛樂部門的女孩,身材高挑、長卷發披肩,臉上像塗了一層高亮的裸色油彩,雙頰似乎還有兩個紅臉蛋,不知道是腮紅的顏色沒選對,還是因爲不花錢所以使勁擦。
蘇米忽然想起了嚴小陌。如果有她在,部門女孩的妝容是不是就能更上一層樓了?
她不得不承認,嚴小陌還是有優點的,那些讓她回憶起來,非常美好的一面。
女主持人不知道說了多久,終於說到了最後一句,“有請雷總上臺爲我們致辭。”
蘇米看着他遠遠地背對着她,走向那上午她還來回使勁跺腳的舞臺,忽然想捂住耳朵。他的聲音讓她想起太多,那些她抹不去也擦不掉的回憶。
她雙手扶在太陽穴上,小文看了她一眼,“小米姐,你不舒服啊?”
“腦袋有點疼。”
“那我扶你去房間裡休息一下?”
“沒事沒事。”
雷震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來,“傳媒進入到一個新的發展時期,我們會在繼續傳承新聞價值這個不變的宗旨下,順應新的發展趨勢,調整未來發展方向……最後預祝大家新年快樂。”
蘇米鬆了一口氣,看着他微笑地結束致辭,走下臺去。
報社文藝骨幹人才濟濟。古典樂器演奏、民族舞蹈、京劇表演等等高雅節目比比皆是,更不用說帶墨鏡唱搖滾和穿馬褂說相聲的了。
一個男扮女裝唱情歌的體育記者剛下臺,紅臉蛋女主持就繼續走了上來,帶着極大的熱忱,向大家通報,馬上要頒發激動人心的報社年度傑出工作獎。蘇米在聽到自己名字的時候,愣了一下。部門開會的時候,她記得候選人明明只有喬萱姐。
這事,太扯了。
她猶豫了一下,以爲自己聽錯了。直到喬萱姐喊她一起上臺。她仍舊是一副丫頭陪小姐上轎的心態,支支扭扭地跟在喬萱的後面。
越向前走,她越覺得自己並不適合這種榮耀加身的感覺。忽然好羨慕坐在下面的同事,可以像看動物似的看舞臺上的人。這種邏輯不知從何而來,她這麼想着,忽然好想呵呵地開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