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當第一束陽光照進房間時,池子秋睜開了眼睛。
坐起身看着這陌生的房間和擺設,還未清醒的池子秋失神了片刻,突然一聲清亮的問候打斷了他的發呆。
“表少爺,起來這麼早,怎麼不多睡會兒?”
看着這個眉目含笑的俊俏小廝,池子秋想了半天,纔想起來這裡是南禮國的姨娘家,這個人是鬆言。
鬆言見池子秋已經坐了起來,連忙叫進門口守侯的丫鬟來服侍池子秋穿衣、梳洗。
“剛來就睡懶覺不太好。”醒悟過來的池子秋靦腆的回答道。
“表少爺太客氣了,老爺和夫人吩咐過了,要表少爺在這裡跟在自己家一樣,不要拘束,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再說了,少爺也是經常睡到日照三竿才起牀的,所以表少爺想睡就多睡會,沒人會說的。”看着那清澈的雙眼閃過一絲不安,鬆言不由自主的就想安慰他。
兩個小丫鬟一見池子秋已經起身了,連忙上前一個爲他更衣整理牀鋪,一個倒水爲他擦臉,弄的池子秋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裡任她們擺弄,而鬆言則端着一個紫砂杯在一旁靜靜等候。
等都收拾妥當了,鬆言將瓷杯遞到池子秋面前,笑眯眯的看着他也不說話。
池子秋看着那瓷杯,疑惑的問鬆言:“這是什麼?”
“是補藥。”鬆言回答:“夫人很早起來熬的,說表少爺身子太弱了,要好好補,從今天開始,起牀後要喝一次,晚上睡覺前再喝一次。”鬆言笑眯眯的樣子看起來很詭異。
一聽是補藥,池子秋向後縮了一下,小臉立刻垮了下來,可憐兮兮的問鬆言:“小松,能不能不喝啊。”
鬆言看着池子秋那一臉的哀怨,強壓住想狂笑的衝動,夫人的補藥他也嘗試過,那是夫人爲少爺熬製的,但是少爺嫌難喝,但是說倒了又辜負了孃親的心意,於是硬逼着他給喝掉,害的那一天嘴裡一直是苦的,什麼東西到嘴裡全變苦的了。
“夫人說了,要小的親眼看着表少爺喝完。”鬆言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但是那臉上的笑意怎麼看都帶點幸災樂禍的意思。
池子秋看躲不掉了,只好顫抖的伸手接過那瓷杯,看着那瓷杯裡的黑色**,刺鼻的中藥味讓他一陣想吐,擡頭看看鬆言,依舊一副笑眯眯的樣子。
捏住鼻子,池子秋仰頭一口氣將杯中之物倒進嘴裡,苦澀的滋味在舌葉上蔓延開來,真苦啊……
鬆言接過空瓷杯,立刻遞給了池子秋一碗清水,池子秋“咕咚、咕咚”將一大碗清水喝掉,才壓制住那翻江倒海的反胃感。
“表少爺要現在要用早膳嗎?”鬆言看和池子秋嘴角殘留的藥汁,很自然的伸手就擦去。
“姨娘他們用過了嗎?”池子秋微微有點臉紅的問。
“王爺一早就進宮了,夫人已經用過了,粥是一直熱着在,隨時都可以吃。”鬆言有條不紊的回答。
“那我先不吃了,剛喝了那藥,現在什麼都吃不下。”池子秋苦笑着摸着肚子。
鬆言瞭解的笑了笑,“那表少爺現在想去做什麼?要小的帶路轉轉王府的園子嗎?”
池子秋歪頭想了想了,說:“我想先去看看楊大哥,然後小松帶我四處轉轉好嗎?”
鬆言點頭微笑。
楊素康住的離池子秋很近,就隔了一道圍牆,清王府並未把他當下人對待,雖然知道他只是元帥府的家衛,但是看池子秋對他的態度,就知道他是池子秋家人般的存在。
“楊大哥。”池子秋看見楊素康光着膀子在一顆桂花樹下打拳,急忙跑了上去,一臉的擔心:“你的傷還沒好,怎麼不多休息呢,現在就練功小心傷口又要裂開了。”
楊素康停下動作,從樹上拿下棉巾擦乾額頭的汗水,衝着池子秋寬心的一笑;“不用擔心,楊大哥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傷口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你看。”
楊素康指指胸口,光溜溜的肌膚上有一道三寸長的粉色疤痕,池子秋伸手輕輕撫着那疤痕,低頭不語。
楊素康微微嘆了口氣,知道這小傢伙又在責怪自己了,摸了摸池子秋的頭,想了想了,然後把他低垂的頭給擡了起來,然後一本正經的對池子秋說:“楊大哥結實着呢,你當楊大哥跟你一樣是玻璃做的啊,碰一下就碎了?可別看不起楊大哥,想當年……”
本來有點想哭的池子秋一聽楊素康說自己是玻璃做的,有些不服氣的正想還嘴,可是後面一看楊素康準備長篇大論的架勢,連忙跑到鬆言身邊,拽着鬆言的胳臂一邊走一邊回頭說:“楊大哥,我和小松有事先走了,你注意休息哦。”
楊素康看着池子秋落跑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揚起來。
池子秋每天喝着姨娘給熬的補藥,然後固定的去看望楊素康,再由鬆言帶着在王府裡或王府附近遊玩,這樣一連過了三天。
就在這天早上,池子秋剛喝完姨娘特製的“愛心”補藥,就看見楊素康揹着個小包裹,手中抱着一個小罐子走了進來。
“小秋,我要回去了。”楊素康看着池子秋,一臉的平靜。
沒等池子秋開口,楊素康接着又說:“我的傷已經完全好了,還有就是這個。”楊素康低頭看着手中的骨灰罐,語氣略微有些凝重:“我要把肅靜的骨灰帶回老家,想讓他入土爲安,呼吸着家鄉的空氣,肅靜在九泉下也會安心的。”似乎想到了什麼,楊素康的笑容看起來非常的虛幻。
池子秋嘴巴動了兩下,但是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很想把楊素康留下來,但是看着他手中那小小的骨灰罐,池子秋心一陣揪痛,靜下心想一想,“自己這點孤單根本不算什麼,那只是自己刻意製造出來的,姨丈姨娘對自己那麼好,這府中的人也都那麼和善,而楊二哥的死又是因爲自己,如果自己還那麼不懂事,那真是連豬狗都不如了。”
池子秋理順了思緒,用認真眼神看着楊素康:“楊大哥,你既然決定好了就回去吧,我在這裡會好好的,你放心吧。”
看着池子秋努力裝出來的笑臉,楊素康走到他面前戳戳他的臉,然後重重彈了下他的額頭,說道:“別裝了,你那笑比哭還難看,我也知道,你一個人在這裡會覺得孤獨,但是呢,王爺和王妃對你跟親子一樣,你再這麼把自己當外人,我看王爺和王妃要是知道了,肯定都要傷心死了。”
摸了摸着池子秋的頭,楊素康接着說:“再說了,你今年已經十七歲了,已經是個大人了,你大哥十七歲時候可是已經上戰場了,所以小秋可別再孩子氣了,明白嗎。”
池子秋眼中噙着淚珠,乖巧的點點頭。
楊素康伸手爲他擦去淚水,笑笑:“還真是愛哭鼻子,以後叫愛哭鬼好了。”
使勁揉了揉池子秋的腦袋,楊素康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好了,我該走了,楊大哥最後再說兩句,這裡畢竟不是元帥府,所以在這裡不要惹是生非,即使王爺和王妃都疼你,但是碰到事了,該忍的還是要忍,明白嗎。”
“恩”池子秋重重的點了幾下頭。
見楊素康轉身就走,池子秋連忙跟了上去,“我送你,楊大哥。”
楊素康先去了王府的南苑,向池子秋的姨娘沈媛媛拜別,而後借了馬匹,牽着馬和池子秋一起走到了王府大門口。
“好了小秋,進去吧,別送了。”
“恩,楊大哥你先走吧,我看着你走再進去。”池子秋堅持道。
知道說什麼也不管用,楊素康直接翻身上馬,說了句:“好好照顧自己,我走了。”就見他調轉過馬頭,兩腳一夾一拍馬屁股,揚長而去。
“楊大哥路上小心,幫我向爹孃報平安。”池子秋大喊着。
楊素康沒有回頭,但是看到他伸起左臂揮了揮,池子秋安心的笑了。
直到看着完全看不到楊素康的身影了,池子秋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嘴裡低聲唸叨着:“吃飯去、吃飯去。”轉身跨過王府門檻。
當王府大門即將關上時,剛走不遠的池子秋聽到一聲大喊:“狗奴才,看見少爺回來了還敢關門,不想活了是不是。”
池子秋頭一次聽見有人這麼囂張的說話,不禁有些愕然,好奇心使他停下腳步,轉過身子看向那已經推門而入的人。